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團圓
2024-05-30 16:06:14
作者: 尚淺w
半年後。除夕。筆架山。
君落將無庸、三百和無風安置在了筆架山,上官明復那邊,她隨便扯了個謊便敷衍了過去。這半年來,君落收集了多年的各家醜聞都派上了用場,無庸心思縝密,聽她大概講了一下陸上仙門錯綜複雜的關係,心裡便有了一套謀劃,無需君落再多說什麼。原本生死台弟子都是君落扮演的黑先生聚集、教導的,她當著弟子的面宣布了無庸的主子身份;在無庸的授意下,生死台又參與了兩次加強鎖妖塔封印,吸收了金蓮花瓣的三百和無風都突破了地仙,表現頗讓人眼前一亮,漸漸在仙門也有了名氣,雖然是毀譽參半,但毀他們的都是被抓著辮子的,尤以迷谷夏氏為首。
「三百無風回來了,三百無風回來了。」無庸正坐在迴廊上看雪,一隻老鷹自外面飛回來,穩穩落在迴廊上的站杆上,叫聲像是捏著嗓子的店小二。無庸抬眼皮掃了它一眼,那老鷹打了個激靈,抖落幾根羽毛,往別的地方飛去,剛又叫喚了一聲『三百無風』,迎面被一張蜘蛛網罩住——「再叫喚老娘閹了你。」紅光一閃,那巴掌大的黑蜘蛛化作一個靚麗女子,一身水紅薄紗裙,坐姿嫵媚地坐在房檐上,手一招,給自己憑空披上一件兔毛披風。
「呸,臭美的老寡婦,老寡婦,老寡——啊!」喉嚨被清遲掐住,老鷹使勁撲棱著翅膀,也是無果,只得求饒:「清遲姐姐,小的知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老寡婦這都是雷仙說的,不關我事兒。」那老鷹也不再捏著嗓子裝鸚鵡,聲音倒是有幾分好聽,像極了流連秦樓楚館的富家公子哥。清遲冷笑一聲,並不吃他這一套:「你不是喜歡裝鸚鵡,我今日幫你把毛都拔了,給你披張鸚鵡皮,正好我看你這毛不錯,拿來做領子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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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和無風一進門,眼前就下起了一場鷹毛雨,白衣女子邊往裡走邊抬頭,只見清遲八條蛛腿把鷹雉逼貼著瓦片得一動不敢動,看見三百連忙慘叫:「三百姐姐,快救我,這老妖婆要拔我的毛!」
「呸。」三百輕啐了一聲,撇了撇嘴:「一千多歲的鷹了,還好意思叫我姐姐?活該被拔毛。」鷹雉一天天最愛閒鬧,清遲肯定也不會真把他毛拔了,三百也沒加理會,將買來的小吃給無風拿去廚房,她在無庸身旁蹲下,托腮看著自己哥哥:「哥,你想什麼呢?我出門前就看你坐在這兒,回來你還在這兒,一看就是在神遊。」
無庸目光一動,垂下眼帘,淡淡道:「沒想什麼,向前看看而已。集市可還好玩?」
「當然好玩。放鞭炮的,賣糖人的,賣花燈的,還有賣藝的,那整條街都是人,一眼望不到頭呢。哥你也是,來了這裡都不出去走走,只天天在宅子待著,都快發霉了吧?」白衣少女低頭從袖中取出幾條彩繩,沒有看見兄長眼裡一閃而過的自嘲,笑道:「我看街上有賣彩繩的,小販說用來穿錢,放在床腳,叫壓歲錢,我看著好玩,便買了些回來,給你們一人編一個。」
男子看著妹妹臉上的笑容,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唇角微微勾起:「嗯。記得給你君落姐姐也編一個。」
她應當是很希望、很珍惜這些細碎溫暖的。
密道里那人冷漠的神情又在眼前閃過,無庸好似被白雪刺痛了一般,閉上眼睛。三百剛要說話,就聽門口傳來一聲呵斥:「鷹、雉!本座養的那幾隻兔子呢!」門口站著的紅衣女子披著件黑色貂裘,眉目如畫,明烈驕傲,如今那雙惑人心神的黑眸正盯著房上的清遲和鷹雉,捏得指骨咔咔作響。
鷹雉一臉委屈:「主子,是它們先跑到我面前誘惑我的......」
「?」君落眯了眯眼睛,勾起一抹笑。
鷹雉從善如流:「我只吃了肉,皮是清遲剝的。」
敢情還是分工明確。君落忍不住被氣笑了,揮了揮手:「罷了罷了,大除夕的不宜動怒,這都傍晚了,怎麼沒見雷仙和七月?」
「雷仙和七月在廚房呢。」無風從後院走出,向君落笑了笑:「我們都在等主子,您才是遲到那個。」
紅衣女子微微苦笑,搖了搖頭:「如此算來,我一會兒要先自罰三杯?唉,虧了虧了,定這規矩本是要坑你們的,反倒坑了自己。走吧,咱們進屋。」說著,向屋子裡走去,無庸和她目光有一瞬的對視,後者笑了笑,像是小心翼翼的試探;心臟莫名地酸澀,他移開目光,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自無庸醒來,對所有人都冷淡了許多,若說之前是禮貌的疏離,現在便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話也一句都不多說,唯有三百能跟他說上兩句;而他對君落就像是對待陌生人,偶爾對女子的關心做出點頭的回應。三百原本以為兄長只是因為打擊太大才這樣,但直到現在無庸仍舊冷漠對待君落,她不清楚中間原委,問君落也只是苦笑著搖頭,無風讓她不要太過擔心,畢竟感情是雙方的事,旁觀者是清,若下手攪和,反而讓當局者更迷了。可是三百看著君落每一次頗失落的淡淡笑意,實在有些心疼。
「蜀山差人送了請柬,二月二的仙門會,邀生死台前去。」無庸將一封請柬推給君落,淡淡道。後者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繼而又笑開,接過來翻了翻,扔回桌上:「蜀山一直是正派作風,掌門沈岩更是仙門第一人,離天仙只差一道天雷。他親自寫這封請柬,顯然是認可了生死台。多虧了無風和三百,在仙門面前豎起這麼好的形象。」
三百搖搖頭:「若非為了大計,我絕不可能去救夏家的人。夏平崖明知道我身份還這麼明著跟生死台作對,他就不怕我將這些事都抖出來?」
「仙門中雖然不少人看夏平崖不順眼,但他盟友也不在少數。他怕引火燒身,自然不會主動公開你們來自蓬萊,咱們也按兵不動,讓他提心弔膽著就好。再者當日那些人都蒙面黑衣,沒有證據,難下結論。咱們要弄垮他,不能揪著蓬萊一事。」君落唇角勾起一抹笑,她看了一眼無庸,恰好那人也看過來,目光對視,二人心中瞭然。
可顯然還是有不懂的——「你們又打什麼啞謎?」三百一臉疑惑。無庸並未回答她,她看向君落,君落也只是笑而不語,再看無風,無風和她來了個面面相覷,不禁賭氣似的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你們二人慢慢謀劃,我和師兄就等安排好了。」
「該告訴你時自然會告訴,不用急。」君落寵溺一笑,揉了揉三百的頭。不多時,清遲和鷹雉一人端著兩盤菜進了屋子,各自落了座;再過會兒,只見雷仙端著個三層蒸屜搖搖晃晃走了過來,無風接過蒸屜放到桌上,那小矮人往椅子上一蹦,呼呼吹氣:「嚯,可燙死我了。」
「廢物東西。」清遲翻了個白眼,伸筷子就要夾菜,卻被君落打了手:「人還沒來齊呢,七月端的可是白菜餃子。」聽到白菜餃子,清遲的眼裡放出一道精光,連忙收了筷子,期待地看著門口。
她們這些妖魅,本是不過什麼除夕元宵的,都是君落給他們帶出來的,如今一個個過的也跟人一般有滋有味,一年都少不了春聯窗花,每每搶著放鞭炮,幾千歲的妖,竟和人間小孩一般頑皮。原本這山中封了八隻大妖,待君落來到時,只剩下他們四個了,除了清遲和鷹雉有些刺,雷仙和七月都對契約無所謂,而且君落對他們也很少以契約施壓,除了沒有她准許不能出山,其他的倒是比被困在陣里自在多了。
門口,一個粉裳女子端著兩大碗餃子走了過來,她將餃子擺在桌上,有些歉疚地笑笑:「久等了。」七月和其他三個不同,她是只傘妖,因著聽到的第一句話是『七月了』便自稱七月;她和清遲不同,容顏普普通通,就像鄰家妹妹,又像是江南風荷,看著怯怯懦懦,普通人卻一眼就會被她勾了魂,再吸走精氣,饒是鷹雉有時還會著她這媚術的道兒。
四個人四個妖,圍著一桌菜,看著外面雪落,聽著火爐的炭火噼啪聲,說說笑笑地吃著這頓除夕的團圓飯。君落按約自罰三杯,清遲一如既往懟天懟地懟雷仙,鷹雉趁人不注意夾了兩塊糕點,要夾第三塊卻被無庸制止,三百笑著晃了晃筷子,成功得手;七月一邊夾菜一邊謝謝無風給她帶回來的胭脂,無風輕聲應著,看雷仙被清遲拎著衣領扯起來,和眾人一同笑了起來。
這一刻,過去的一切都淡了,每個人似乎都在享受難得的悠閒,一心撲在美食美酒上,不管昨日,不問明年。
桌下,三百一手握著君落的手,一手握著無庸的手,將兩隻手合在了一起。
男子的手依舊冰冷,君落一時不知怎麼好,握上去怕他收回,不握又怕三百尷尬,正猶豫時,無庸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飯桌上,二人目光相接,君落喉嚨動了動,終是什麼都沒說。
夜空被煙花照亮,君落一拍額頭,笑道自己忘了把炮仗煙花拿出來,便叫上鷹雉當苦力去拿。她沒有回頭,和鷹雉有說有笑的模樣,在煙花下,好似與那年花間相重疊,生動耀眼,黯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