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病
2024-05-30 13:19:14
作者: 圓不破
這話……顧晚晴又聽不懂了,平日在營里,孫將軍待袁授雖不熱情,卻也有求必應,袁授對他看著也敬重,只是里里外外都透著客氣,不像有私交的,可今天這話,卻是另有隱情。
想到這裡,顧晚晴又不免想到左東權與她提過的那件「大事」,是與那有關嗎?袁授對鎮北王斷然是不服的,可畢竟是父子,袁授現在也占著世子的位置,將來的一切不還是他的?還是說她想得不對,袁授計劃的事根本與那無關,而是針對袁攝,和其他兄弟的?
顧晚晴越想越多,不知什麼時候屏風外已經安靜下來,極輕的腳步聲消失在床邊的氈毯上,顧晚晴張眼一瞧,立於床邊正轉瞬不眨地看著她的人,不是袁授又是哪個?
裝睡被發現,不及之前那樁羞事讓顧晚晴臉紅,袁授含笑坐於床邊,歪頭看著她頰邊的紅團,「呀?臉怎麼這麼紅?莫不是病了?」
顧晚晴剛想否認,又聽他壞壞地說:「還是聽見了馬車聲?」
顧晚晴雖然惦記著劉思玉那事,但架不住袁授這麼使壞,當下臊得厲害,抽了頭下葉顧氏特別制給她的軟枕就朝袁授扔過去,可手上無力,枕頭轉眼落至地上,袁授撿起來,也不還她,人倒是貼了過來,聲音極輕,「還沒勁兒?下午都使光了?還好那時並無人經過,否則你叫得那麼歡喜,豈不都讓人聽了去?」
「你這壞蛋!」顧晚晴的臉上已紅到極致了,燒得就快冒了煙,身子也跟著發緊,「以前倒是裝得出溫柔體貼的勁兒,都是假的,就會使壞,就會笑話我!」
「我這麼做也不是沒有緣由的。」袁授正經起來那青澀纏人的勁頭一掃而空,只不過話還是那麼膩耳,「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我使壞,也是為了讓你更愛我,如何?我可讓你滿意?你可更愛我了?」
看他板著臉嚴肅地問,再想到他下午那麼使壞,顧晚晴羞得連捶他幾下,卻反被他抓了手,現下帳內只有她床邊這一個炭爐,外頭是很冷的,袁授的手上也帶著涼意,越發襯得她自己的手熱如火燒了。
袁授皺了皺眉,俯身額頭便印到了顧晚晴的額上,再抬頭,臉上已帶了惱意,「你做的什麼天醫?自己燒得這麼厲害也不知道?」
顧晚晴愣了愣,反手摸了摸自己額頭,果然燙得厲害,身子也熱,果然是發燒了,不是害羞啊……這麼一想,剛剛還很有精神的她瞬間便蔫了下去,頭也暈了。
袁授氣個半死,「你這庸醫!」說著扭頭朝外喊,「沈良,快叫大夫!」
顧晚晴雖沒精神,但還是「噗」地一聲笑出來,盡力朝外頭喊了聲「不用了」,這才朝袁授招了招手。
袁授也才反應過來,卻並無赧然,而是連連催促,「你快點給自己治啊?」
顧晚晴輕舔了一下燒得發乾的雙唇,握住他的手,眼含情意地望著他,「阿授,你是真的愛我,是嗎?」
就這麼一句話,剛剛還那麼不正經調戲人的袁授竟微紅了臉,年輕而英氣十足的面孔紅起來分外好看,也分外地惹人喜愛。
這樣的他顧晚晴又是極少見到了,平日要麼是假正經,要麼是油嘴肉麻,說出來的話酥酥軟軟的,聽得人骨頭都化了。
盯著他好好地看了個夠,顧晚晴越看,越覺得他的模樣其實變得不多,凌眉厲眼的還是那個野小子,只不過換了華貴的衣裳,也更會梳頭了。
「說起來我染了病也是怪你。」顧晚晴難得地嘟了嘴撒嬌。
袁授面現懊惱,「的確怪我。」
顧晚晴眨眨眼,「那你可願意替我生病?」
「當然願意!」袁授反握了她越發灼熱的手,脾氣倒大了起來,「你怎麼說都好,快把自己治好,才有力氣罰我啊!」
「現在就罰你。」顧晚晴抿著唇竊笑,「你發個誓,願意替我發燒。」
袁授本來對誓言一事並不怎麼看重相信,本來麼,若是誓言有用,也不會有那麼多背信棄義之人了。不過現下他心裡著急,又架不住顧晚哺磨他,只好發了誓。
他說得敷衍,顧晚晴本是不太滿意的,不過想想一會他的後果,又忍不住壞笑,當下咬著唇握緊他的手,「你這麼說我好感動。」
袁授無語,女人都這麼好哄嗎?正無語著,便覺得頭暈起來,胸口悶得厲害,立時心中一凜,馬上起身就要離開這裡。
顧晚晴拉著他不讓他走,笑得像個賊,「怎麼啦?是不是誓言應驗了?」本就是想鬧一鬧他,顧晚晴那邊已將天醫玉握在手中準備替他醫治,口中還挖苦他,「舉頭三尺有神明哦……」正說著,就見袁授的面色驟然由紅轉白,他也緊咬牙關,手臂不住輕抖。
「你……」顧晚晴連忙坐起身,袁授卻已趁機掙了她的手轉到了屏風之外,她急急下地,連鞋都沒穿就追了出去,「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別跟來!」袁授勉強保持著心頭一點清明,極力穩了穩顫抖的手臂,怎麼會?自從用了哈家從竭羅國找回的藥,他已經久沒犯過病了。
「沈良!」他急吼著衝出營帳,「藥!別讓她……」話未說完,人已摔至沈良的懷中。
顧晚晴嚇壞了,赤著腳站在雪地上不知所措,「怎麼會……他……」
沈良自然明白袁授後半句話的意思,可顧晚晴就在眼前,不讓她看、不讓她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況且他自接替了左東權成為袁授副將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他的命和袁授是綁在一起的,是絕不會讓他輕涉險境的。
沈良自頸上扯下一條鏈子,盡頭拴著一隻密銀小球,他單手一扭,小球已被扭開,一顆顏色鮮紅似血的藥丸現了出來,周圍的空氣中立時充斥著一種奇特的辛辣氣味,沈良毫不遲疑地將藥丸送入袁授口中,單肩頂著袁授站起,特地提高了聲音說道:「側妃身染重病還是不要外出了,世子日前打獵傷了腳,也不便陪側妃外出。」
他這些話是說給在帳外站崗巡邏的將士聽的,幸而現在已經入夜,遠處看得並不真切。
顧晚晴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怎麼跟著沈良回得帳中都不知道,眼看著袁授被放在床上,她就像看慢鏡頭一樣,找不到絲毫真實感。
她是個大夫,這幾年她處理過不少病症,許多絕症她都看過,一些慘不忍睹的傷勢她也看過,痛苦的、傷心的、害怕的哭聲她聽過不計其數,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她木木呆呆的,只希望有人來按停止鍵。這都是假的,袁授上一刻還活生生的,怎麼會……是她害了他,她那輸入的異能並不常用,或許是出了變故,能害死人了……
「側妃?」
沈良連喚幾聲,顧晚晴才從自己的臆想中掙脫出來,慢慢地將目光投向他。
「世子……」沈良猶豫了一下,看了眼床上的袁授,還是將實情說出,「世子早有一種奇異之疾,由來無人得知,何時發病也不一定,一旦發作便頭痛難忍,以前也用過其他藥,但大多無效,只有夫人娘家府上尋來的這種血竭丸可暫時壓制,世子上次發作是七個月前,本以為已然痊癒,沒想到……」
他竟有這樣的病?顧晚晴的腦子還處於游離之中,半晌才接收到這些話的真正含義。
他為什麼不說呢?顧晚晴握著他的手,笑了笑,眼淚卻是瞬間而下,為什麼不說?她還不清楚麼?從他剛剛的反應來看,縱然發作,他還是不願她看到,他不願意在她面前展示那樣的一面,他也不願意讓她覺得,他是為了要她醫治,才回來找她。
「你這麼對我,我可傷心死了。」顧晚晴極力保持著語調的平緩,握著他的手,將自己的能力運轉極致。
袁授只覺得通體溫暖,以往每每將他折磨欲死的頭痛並沒有發作多久便被壓下,他聽到沈良在說話,也聽到顧晚晴的話,他動不了,只能在心中苦笑,這次可是搞砸了啊……
睜開眼,見到的是顧晚晴木然的神情,袁授緩緩坐起身子,但覺自己神清氣爽,當即一笑,「你可真厲害。」
顧晚晴卻還是木木的,呆望著他,眼中突然流下淚來,「沒用……」
袁授連忙起身,這才見到她竟光著腳站在地上,腳尖都凍得發紅,心裡當下一怒,可看到她的神情,又硬忍了,拍拍床邊放軟了聲音,「坐這。」
顧晚晴沒動,仍是站在屏風前的燭火下,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沒用……我治不了你。」
袁授皺了皺眉,下地將她拉到床上,英挺的面孔上儘是笑意,「怎麼治不了?我現在好得很,已經全好了。」
「是那藥的作用吧?你以前吃過那藥,定然知道服了藥後的感覺。」顧晚晴的眼睛眨也不眨,讓袁授看著有點害怕。
「就算你治不了,還有那藥呢。」袁授也不和她爭,放軟了口氣,「我知道是我不好,沒早與你說這事,只不過,好了許久了,以為痊癒了,沒想到……不過,我得了你,也是斷不後悔的,就算你怨我恨我……」
「我怎能不怨你……」顧晚晴痴痴地說完,突地像瘋了一樣捶打他,「你怎能不告訴我!如果剛剛沒有那藥,我們或許已陰陽兩隔!我對你說的那些話或許就是我們說的最後一句話!當年你什麼話都沒有就走了,你可知道我怨了自己多久!我怕你不原諒我,我怕你一直怪我!今天又是如此!如果沒有那藥、如果沒有……」
她的話斷斷續續,已是泣不成聲,手裡瘋打著,袁授不管不顧地抱著她,生受著那些撕扯錘打,眼眶也跟著紅了,「對,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你傷心了。往後你只管記著,無論我們分開前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麼,我都是開心的,哪怕你怨我恨我咒我罵我,我都是開心的,死了也開心。」
聽著這番話,顧晚晴停下手中動作,抱著他放聲大哭,「我不開心,是我,是我險些害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