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彈指三年

  夜色已深，天地一片寂靜，只有遠處隱隱傳來陣陣海浪拍打岸邊發出的聲音。

  石山之巔，有一道身影躺在大石上，一手枕在腦後，一手執著酒壺，微微翹著二郎腿，就這樣靜靜望著夜空，不時喝上一口手中的酒。月光傾灑而下，照在那道身影上，露出一道略顯滄桑卻不輸俊朗的臉龐，正是時界。

  盛夏的夜空格外美麗，尤其是在廣闊無邊的海面上，漫天星辰流轉，光影隨之閃動，甚是美麗。時界就這樣躺在大石上久久望著繁星閃爍，竟有些痴了。

  「星兒，還記得咱們初次相遇在東海的時候，那星空是和現在一樣美啊。彈指一晃，你離開我竟已有十二年了，星兒，你知道麼，咱們的小夜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長得可像你了，尤其是那雙大眼睛，每次看見他我都會想起以前我們一起浪跡東海的日子。」

  喝了半壺小酒，醉意朦朧中，時界嘴唇微動，喃喃說著，面帶微笑，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美好的畫面。

  「十二年了啊，十二年，星兒，我沒用啊，到現在還沒能替你報仇，只能躲在這偏僻小島上苟且偷生。是我沒用啊…嗚…沒用啊…」

  

  說著說著，臉色突然一變，語氣竟帶了幾分哭腔，時界就這樣趴在大石上，借著酒意，偌大一個漢子竟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失聲痛哭起來，夜色如墨，低沉的哭聲傳開，在這島上聽起來給人一種莫名悲涼的氛圍。

  天上的繁星也像是受到了感染，星光閃爍間，無數的光點從星空中射下，緩緩圍繞在時界身體周圍。

  「是你麼？星兒！」

  淚眼朦朧，時界恍惚間看到無數道星光縈繞在身體周圍，形成一道道光環，緩緩轉動，那情形，就像是在安慰其悲傷的情緒一般。

  片刻之後，繚繞的星光變換，凝聚，緩緩形成一道絕美的女子光影，似笑似嗔，眼眸流轉間，看著眼前這個因備受相思之苦而過早蒼老的男子。

  時界身體瞬間大震，不受控制的劇烈顫抖，手掌緩緩伸出，撫向那道光影絕美女子的臉龐，淚水如泉涌下，「星兒，真的是你嗎？你可知我有多想你麼？」

  手掌輕輕撫上臉龐，光影閃動間，竟重新化為滿天星光，回歸到夜空中。

  山頂，時界依舊保持著手掌伸出的姿勢，良久，才緩緩收回，臉上的淚痕猶未乾。一陣夜風襲來，將酒意吹醒大半，再次抬頭望了一眼星空，此時已近黎明，群星不再閃耀，時界不由握緊了拳頭，眼中方才的脆弱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殺氣凜然的冷色，星兒，別急，我很快就會來陪你，只是在這之前，我還要處理一點事，一點殺人的事……

  ……

  三年之後。

  又是一年夏季來臨，東海進入了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刻，萬里無雲，離陸地較遠的一處海面上，一艘漁船正靜靜向前行駛著。

  「嗨，船長，你說這都幾天了，怎麼才捕到這麼一點魚啊？這裡可是已經接近深海了，靠近那些有鯨鯊出沒的海域了，若是碰上鯨鯊，咱們這船可還不夠人家一口吞的，可別錢沒賺到，再搭上這條小命啊！」

  說話的是一名瘦小精悍的漢子，身穿短衣，站在甲板上，一邊向前看，一邊發著牢騷。

  「老曹，你他媽的閉上你的烏鴉嘴，什麼鯨鯊，老子可不想死！」

  「就是，我還指望著多賺點錢回去娶媳婦呢！」

  「鯨鯊來了又如何，老子照樣像撕蝦米一樣將它撕成兩半！」

  「……」

  船長沒說話，一旁的其他七八名水手模樣的精壯漢子卻紛紛嚷嚷開了，喝罵不止，對這老曹的烏鴉嘴進行抨擊。隨著最後一句話一出，眾人頓時鬨笑聲一片，大叫吹牛。

  只是那笑聲中明顯有些底氣不足，想來眾人對傳說中的鯨鯊還是很畏懼的。

  「好了好了，大家安心開船。」

  船長是一個沉穩有力的中年人，微微揮手壓住眾人的歡笑聲，看起來頗有威望，笑道：「大家放心便是，我楊某人既然有信心出這一趟海，就定然不會讓大家空手而歸，按照情報，再往前面偏東數十里，就是那處火龍魚聚集地，只要能夠成功捕到那批火龍魚，何愁賺不到錢？至於鯨鯊，那就更無須擔心了，此處離帝國與鯨鯊一族簽訂協定所規定的海域，足足還有數百里呢，斷然是不會有鯨鯊出現的。」

  眾人聽到楊船長如此說，一個個頓時放下心來，他們都是這東海沿岸頂尖的水手，前幾日同時受到這楊船長的邀請，說靠近深海處有一大批火龍魚出現。

  原本眾人是不想來的，這裡可是臨近深海了啊，大家又都是普通人，一個不慎，便會葬身魚腹。可一聽是火龍魚後，一個個心思又活泛了起來，那可是火龍魚啊，東海最為知名的特產之一，每年要作為貢品呈給當今皇族的。但由於火龍魚一般只生活在東海深處，那裡可是鯨鯊一族的地盤，除了實力高強的玄者，普通漁民哪個敢過去？而玄者又大多身份尊貴，自己偶爾撈著吃兩條也就罷了，誰會大費力氣，冒著生命危險去捕魚？一來二去之下，也就造成了火龍魚的價格居高不下。

  水手們一聽帝國海域內居然出現了大量火龍魚，再加上這楊船長出手大方，答應事成之後分給一半他們的火龍魚，就是不成功，也會有一筆不菲的辛苦費。捕魚本就是個大風大浪里吃飯的玩命活，眾人一合計，也就紛紛答應了邀請，踏上了出海的征程。

  算上今日，出海已有七天時間，淡水食物等諸多儲存眼看都即將告罄，可還是不見火龍魚的影子，只打了些許小雜魚，這讓眾人如何不急？此時一聽火龍魚出沒的海域離此處只有數十里，個個頓時精神大振，生活一下子有了盼頭，連忙幫著揚帆，掌舵，馬力全開下，快速向目標海域駛去。

  轟隆隆！

  漁船向前行駛了不過半刻鐘，前方海面突然傳來一聲聲恍若驚雷般的巨響，震得眾人一陣耳聾頭暈，有幾個甚至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發生了什麼？」

  眾人心頭同時湧上這個疑問，連忙向前方望去。轟隆聲依舊，只見遙遠的海面上突然出現了一條白線，白線速度極快，幾乎是剎那間便奔到離漁船不遠處。

  這次眾人都看清楚了，高數十米，寬足有數百米的波濤恍若一道巨牆一般，在這廣闊的海面上，快速向漁船推進！

  「海嘯！」

  「是海嘯！」

  幾道不同的的喊聲幾乎同時響起，眾人頓時慌了神，一兩個膽小的更是直接癱軟在了甲板上，誰也不會想到竟會在這裡遇到堪稱滅頂之災的海嘯。

  「不對，不是海嘯！」

  楊船長經驗明顯豐富上許多，面對如此險境依然能保持冷靜，緊緊盯著這波濤，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曾在海面上遇到過海嘯，那動靜，可比這大多了。

  看這動靜，倒像是什麼生物在海底掀起的。

  楊船長腦海飛快思索，忽然瞳孔微縮，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東西一般，臉色慘白，怔怔望向那巨浪。

  巨浪轟響間，只見一道巨大的黑影驀地從水中躍出，傲然立在浪頭，俯視著下方漁船上這些即將做它午餐的渺小生物。

  那是一種類似於鯨魚的生物，深藍色的表皮外加雪白色的肚皮，體型甚大，足有數十米之長，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滿嘴的獠牙，冷光閃爍間，讓人不寒而慄。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這頭類似鯨魚的生物身體上卻滿是傷痕，血流不止，連那一嘴獠牙，也有幾顆被生生折斷，只留半截露在外面，看上去更顯兇惡。

  鯨鯊一族！

  來不及思考鯨鯊一族為何會出現在帝國海域內，所有人已經陷入了絕望之中，真是怕啥來啥，若是海嘯的話，他們還可以掙扎一下，但鯨鯊讓他們怎麼扛？那可是連人族中的高階玄者都忌憚的存在，他們這些人，恐怕還不夠這頭鯨鯊塞牙縫的！

  巨浪浪頭，鯨鯊靜靜看著下方這群已經放棄抵抗的螻蟻，眼神殘忍而又嗜血，吃完這頓就該趕緊上路了，不然那個人族又要追上來了。

  一想到那個人族，它就恨得牙痒痒，昨天外出找食物時在海面上偶然遇到那傢伙，剛一見面，他就眼神一亮，二話不說直接動手，那人族也是真強，想自己堂堂鯨鯊一族王族血脈竟被追殺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慌不擇路一直逃進人族海域。

  算了算了，先吃午餐，等養好傷，回到族中找來幫手，一定要將他一塊一塊的嚼碎，然後生吞掉！

  鯨鯊越想越不爽，血盆大嘴一張，便要連人帶船一起吞入嘴中。漁船上的所有人都絕望坐著，靜靜等候被吃掉的那一刻，唯有楊船長眼神閃爍，臉上露出強烈的不甘。

  嗖！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柄長劍忽然劃破長空，帶著濃濃的玄氣波動狠狠轟擊在鯨鯊的一張巨嘴上。

  吼！

  進食被打擾，鯨鯊瞬間暴怒，尾巴一抽，頓時將漁船遠遠擊飛。身體半浮在水中，怒吼一聲，一雙巨大的眼眸冷然注視著身後的海面。

  「哈哈，藍海小虎鯊，生這麼大氣幹嗎？」

  一聲清朗的笑聲傳來，遠處海面上，一道人影正快速行來。劫後餘生的船員們驚魂未定，看向那道關鍵時刻救了他們命的人影。

  那人影速度極快，身法技巧更是高超，足尖在海面上輕點，幾個起落間便已來到鯨鯊面前數十米處。只見這人影身穿一套紅色勁裝，一頭長髮扎在腦後，單腳立在水面上，露出一張極為俊俏的臉龐，觀其年齡，竟是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

  右手一指，先前飛出的長劍頓時在空中盤旋一圈後返回少年手中。長劍入手，紅衣少年微微彎身，向船上摔得五葷八素的眾人抱拳，笑道：「各位朋友受驚了，在下時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