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願意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熹禾看到天魔慌張地遮掩他身上那些猙獰的傷疤。冷硬的心，不受控制地起了漣漪，終是主動問起了那件事。

  「那些商販……為了搶走我的財寶，往我身上潑燈油，點火燒我。我差點就死了。」天魔雙手收緊，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衣角。他從不會對誰訴苦，因為在熹禾出現之前，他不想要任何人的關注。

  可是現在，他竟像個告狀的孩子一樣，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遭遇告訴熹禾，只是為了得到熹禾的關心。

  熹禾雖然不敢再輕易相信他，但是他身上那些猙獰的傷疤就是最好的證據，由不得熹禾不信。

  如果那些人真的企圖燒死他，搶奪他的財產。

  

  他殺了他們，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熹禾心如亂麻地思索著，思緒亂成一團。不知出於何種理由，連熹禾都分不清她到底是在演戲，還是因為同情，她伸手抱住了天魔。

  天魔的身體消瘦、單薄，骨架如少年一般清瘦。看著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除了身體，他的思維和交際能力，都跟少年一樣單純。

  怎麼看都不像壞人。

  熹禾神色矛盾，既想同情天魔，又無比警惕。

  一開始，她只是虛虛的抱住了天魔，正想鬆手的時候。誰知天魔竟扎紮實實的把頭埋在她的頸窩，悲傷地痛哭起來。

  他把熹禾視作唯一的溫暖。

  熹禾的擁抱，讓他再也繃不住了，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露在熹禾面前。

  他的眼淚，浸濕了熹禾的衣裳，熹禾冷酷的心，又被激起了層層漣漪。

  熹禾一再告誡自己，不能再對天魔心軟。

  可她的心裡無論有多恨，此刻卻做不到狠心地將天魔推開。

  一定是他哭得太悲傷了，一定是這樣的。

  熹禾給自己找好了藉口，把這個擁抱無限延長，直到天魔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

  等他不哭了，熹禾才放開他。

  天魔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擦乾臉上的淚痕，哭了那麼久，眼睛都腫了。

  「你看你，眼睛都哭紅了，」熹禾在天魔耳邊輕聲呢喃。

  天魔又低頭擦了擦眼淚，大概是覺得丟人，很久都沒有抬頭。

  熹禾溫柔地看著他，就像第一次見他那樣。

  如果他們真能回到初見那天，就好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們誰都沒有說話。草叢裡蟲鳴聲此起彼伏，生機勃勃，有了陽光的天魔死境，竟開始變得跟外面的世界一樣有生機。

  這些變化，熹禾感受不到。只有天魔知道這一切有多神奇。

  「今晚你跟我一起睡吧，」熹禾突然開口對天魔說道。

  「真……真的……可以嗎？」天魔臉色驟紅，結結巴巴地問熹禾。

  熹禾點頭道：「可以，外面蚊子多，還有很多蟲子，你睡在外面太遭罪。」

  天魔聽明白她的意思後，臉上的潮紅漸漸消散。欲言又止地左顧右盼，像是有話想對熹禾說，卻又遲遲沒有開口。

  「熹禾……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眼看夜色越來越深，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天魔猶豫許久後，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對熹禾說道。

  熹禾：「可以。」

  說來也是，天魔看不見，如今他跟熹禾的羈絆這麼深，可他卻連熹禾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如果放在以前，熹禾這會肯定會緊張，怕他對自己的樣貌不滿意。

  但是現在她對天魔已經沒有半點旖旎的心思，天魔無論對她的外貌看法如何，對她都沒有任何影響。

  熹禾大大方方地坐著，任何天魔用手捧住她的臉，指尖在她臉上輕輕遊走。

  她不緊張，天魔卻緊張的指尖不停地輕顫。熹禾看不下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長得有這麼嚇人嗎？看把你嚇的。」熹禾的幽默總是這麼不合時宜，她這句話不但沒能逗笑天魔，反而讓他更尷尬了。

  他低頭說道：「你長得很好看，一點都不嚇人，是我太緊張了。」

  「有什麼好緊張的？我又不吃人。」

  「每一次跟你相處，我都會緊張，怕惹你不高興。」

  熹禾沉默了，她不想跟天魔再聊下去。他說話太真誠，真誠地讓熹禾心神不寧。

  挨到入睡前，天魔跟熹禾一起進入山洞。天魔明白熹禾的意思，非常自覺地在地上打地鋪，睡在熹禾的床邊。

  熹禾一直默默地坐在床上看著他忙活，這個山洞他太熟悉了，雖然看不見，卻能在裡面自如的生活。

  如果換個地方，他肯定會生活得很困難。

  「除了天魔，你還有別的名字嗎？」熹禾隨口問道。

  以前她就問過天魔的名字，當時天魔沒有告訴她。

  「我沒有名字，我隨境而生，沒有父母，也沒有人幫我取名字。」天魔倒是坦誠。

  熹禾：「那你現在多少歲了？」

  天魔搖頭：「不知道，死境裡沒有四季變化，自然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上次破鏡飛升的天神去神域的時間，就是我的死亡時間。他飛升後，我會復生，從他飛升到現在，過去了多久，我大概就有多少歲。」

  這些話他說起來並不悲傷，熹禾卻聽得很不是滋味。

  修仙者都視天魔為洪水猛獸，視他為大家飛升路上最大的阻礙。

  只要殺了天魔，就能得道飛升。

  可從天魔的角度，修仙者又是什麼呢？是一群為了飛升，而專門找上門要殺他的人。

  他就像一個被鐵鏈拴在死境的大boss，哪都去不了，只能等著他們來殺。

  沒人會覺得他慘，因為大家都沒把他當人看，天魔就是神域給修仙者的終極考驗，修仙者殺天魔，這種事從鴻蒙初開一直持續到現在，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妥。

  就連天魔自己，也早已接受了這樣的命運。

  他說起這些事時，沒有半點埋怨。

  熹禾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天魔跟普通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他會疼，也會受傷，被殺的時候，肯定也會害怕，會感到痛苦吧。

  「睡吧，」熹禾越想心裡越亂，她不能再想下去。

  再這麼下去，她肯定會漸漸忘了哥哥和上官月明的死，跟以前一樣，稀里糊塗地跟天魔繼續攪合在一起。

  到底要怎樣……才能復活大家？

  這個問題才是熹禾該思考的。

  「如果我復活了他們，你願意永遠跟我生活在一起嗎？」在熹禾快要睡著的時候，天魔突然問道。

  熹禾猛地睜開雙眼，她知道天魔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問，他一定是想聽熹禾承諾不會離開他。

  不管真心與否，此時熹禾的回答只有一個。

  「我願意。」

  接下來的幾天，熹禾和天魔過得十分和諧。但是到了第六天，天魔突然消失了半天。

  第七天，他又消失了半天。

  在第八天的時候，天魔前腳一走，朱昂後腳就找了過來。

  「熹禾，天魔又要濫殺無辜，你快跟我來，我們一起阻止他。」朱昂對熹禾說。

  熹禾眉頭緊皺，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說什麼？」

  朱昂：「天魔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靠吸食活人的血肉修煉魔功。這幾天他不在山洞，就是去修煉魔功去了。我們如果不去阻止他，會有更多無辜的人犧牲。」

  熹禾聽得雲裡霧裡，卻不敢怠慢，跟著朱昂疾步離開了山洞。

  朱昂帶著她一路向下，進到了一處終日照不到陽光的陰暗峽谷，熹禾走進峽谷才知道，裡面竟是一個亂葬崗。

  肉眼可見的地方，屍骸堆的像山一樣高。這裡怎麼會死了這麼多人？

  「這是哪裡？」熹禾後背發涼，輕聲問朱昂。

  朱昂：「這裡就是天魔修煉魔功的地方。」

  「為什麼會死這麼多人？」熹禾不敢相信這些人都是天魔殺的。

  如果真是這樣，天魔就算死一百次死一千次，也彌補不了他的罪行。

  這時候如果朱昂不說話，熹禾可能還真不會懷疑他什麼。

  但是朱昂為了坐實天魔的罪行，添鹽加醋地表示：「這些人都是天魔殺的，你看死了這麼多人，他們可都是無辜的凡人。」

  他把一切都怪在天魔身上，就像在故意污衊天魔。熹禾心生戒備，開始懷疑他所說的話。

  經過熹禾仔細的觀察，她終於發現了蹊蹺。

  如果這些人真的全是天魔殺的，那他們的死狀就不會這麼悽慘。

  熹禾看過天魔殺人，全是一擊斃命。

  這些人滿身傷痕，看著像是經過激烈的拼殺過後才喪命的。不像是天魔所為。

  熹禾心裡疑竇叢生，一邊往前走，一邊細心地觀察周圍的變化。

  越往裡走，那些屍骸越少，緊接著，熹禾發現，那些屍骸堆成山的地方，好像埋著什麼東西。

  熹禾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是她回想到一路走來，那些堆成山的屍骸，確實十分古怪。

  這峽谷這麼長，如果他們真的遭受到了天魔的殺戮，屍骸應該到處都有才對。

  可為何這些屍骸卻堆積成一座座小山，還堆得那麼高。而其他地方，卻連一具屍骸都沒有？

  「你等等。」熹禾突然停住腳步不走了，她要把這一切都搞清楚。

  朱昂看到熹禾朝著一個屍骸堆走去，急忙出聲阻止她：「熹禾，你去那裡幹嘛？」

  「這裡面有東西。」熹禾用法術，掀開了面前堆積的屍骸。

  朱昂臉色大變，想阻止熹禾卻已經來不及了。

  那些屍骸被掀開後，熹禾看到裡面出現了一把巨劍。

  這把巨劍被金光纏繞，熹禾一眼就認出，這把劍是一柄上古神器。

  這死境裡竟然會有這麼厲害的神器，難怪這裡會死這麼多人。

  顯然，這些人都是為了爭奪神器，互相廝殺，才死在這裡的。因為死的人太多，神器四周便堆滿了屍骸。

  朱昂在撒謊，熹禾內心變得沉重無比，不明白朱昂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要騙她？

  難道是想利用她對付天魔？

  熹禾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峽谷里有一道很強的封印，封印黑氣縈繞，是天魔的手筆。現在封印變弱了，一定是天魔出事了。

  「他在哪？」熹禾心臟開始狂跳，突然擔心的向朱昂打探起天魔的情況。

  「誰？天魔嗎？你在擔心他？」朱昂沒想到熹禾會如此敏銳，竟這麼輕易就發現了這些屍骸的秘密。而且還能迅速判斷出，天魔出事了。

  「我問你他在哪？」熹禾再一次高聲問朱昂。

  朱昂：「就在前面。」

  「嗆」的一聲寶劍的嘶鳴聲響起，熹禾竟拔出了那把上古神劍。她將劍架在朱昂的脖子上。

  朱昂嚇得連頭都不敢動，驚恐的看著她問：「熹禾，你這是什麼意思？」

  熹禾面沉似水，眼眸犀利如霜，緊盯著朱昂：「我現在問你一句，你就答一句。如果敢撒謊欺瞞於我，我立馬殺了你。」

  朱昂嚇得額角全是冷汗，梗著脖子表示：「你問，你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熹禾：「天魔是怎麼復活你的？」

  「他沒有復活我，他一開始就沒有把我殺死。因為他知道我是你的同窗，他怕殺了我你會生氣。」刀架在脖子上，朱昂說的話，明顯可信多了。

  「你剛剛為何要騙我？」熹禾又問道。

  朱昂心思深，這樣了也沒松嘴，反問熹禾道：「我騙你什麼了？」

  「你說這些人全是天魔殺的，他看過了，他們並不是天魔所殺。」熹禾十分篤定的說道，同時握劍的手緊了緊，劍刃又向朱昂的脖子靠近了幾分。

  朱昂拼命往後仰頭，性命受到了威脅，他終於肯說實話了：「這些人確實不是天魔殺的，可他們的死都跟天魔有關。」

  熹禾：「怎麼說？」

  朱昂：「這些神器，包括你剛才拔出來的這把巨劍，都是以前那些闖過死境的大神留下來的。他們把劍留下來，是為了勉力後來的人，繼續剷除天魔，削弱天魔的實力，守護三界的安寧。」

  「說重點！」熹禾聽得直皺眉，一不高興手滑了一下，朱昂的脖子上瞬間多了一條血口子。

  朱昂見血後，終於老實了：「那些人就是為了爭奪這些上古神器，才互相廝殺，死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