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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養虎為患

2024-05-30 16:06:51 作者: 尚淺w

  蜀山。臥房。

  千願鈴的金光漸漸暗淡,三百長舒了一口氣,道:「我已經解了幻術,現在待他醒來就好。」阿綠點點頭:「多謝姑娘。」

  「無妨,我一向看不慣那些囂張的人。倒是可惜了君劍主,替屬下出氣還要被罰面壁。」三百搖了搖頭,神情有些不服,不過這是仙門規矩,任誰都不能壞;損傷法器的行為確實惡劣,君落做之前便知道後果,不過是雪夜在鎖妖塔外面壁,她並不在意。

  

  「仙門有仙門的規矩,若非這些規矩,也不會有現在的平和之象。無邪姑娘是蓬萊來到陸上的,仙門之中還有許多事,待日後姑娘自會慢慢知道。」阿綠將三百送到門口,又向三百行了一禮,三百拱手回禮,轉身離開。這蜀山頗大,她要找回自己的院子還真要費一番力氣呢。

  剛走出兩步,白衣女子忽然停住了腳步,看著前方那黑衣男子,心裡好似放下了塊石頭,甜甜一笑:「師兄!」無風看她撲過來,無奈張開雙臂,卻還是被撞了個踉蹌:「好了?」

  「我出手,有什麼治不好的?」三百嘻嘻一笑,想在他懷裡多賴一陣,卻被無風不經意地拉開距離,她順從地退開一些,與他並肩同行:「那水月閣修行的幻術有些邪性,與我千願鈴控制人心並不相同,不過都是以聲音為媒介。今日那個蘭舟不過人仙巔峰的修為,但幻術的造詣我猜測要和鍾離明月不相上下,不然阿青也不會一下著了道。」

  無風點點頭:「主子也是如此說。陸上仙門臥虎藏龍,指不定有什麼人出現,你以後也要小心。」

  「我有什麼好小心的?前有哥哥後有你,我放心得很。」三百背著手,好似又回到了無爭山莊那無憂無慮的樣子,在山路上蹦蹦跳跳,笑容清麗,像是六月初時雨軒開的睡蓮,純潔優雅。山風吹亂了三百的長髮,無風下意識伸手想替她理好,伸出去的手接觸到寒風,一瞬將他拽回現實——這裡不是無爭山莊,他也不是當年的他了。

  見無風縮回手,三百微微垂眸,唇角笑意有些苦澀。

  自從上次無風受傷無庸親自幫他醫治後,她能感覺到二人之間的氛圍不再那麼僵硬,可之前的事終究是有芥蒂,如果是三百站在無風的角度,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無庸。可是從她的角度來講,她還是希望這兩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好好相處。

  看著白衣女子低頭不言語,無風輕輕嘆了口氣,輕輕握住了她被凍得有些發紅的手:「快些走吧,一會兒主子等急了。」

  三百有些意外地抬頭,無風卻避開了她目光,剛要鬆開手就被她緊緊反握,他本想掙扎,但想到剛剛三百的失落神情,最終還是任她握著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放縱自己幾次,但這一刻,無風還是不願鬆開三百的手,大約就像鷹雉所說,這世間溫柔,能多貪一分便貪一分,總不會掉塊肉,失去前也能對自己有個交代,至少曾經貪有過。

  蜀山。鎖妖塔。

  寒風裹挾著鵝毛般的雪花,迎面撲人滿懷,冰雪拍在臉上,像是迎面被潑了一盆冷水,先是奪去你的知覺,然後風再一刀一刀割著不再柔軟的肌膚。君落有些懷念這種感覺,那是兒時每一個冬天她都會經歷的痛苦。在上官霖死後,每年大雪的時候,她都會在泰山之巔迎著風站上許久。這種對常人來說難以忍受的痛,恰恰是她最需要的、她還活著的證明。

  趁著狂風歇息的間隙,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轉過身面對著鎖妖塔。她身上披著那件黑色披風,帽子的毛領柔軟而暖和,在夜色下很好的掩去了君落被凍紅的臉。她看著鎖妖塔,索性盤膝坐下,準備修煉,可風雪喧囂中,她卻聽到了一些不同的聲音。

  有人來了。

  白衣男子看著那打坐修煉的黑色背影,腦海里迴響起君落站在懸崖上自傲又張揚的話語:「我敢說,這仙門中沒一人能在勤之一字上超過我。」他輕輕一揚手,金線於雪地中蔓延向四周,不加以注意,根本不會有人發覺。無庸不希望有人打擾到他們,至少今天。

  「我猜到你會來。」女子淡淡道,她沒有轉過身,但周遭的風雪一下消了聲音,似乎離二人很遠很遠。君落微微抬頭,凝視著夜中散發著幽幽藍光的鎖妖塔,好似自言自語地說:「我想了很多種原因,你為何這麼做,但我最認可的,還是四個字……」

  「一箭雙鵰。」

  無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看著君落,眼裡似有有黯淡的光,宛如漆黑的夜裡即將燃盡的紅燭最後的一點光亮:「你曾和我說過,你封劍是因你師父。」

  「可是君落,你未曾和我說過,你奪金蓮是為了救他。」

  縱然已經習慣了波瀾不驚,無庸的聲音還是微微顫抖,他的手緊緊握拳,用力到身子都在抖,幾乎是平生最失態的低吼出這句話:「回仙丹的記載你就擺在暗格里,你是以為我瞎還是傻,會看不見?君落,你可有一絲一毫考慮過我的感受!」

  「那你現在等到機會了!」紅衣女子霍然站起,猛地轉身,死死盯著眼前的白衣男子:「你現在自由了,生死台也都聽你的,你大可以報復我,只要你覺得你可以。」

  「你以為我不會?」無庸怒極反笑,只是那泛紅的眼眶配著臉上的冷笑,看起來更像是自嘲自問:「你殺蠱婆婆,滅山莊,你我之間,血海深仇早已不共戴天——」

  「對啊,早已不共戴天。你現在站在蜀山,就真的以為我只留了三百一個籌碼?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用沒把握的人,哪怕你變成一個活死人,生死台也是有了主子的……無庸公子,你是聰明人,不必飛蛾撲火。」君落把玩著手中的蠱笛,目不轉睛地看著無庸,生怕錯過他臉上一點變化,直到那人像是忽然泄了氣一樣,輕輕後退一步,琥珀色的眸子裡沒有絲毫怒意和失望,浮上一層淡淡的自嘲:「你還記得那一晚,你說了什麼嗎?」

  你說不管我信不信你,你一定信我。

  「你撒的謊太多了,君落。」白衣男子輕勾唇角,笑容仿若謫仙不染纖塵:「以後不必同我談情字,你不配。」

  「你連心都是假的,怎麼還敢說你真的去愛人了?」

  眼看著無庸轉身,君落強忍住伸手拉住他的衝動,本想問他是否就此決裂,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她不自覺的咬緊牙關,生怕那句心中吼了千萬遍的話跑出一個字來,無庸說的對,她不配。

  她說的話真真假假,可她待人的情都是真的。她不是無情人,她只是無義罷了。

  「君子一諾千金。我答應了你的還作數,還有,我希望三百永遠不知道這些事,但是君劍主,你一定要護好你的劍莊,還有你的好師父。畢竟……」白衣男子停了一下,莞爾一笑,卻比風雪更寒冷:「你唯一一點感情,都給了他了。」

  都給了他了。

  君落愣愣地看著那白色身影消失在視線里,把玩著的蠱笛險些掉在地上,卻被她緊緊抓住。那手握的那樣緊,好似要將蠱笛生生捏碎,就在那蠱笛發出碎裂的悲鳴之前,紅衣女子一下卸了力,好似克制,又像妥協。

  周身的力場被撤銷,撲面而來的寒風吹落了她的兜帽,雪花壓著她的睫毛,君落深深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她終於找到了,比高山風雪還要寒冷的多的東西。

  千里之外。雲夢澤底。

  嘩啦——漆黑的龍尾攪動著水花,帶起一層一層的泥沙。那黑龍破水而出,化作一個黑衣男人,輕盈一躍站在了洞穴中。這是洞庭湖底的一個洞穴,男人以法術立下結界,故而湖水進不來。這洞穴黑黢黢的,映著結界外的水光粼粼,洞頂嵌著一顆巴掌大的夜明珠,可那光亮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啪嗒。啪嗒。黑龍赤腳走在洞穴里,一手拖著一個瀕死的人,二人脖子上都有兩個尖牙噬咬的血洞,他拖了一路,鮮血便流了一路。

  黑龍穿過一面岩壁,眼前的景色立刻變了,只見洞穴中央是一張白玉床,可其中似乎有火焰在躍動,不止將床燒得火紅,還把整個洞穴都映成了暖黃色。白玉床上,一團小小的白影蜷縮著,似乎感覺到了血腥氣,那團白球動了動,冒出兩隻長耳朵,睜開了紅寶石般的眼睛。

  「餓了吧。」黑龍寵溺一笑,把手裡的兩個人扔到床上,跟著坐了過去:「快吃吧,你都三天沒吃東西了。」感覺到那溫厚手掌的撫摸,白兔瑟縮了一下,瞥見男人微微皺眉,身子立刻抖了起來。

  黑龍似要發怒,想了想卻忍住了,收回了手:「你為何如此怕我?你之前從不怕我的。月牙兒,快吃吧,再不吃你就要死了。」

  白兔心中哀鳴一聲,她知道黑龍說得對,再不吸食人的精氣,她真的就要死了。在男人的注視下,她湊近了一個人,舔了舔那新鮮的血液。

  看著月牙兒吸食了兩個人的精氣,黑龍欣慰的拍了拍它的頭:「乖女兒,爹明日再給你帶吃的回來。還差十七個,你就可以恢復了。睡吧。」不知男人用了什麼法術,月牙兒真的就倒在白玉床上,眼睛睜也睜不開。朦朧間,她好像看到男人又把那兩個人拖走,她多想喊男人收手,可她只能昏昏睡去。

  直到明天,她的『父親』再帶回兩個食物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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