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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遠行者——守約二夢

2024-05-30 12:58:53 作者: 墨凡齋

  玄策再次審視一邊周圍環境,探查下附近的氣流情況,覺得並無異狀,遂慢慢站起身來,可一起身,周圍的景物瞬間消失,唯留一道清寒的水柱杵在眼前。玄策一驚復又躺倒在地,適才的藍天白雲、風輕雲淡悉數回來,暖洋洋地令人昏然沉醉。當宣策再度起身的時候,瞬間被驚得大叫起來:

  「哥哥!哥哥!」

  守約出現在這道水柱里,可任憑玄策怎麼呼喚,守約皆毫無反應。玄策向水柱衝去,可跑了半天卻怎麼也無法靠近,總在眼前卻又相隔千里,只能遠觀而不能觸及。呼喊奔忙了一會後,玄策知道這純粹是白費力氣,便收拾情緒不再莽撞,而是仔細觀察這如鏡面般光潔的水柱里哥哥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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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約仍在方才呆著的閣樓里、長桌旁,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是守約哥哥醒過來,而其他人尚在沉睡中。玄策思索了一番,只是大致明了此事的軌跡安排,其中的緣由和破解之道卻毫無頭緒,只得繼續觀察哥哥的行動,看看最後的結果是如何,打定主意後,玄策便不再彷徨,看的愈加細緻。

  且說守約醒來之後,審視一遍房間發現並無異樣,而三人卻沉睡不起,聯想起近來諸多怪事,一時間思潮洶湧。為什麼醒來的人是我呢?若論修為的話姐姐比我更高,卻依然沉睡未醒;丫頭自進入這院落開始,便展現出異於我等的無上機緣,也依然未醒;更不可能是因為性別差異,畢竟玄策也是沉睡之中,想來其中有異。

  刑暮和長生之法決詭異,想來不在我等之下,那雷爺更是高深莫測,須臾之間便可結束我等性命,此刻皆尋他不找,是何用意?逃走?顯然是行不通的!趁此時在這閣樓里一探究竟倒是當務之急。

  守約先在閣樓四周布置四枚靜謐之瞳,好在人來時早有察覺。便一躍竄上頂層,只見這環形布局的閣樓內部,放射型放置著一列列木架,只見這木架上方陳列著諸多飛禽走獸的頭骨,一連看上兩層皆是如此,並無有價值的發現,待看到第三層時突然被一顆粗重頭骨警醒,原來這由上到下的陳列呈上大下小分布,最重要的是,上層飛禽混雜,到這一層的時候再無半件飛禽蹤跡,全是粗重兇猛的走獸骨骸。

  守約當即翻身一躍,重新跳到樓上,果然在倒數第二層的一個木架角落發現一個空缺。獸雖成骸凶性猶存,故而塵埃不染,但此處卻多有灰塵,守約輕輕吹開浮塵,赫然發現木架上刻著圖案。

  一枚八卦圖刻在木架之上,拭去灰塵細看時,只見這八卦圖上伏著一隻珍獸,雙羽四蹄、赤瞳長尾,身形蒼灰而雙翅炫彩,長須垂髫且額生雙角,好一頭威風凜凜地珍奇瑞獸。雖然只是一副圖畫,但這份霸道地壓迫之感,卻是活生生的撲面而來。

  突然,靜謐之瞳上傳來的波動打斷了守約驚異的目光,遂翻身躍下,伏於桌面假寐,只聽得窗外傳出小灰兔的嘀咕聲:

  「大早上就去進山修行,去就去吧還不帶我,幾個人睡得呼呼的,還用看什麼啊,我也去玩去!」

  聲音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靜謐之瞳的視覺範圍之內,守約又等了一會,慢慢起身,微微一笑默默沉吟,這未免太假了點吧,出去就出去,非要說出來讓我聽見,分明就是有意為之,好讓我帶著三人逃走,那我就偏不如此,且看他們有何花招。

  遂再次翻身躍起,可剛一到適才站定的位置,卻發現長生斜倚著木架,正好將那神秘圖案擋個嚴嚴實實。

  「未經允許私窺他人宅府,怕是有違修行之人的道義吧?」

  「道義施與道義人,爾等面恭而心歹,不講道義在先,守約也只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為爾等指明生路而不走,那就別怪我得罪了,看招!」

  長生雙掌運起墨綠墨綠符咒,呈放射狀在雙手形成直徑一尺有餘的光暈,嗖——風聲大起,木架為之顫抖,長生腳下生風,急速推掌向守約拍來,須臾已近在眼前,守約一驚,不及細想,狂風之息運於指尖點將出去,真氣戳在光暈之上便被彈開,守約也借力脫逃跳出戰陣,同時驚訝這符咒光暈原來有如實體一般,高手對陣,一個照面基本上對彼此實力揣測的八九不離十,這長生的法決修為絲毫不在自己之下,當今之計,逃,尚有轉機,戰,實難兼顧。

  落地之時,主意早已打定,甩過披風將三人圍在其中,對著落下的長生推出一掌,抱起三人破窗而出,划過黎明時分的草地,飄過院門,奪路遠遁,同時不忘沿路布下眼目。

  守約深知所見所聞多為虛妄,可此時此刻卻又找不出破解之道,便在這疾行地路上捋順思緒,回憶經歷的點點滴滴。這雷爺的修為簡直高深莫測,想來也為這閣樓之主,刑暮、長生、小灰兔甚至是乖張的林熄皆對其恭敬有禮,可這雷爺卻並未以主上自居,且明顯亂了輩分的對刑暮等人稱兄道弟,這該如何解釋?與這木架上的圖案有沒有什麼聯繫呢?

  這條思緒到這裡便沒薪盡火息難以為繼,守約便將思路一轉,回憶起進門之後長生、林熄和雷爺的言談,三人的話語仔細品味之後,不僅不令人生厭,反而總覺得有些許親近感,像是在提醒自己,可具體想說什麼,對自己又有什麼啟示,一時間也是難以揣摸清楚。

  那就再回憶下醒來之前的情形,想一下是如何睡去的,看能否找到破局的關鍵信息。其實也並無過多能能想的事,不過是喝了兩杯茶而已。想起這紅茶,守約忽地靈光一閃,停下腳步頓了三秒,復又疾馳而去。

  記得這紅茶奇異,可這杯子更是不凡,熱飲入杯即為溫,溫而不涼保溫極佳。接著便回憶起林熄之言,這是燃兕遺留之物,想來當是兕角,於兕類妖獸而言,獸角堪比生命,可林熄為何卻說這燃兕福緣深厚?莫不是譏諷之言?卻又不像!林熄雖然言辭戲謔、行為乖張,但總覺得在這幅外表之下有顆赤子之心。一時間又是難以參悟,日上三竿,守約經跑跑了幾個時辰,一路留下的靜謐之瞳也並無異樣,腳下也極是疲累,守約四周審視一番後,找定一棵大樹,將三人鋪於披風之上,自己依樹坐定樹下青石。

  「不要坐著里!哥哥快走!」

  玄策緊張卻又無奈的叫喊,除了他自己外任誰也無法聽到。可就在這叫喊聲中,同樣地時間,同樣地襲擊方式,換在了不同地人身上呈現,只不過這次的主攻手是一隻禽足,纖細卻鋒利的骨爪沿樹幹悄悄滑下,守約卻紋絲未動,眼看利爪已近髮絲,玄策不忍再看,黯然閉目垂淚。

  一聲鶴唳喚起玄策睜開眼睛的勇氣,只見這隻利爪被硬生生定在守約髮絲之上,原來守約在坐下之前,探查周圍環境之時,已將自己的金弓銀彈置於對面樹幹,待襲擊來臨時,手指彈出狂風之息,觸動蛇筋彈繩,擊中骨鶴利爪。一擊既中,後招跟隨,守約一拍樹幹,一招倒掛金鉤隨即踢出,正中骨鶴面門,登時落地化為雞冠花株。

  腳下剛一落地,背後一陣涼氣,回頭處巨木已攔腰折斷,船桅般粗細的尖喙已破空襲來,力道剛猛遒勁,似乎不可硬抗,守約大驚之下,身體順勢向後一趟,身體呈半躬之狀,肚皮緊貼尖喙避開攻擊,與此同時,伸出的雙手已將近地面,指端真氣一盪,腰部發力催動雙腿力量,手抓下頜腳踢其胸,一個凌空倒轉,便將這大鵬骨雕空中畫圓、肚皮朝上扳倒在地,激起的煙塵未息,緊接著又是一聲哀鳴,抓丁下頜的手掌已催動真氣,瞬間擊碎大鵬頭骨,待煙塵散去,一株金絲楠苗隨風搖曳。

  「果然是心思縝密修為不凡!」

  長生自遠處慢慢踱步走來,顯然對適才的守約很是驚訝,畢竟近乎同等戰力的骨豹和骨彘給了玄策巨大的創傷,而守約卻幾乎秒殺了它們,著實令人意外。長生也暗自思忖,看來得拿出態度來應對強敵。

  守約也不敢托大,速將地上三人捲起,斜背在身上,一手吸取樹上的彈弓,斜插進馬靴僅露出弓繩,一手拔出匕首藏鋒反握,擺出守勢以待強敵。

  長生掌心騰起一團嫩綠焰火,霎時火焰布滿手掌,繼而掌心向前在空中重複畫圓,圓環越散越大,當有徑長五尺時,長生將手掌向前一推,圓環向前催動,面狀綠焰隨風增大,外圍擴散的同時,在圓心處形成空洞,臨近守約之時正好形成可容守約通過的內緣,穿過守約向前推進,直至完全消失。守約心生疑惑,這法決綠意盎然,令人如沐春風,竟看不到一絲生殺力道,可以正因如此才是守約最擔心的,此番對敵雙方皆知對手之厲害,出手必為殺招,而此刻卻是如此和風溫婉,莫非,莫非自己此刻已遭暗算?守約速速提口真氣,覺得並無異樣,但周圍靜謐之瞳卻同時傳出劇烈的波動。

  咔——咔——

  周圍的草木皆瘋狂生長,帶動腳下的土地岩石向空中升騰,頃刻間草木已遮天蔽日,猶如囚籠從四周砸將過來,草木囚籠剛一罩定,前、後、左、右以及正上方皆極速向籠中刺進一桿削尖木刺。

  嘭——

  一聲巨響自籠中傳出,緊接著木籠連同插進去的木桿便開始旋轉,登時枝飛草濺、煙霧繚亂,末了又是一聲。

  嗖——

  一道銀芒自飛濺的草木中直直飛出,穿碎過一路上散亂的枝葉,擊向長生,長生忙運起法決,自推出的墨綠色掌心中長出一株樹苗,向前生長的同時變成一根碗口粗細的樹幹,迎著激射過來的銀芒撞將過去。銀色光芒如一隻木鑽般,在木干中心前行,一路刨起大量木花,整根圓木便如曳起一圈圈的長尾,旋轉著不斷變短,速度由快變慢,在靠近手心的時候,長生將手一攥,但這強弩之末依然帶著他向後一個踉蹌,後撤一步終於站定。

  長生攤開手瞥了一眼掌中已經殘缺的銀丸,心中滿是驚訝。於此被動防守之際,猶能反客為主,這份修為、意識、戰意確是難得,若非陣營對立,能結交如此之人,當為一大興事。便幽幽開口:

  「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實在難得,若能不輟修行,日後必成大才,何必執迷不悟止步於此!在這裡將爾等誅滅殆盡著實於心不忍,給你指條明路,只消放下三人,定保你脫此困境!」

  待枝幹草木塵埃落定後,守約喘著粗氣躬身握刀站立,身上掛著傷痕,鮮血將衣襟染成斑斕之狀。原來守約在木籠加身的剎那,便握緊匕首旋轉身體,直舞的鋒刃如織密不透風,將自己和三人裹在其間,但碎掉木籠之後的五根削尖木桿,著實令守約吃了苦頭,自己抵擋尚易,要連同保護目標龐大的三人,就只得以身為盾,強行抵抗,同時一手拉起斜插在長靴上的弓繩,運起狂風之息直取長生。

  「多謝長生閣下美意,但這戰陣上換不來的,在茶桌上豈能談得來?何況我等生死同心,守約豈會忘恩負義苟活於世!」

  守約言辭一貫委婉,此情此景猶不失禮,但這份斬釘截鐵的堅毅,也讓長生再次確認,遊說對於守約來說是最不明智的拙劣行徑。

  「確實令人惋惜!守約兄弟,那就別怪我得罪了!你修為雖強,但即使無姐弟需要拂照也未必是我對手,況乎此境?」

  「長生兄不必愧疚,陣營敵對、各為其主,儘管進招!守約也必做困獸之鬥,不會手下留情,也請長生兄多加小心才好!」

  守約言畢,提刀抱拳、躬身致意。起身的瞬間,蹬地朝長生奔來,嗖——嗖——嗖——一連三道狂風之息自三個方向,成三道弧度襲向長生,三道氣流未至,守約掌中匕首也已飛出,突然披風脫落,三人隨披風上鼓盪的氣流輕輕滑落於地,自己猛然加速緊貼飛行的匕首,一路疾馳。

  只見這三道銀光旋轉纏繞著,同時出現在長生面前,須臾之間長生面前已經結出一層盾形符咒,細看時仿佛有大片森林充斥其中。說時遲那時快,三道銀芒已重重砸在符咒盾牌之上,登時枝葉飛濺、草木亂舞,卻也不限片刻便芒散煙消,與此同時守約腳踩匕首末端,連刀帶人重重砸在盾形符咒之上,霎時這道淡綠色的符盾便生出些許裂隙,守約暴喝一聲,聚起周身真氣於腳尖一點,身上的多處傷痕悉數噴出鮮血,一舉成功破防!

  長生忙向後一撤,雙掌胸前畫圓,卸去守約直踢過來的力道,如是三次後漸漸停住身體,守約腳力難支,猛地向地一伏,長生淡定地臉上猛然一驚,尚不及細想,便看到守約背後一道真氣直取自己面門,趕忙一個側身,順勢將頭一扭避開氣芒,驚訝地面容浮起一道讚賞的微笑。但笑容尚未停止,便周身一震,微露痛苦之色。

  守約微微一笑,緊接著便是一陣詫異。原來在射出三道銀芒的同時,守約甩出掌間的匕首,在匕首泛起刺目寒光的一剎那,指尖又彈出一道真氣,且並未就此收手,將指甲也一併彈出,作為最後的殺招。在仰拱、破防後,真氣襲面被躲掉的情形下,指甲復又襲來。守約得意自己的布局取得成效,卻詫異這指甲分明是擊在空中,卻如何能讓長生為之一震、面露難色?

  思慮未定,卻見長生的腳下憑空長出一叢茂盛的龍鬚草來。長生捋了一下鬢角,依舊將雙手背在身後,聲音依舊淡然,卻能感覺到其中隱藏的驚愕。

  「守約閣下,方才這一擊思慮巧妙角度刁鑽,臨戰而能有此布局,著實令人驚嘆!也愈發堅定了我與你為友的決心,但萬物生於世間,多是不得已,幾番可奈何?在下將要盡全力與你對陣了,請做好覺悟吧!」

  一語未了全身綠雲籠罩,進而轉成墨綠,環繞身體的和風霎時變成洶湧狂風,攤開的雙臂末端墨色猶深,束起的髮髻登時披散飛舞,暴喝一聲「波風物語」揮出左臂,甩出一道墨綠髮黑的圓環形符咒,裹挾著風聲罩在頭頂,迅速向四周蔓延,漸次稀釋為墨綠色;與此同時又是一聲暴喝「長風突蕨」右臂急速向下一沉,左腿半躬、右腿跪地、手掌重重拍在地上,如同掌擊平湖,符咒向四圍鋪陳遊走,漣漪不絕洶湧激盪。

  守約早已察覺出此法決之不凡,急忙向三人撲去,但長生捻熟此決,一套打出一氣呵成,絕無半分遲疑。頃刻之間地面劇烈顫抖,炸裂開無數口子,蕨刺瞬間如雨後春筍般蹭蹭直冒。守約顧不得腳下突出的尖刺,將匕首對著三人身下狠命一甩,正巧將一瞬間升起的刺尖削平,但木刺上升的力道還是重重頂在三人身上,一個個在嘴角殷出血絲,守約心頭一痛,躍將起來,帶出腳面刺穿的蕨刺,騰空跳在三人上方,恰在此時,在「波風物語」的引導之下,林木皆生發無數木桿,一端連著大樹,一端削尖,彌補如雲砸將下來。

  此刻若施展一手「風息遁跡」守約完全可以脫此困境,但身下三人便會頃刻間變成刺蝟,守約想也不想,輕輕一推三人好拉開空間,對著三人熟睡地面孔微微一笑,脊背迎著木刺撞去。

  鮮血順著木尖滴落在三人的衣襟上,如桃花垂落細絹,紅艷美麗。守約只覺眼前一黑,心說,看來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沉重的眼皮再次抬起,迎接這雙眼睛的,是比之方才更黑的黑暗。風吼在耳邊嗡嗡作響,守約知道這當是一處深谷,且從迴環不絕的回聲來看,這處深谷當有著和自己兄妹居住的天塹崖頗多相似之處。但他不知道,在另一處空間觀看的玄策證實了他的猜想,這地方正是天塹崖,並且玄策剛才躺著的草地,也正是自己平日最喜歡又不能久駐的地方,那個自稱谷主的老者所坐的位置正是守約哥哥為他和妹妹把守的地方,頓時從前諸事湧上心頭,眼淚便紛紛垂落。

  「醒了?披此重創、寸斷肝腸猶能不死,可見心中必有大願未了!還好,你遇到了我。」

  蒼老又渾厚地聲音,終止了守約對周圍環境的感知。不禁大感驚異,暗想是這長者修為過高還是自己重傷之下感知有限,竟然連這咫尺之間的老者都沒能發現!忙吃力的抬起腦袋,搜尋聲音所處的位置。只見這老者白眉垂肩,與方才玄策見到的老者別無二致,向來是異人多異相吧,守約點頭致意,細語輕言:

  「前輩果然高人也,雖未相處便知曉守約內心曾發下碩大宏願,但此刻命薄身微已如風中殘燭,至親之人尚且難以保全,更別說什麼可笑的大宏願了……」

  「話雖如此,然凡事皆無絕對!所謂長短相生、高下相形,便是如此。」

  說完信手一揮,這石壁之上便憑空騰起影像,守約細看之時發現竟是自己和老者一道出現在棲麟澤、藏龍嶺,一路砍瓜切菜法決橫飛,兵不血刃直取蛇皇「鯤鱗血蚺」。守約登時眉開眼笑、心馳神往,但一樂之後迅速恢復冷靜。

  「前輩費盡心思逗守約一樂,在下感激不盡。可這鯤鱗血蚺與鯤鵬金雕皆為北海巨鯤所化,成道甚早道法高深,守約自忖遠遠不是對手。今夕若能僥倖逃脫,自當勤修苦練,他日自會親上藏龍嶺,報這血海深仇!

  老者呵呵一笑,也不著急搭話,只是默默注視守約觀看此影像時臉上的細微變化,爾後伸手一抓,將影像抓入手中,惹得守約生發若有所失之悵然。

  「哈哈哈哈,本座於這奇門遁甲、卜筮陰陽之道初窺門徑,適才你所見所聞,盡皆屬實!這鯤鱗血蚺雖成道甚久,本座一方谷主倒也不懼於他,何況其被赤鰲黨所暗算,功力早大不如前,對上你我也只得引頸就戮!」

  老者意氣風發,直講的眉頭飛動,瞥了一眼守約,讀出其臉上的疑惑後,接著說道:

  「當年本座法決大成,將一眾弟子撇在這忘塵谷,自己遍訪名山、洞府與人論道切磋,不意自己的道場卻被這血蚺暗算,自憤然獨上藏龍嶺,一戰之下平分秋色,奈何其之後便洞府緊閉,棲麟澤霧瘴濃重,非久待之地,從此便心灰意冷,孑然於這山谷之中。」

  守約聞言極是感慨,頗覺感同身受。此番苦楚,旁人不知,但守約親歷滅族之痛,刀光血影、遍地哀鴻以及親人絕望、恐懼的眼神時常入夢,想至此不覺怒目微紅,雙拳緊攥。

  「想不到前輩亦有此痛,你我可謂同病相憐,適才不意冒犯,令前輩想起這般往事,請恕守約無禮之罪。」

  「無妨,倒還是因為你的這份經歷,助我重新燃起為那些死去的無辜弟子討回說法的念頭!」

  老者慷慨陳詞,頗有壯士暮年壯心不已的架勢,向來冷靜的守約,被這份仇恨和對老者的感同身受,變得狂熱起來,逃遁倒成了遺落在潛意識裡的第二選擇,但睿智的人不會因情緒的起落而變得毫無思緒,守約目光炯炯,接言道:

  「前輩,這血蚺經此重創,必不是前輩對手,何須帶著晚輩拖累於你?在下雖欲手刃仇敵,但也不便因個人之私而誤了大事。」

  守約在老者講出赤鰲黨一事,以及對自己的情況了如指掌,便不再疑惑老者的修為;在其講出門徒慘遭屠戮,以及多年來,由憤恨難當到苦心孤詣,再到黯然傷神,便對老者充滿了同情與理解;在其打定主意與自己並肩誅滅血蚺,以及算定旗開得勝,便對此事心生嚮往。但謹慎是謹慎者的下意識行為,便虛晃一槍,看其如何對答。

  老者聞言微微一笑,頗有料定守約會如此發問,且胸有成竹的樣子,淡淡說道:

  「孩子,你有所不知,血蚺即使無傷也不足畏懼,但這藏龍嶺秒就秒在一『藏』字,洞深石堅,若無法門實難進入,這也是蛇族雖元氣大傷猶能立足的關鍵所在!好在天可憐見,多年之前我以鎮教法決從一蛇族叛徒那裡換取這法門關鍵!哎——可惜啊!」

  老者一聲嘆息,勾起守約一探究竟的好奇心,便趕忙接過話茬:

  「前輩既已探明緣由,何言可惜?莫非這法門有誤?」

  「不,並無錯誤!只是可惜我這孑然一人難以得此法門!棲麟澤之正中位置有一直通藏龍嶺密洞的傳送門,這傳送門便是此處的一座九層骨塔,喚作斬情塔。蛇族出入此境,必親斬近身之人方得進入,爾後再以鎮族秘寶靈識珠救起。可本座自當年後便心如死灰,不再問情江湖,了無牽掛、無親無依……」

  「不——妖道!妖道!不要著了他的道啊哥哥!」

  玄策大聲呼號,以一個旁觀者清的智者形象奔走疾呼。可守約如何聽的到?何況若是冷靜狀態下的守約早就聽出此人純粹瞎編攛掇,可此時觸及到的是他內心最脆弱的部分,命懸一線之際隨便一撥動,便能牽著他的心來走。

  守約並未言語,老者打算一氣呵成,以防橫生枝節,便不給守約思考時間緊接著說:

  「所幸蒼天有眼,今番得遇同病相憐之人,終於可以攻入血蚺巢穴,手刃仇敵,取其靈識珠救你身邊之人。」

  守約陷入一種雙重人格模式,手刃仇敵為一整個族人報仇的快感和暫時拋卻至親之人的心碎交織在一起,簡直快要撐爆守約這顆向來堅毅冷靜的心。假死?哪怕只是一瞬!守約在潛意識深處也難以接受,他開始不自覺地搖頭、顫抖,讓他這種如此看重親人的人,選擇性的拋棄,甚至是親手剝奪掉親人的生命,實在是無法想像的事!報仇重要嗎?太重要了!這可是一個族類的冤讎啊!可報了仇能幹嘛?族人回不來,還得再搭進去一個!

  守約變得一團混亂、思潮洶湧,各種思緒、往事一股腦闖進他的腦海,靠牆隱匿、連哭都不敢,目睹族人之慘狀,皆歷歷在目,正在此時主上踏著白鸞的一道聖光闖進他的心中,屠戮隨之停止,接著便在屍體堆里找到了玄策和妹妹。對對對!是他們!不是仇恨!是他們支撐著我活到現在!是我身邊的親人!而非死去的那些仇恨!

  守約漸漸變得平靜,思緒開始清晰,抬頭盯向老者。老者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震得一驚,急忙想要補救:

  「經方才卜筮,這三人皆非你的直系血親,只是一是假死罷了,當以大局為重啊,莫要錯過這等良機!」

  豈料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些,守約頓時完全清醒過來。就是這群並非至親的親人,一路陪伴著自己、關心著自己、甚至可以用命來守護自己,自己怎能為了這可笑的仇恨而選擇放棄他們!但此仇又不能不報!何不讓昏迷中的弟弟手刃自己,假死而進入傳送?這樣大仇得報,弟弟也不用背負這份心碎的痛苦。

  守約打定主意,正待向老者稟明,四目相對時,卻看到老者眼角浮出一抹轉瞬即逝的慈祥和讚許,微微一笑:

  「罷了罷了……若能這樣,該多好啊!」

  略帶惋惜的聲音漸行漸遠,終於隨風消失在蒼茫的夜色,夜風再一次鼓盪進這蜿蜒的洞穴,回聲衝進守約耳中,喚醒他微弱的意識,守約吃力的睜開雙眼,開心的朝三人微笑,卻也看到了洞口草甸上站著的長生,守約點頭致意,發出微弱的聲音:

  「謝謝你長生,你讓我直面了自己的內心,讓我知道了什麼才是對自己最重要的!謝謝你們!」

  長生莞爾一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但也慶幸他能走到現在,便裝腔作勢的進行自己尚未完結的儀式。守約會心一笑,聽他說完那些與刑暮同玄策講的一樣的話後,淡淡說道:

  「夜雪姐姐吧!今日我等止步於此,任留誰、走誰,我四人均不會有怨言,甚至可以說是爭先赴死,而期望最大化的保留他人。但夜雪姐姐不同,並不是說她非我同族,我等不願與其同生共死,恰恰相反,姐姐是我們的至親,是我們的一份子,遇此情形她定會不假思索的將生的機會讓給我們。可我知道她此行是背負著職責的,並且還會是非同尋常的職責。我等惟願您和主上仙壽永康,蒼生大業早日功成!」

  守約說完坦然一笑,復又盯著玄策和妹妹看了良久,直到眼眶濕潤方才挪離視野,回頭望向長生:

  「還請長生兄送我一程,若緣深澤厚必不負君意結為摯友!」

  說完傾盡殘存之力,向長生抱拳致謝。長生並不作答,柔掌一推送守約入這天生泉中,任憑另一空間的玄策如何頓足呼號,也只得看著這一幕不可逆轉的在眼前發生。

  長生駐足良久後,將手一揮山谷便憑空消失,眼前依舊是適才的戰場,慢慢踱步到骨鶴與骨雕適才消失的地方,掌運符咒為之一罩,兩株植被隨即消失,隨即躍上骨鶴脊背,指揮其走到那叢龍鬚草旁,思忖片刻後將墨綠色符咒壓將下來,一盞茶時間後,叢草不見,卻也不見有他物升起,長生左右擺擺腦袋,讚許一笑駕鶴引雕而去,只留一聲遼遠的鶴唳融進這雲淡風輕……

  守約醒來後見到的情景與玄策別無二致,只是他驚訝之後便覺坦然,這些是符合自己所揣測的,雖然遠比自己的揣測更詭異、更不可理解,但至少證明目前的他們都還活著,但具體在哪,具體是何種狀態,卻又完全不得而知了,但好在他看到了玄策,就在玄策發現他的下一秒,兄弟二人皆大聲喊著彼此、奔向彼此,但總是近在咫尺卻遙遙無期,遠的連彼此的聲音也無法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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