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童桐，你真可憐

  聞人如初得到確切消息的時間，比童桐的清醒更早些。

  童桐的外婆華年，死在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之中。

  法醫的驗屍結果還沒出現，但是結合多方面的猜測，這場大火，必然不是意外。

  警方那邊也來了消息，說是經檢測，童桐開的那輛車上有小型的炸彈裝置，正是爆炸的直接原因。

  聞人如初幾乎不敢想像，童桐是以怎樣的心情在那種情況下棄車逃生。

  不棄，是死。

  棄了，就註定救不了外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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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臉色晦暗的坐在病床邊上，任由醫生小心的給他拆了紗布重新上藥，視線未曾離開過童桐身上哪怕一秒。

  俞鵬飛忙得分身乏術，另外派了郭洪來。聞人如初就看到他在病床邊上走來走去，不斷的深呼吸，調整表情，童桐剛醒來，郭洪就儘量讓自己語氣平靜的講了大致的情況。

  然後落荒而逃。

  出乎意料，童桐表現得很平靜，就像是迅速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餓了嗎？」聞人如初勉強扯出笑容，讓自己的語調輕快一些，「要吃點東西嗎？我讓人送點粥過來可好？」

  「好……」童桐開口，聲音沙啞。

  「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聞人如初又起身為童桐倒水。

  「你背上還有傷，我自己來。」她逃得及時，只是受了餘波的影響有點輕微腦震盪，其餘並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可她連說了幾句話，聲音都沙啞得不像話。

  聞人如初盯著她不說話了。

  「我只是……」童桐頓了好一會兒，手掩在被子下方死死的抓著床單，手背青筋鼓起，似乎就要破裂，「我只是，嗓子劈叉了。」

  聞人如初又是一陣心酸。

  是要多絕望，才能把嗓子都吼沙啞了？

  粥很快就送來，童桐居然還吃得很快，大口大口的，一碗白粥愣是吃出了國宴般的美味。聞人如初想給她夾點菜，可是他才夾了兩筷子，童桐已經把粥吃完了。

  「別吃太急了……會消化不良的……」聞人如初有點無措，「聽話，咱吃不下就不吃了，啊？」

  「我餓了。」童桐將碗放下。

  聞人如初無法分辨童桐此刻到底是真話還是藉口。他笨拙的，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童桐的表情，然後緩慢的，鄭重的開口：「外婆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童桐搖搖頭：「你傷還沒好，暫且不要擔心這些事情了。我有分寸。」

  聞人如初徹底不說話了。

  童桐表現得太鎮定了。她看起來不難過，不崩潰，一切事實都接受得很平靜。

  越是這樣，聞人如初就越是害怕。

  「我去上個洗手間。」

  她步伐平穩，知道聞人如初不放心，一直在身後看著自己，但是她始終沒有回頭，直到進了洗手間，有人匆忙出入，撞了她一下。

  下一秒，童桐一隻手撐著洗手台，剛剛吃下的全部東西都吐在了旁邊的垃圾桶。

  她吐了個昏天暗地，似乎要將膽汁內臟都吐出來，半響，她狼狽的抬起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手死死的捏著洗手台，指甲泛著白。

  「親密的人一個個離去的滋味，不好受吧。」

  喬麥霖的嗓音，輕快，刺耳。

  童桐站直了身子。

  喬麥霖裝扮精緻，和這緊緻擁擠的洗手間格格不入。她拿著手帕微微掩住口鼻，眉頭微皺，對上童桐的視線，眼睛又彎成了好看的月牙狀：「我聽國內有種說法，八字太硬的人，要克親人的。」

  「啊呀，瞧我說的什麼話，都是迷信。童小姐別介意。「喬麥霖輕飄飄地補充一句，伸手扶住童桐。

  童桐卻不閃不避，眼瞼一垂，就落在喬麥霖那隻手上。

  喬麥霖悻悻地收回手：「你這樣子，還裝什麼堅強？是覺得這樣子，更惹人憐愛嗎？」

  童桐支撐著起來，她比喬麥霖高一些，從上往下盯著她的眼睛，「這件事，你也有參與！」　不是疑問句，只是道出事實。

  「童小姐，哪裡的話……」喬麥霖明顯慌亂了一下。隨後故作憤怒：「我好心來看你，你卻血口噴人！」

  「是因為聞人如初嗎？」童桐繼續說道。「但那和我外婆有什麼關係？」

  「有什麼事就衝著我來！和我外婆有什麼關係？！」童桐用盡力氣吼出來，聲音嘶啞，像只受了傷的猛獸。

  「你，你瘋了！」喬麥霖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去，這樣的童桐太嚇人了，她的眼睛全紅了。

  「怎麼回事？」在外面聽到響動的聞人如初沖了進來。

  「麥霖？你怎麼會在這兒？」

  「她，她，童小姐要殺了我！」喬麥霖像是找到了救星，撲到聞人如初懷裡。

  聞人如初卻撇開她，直接扶住了童桐，「怎麼回事？吐了？」

  「沒事。」童桐語調平靜，「走吧。」

  「去哪裡？」聞人如初愣住。

  「辦理出院。」童桐開口，「然後，辦理外婆的喪事。」

  聞人如初點點頭，他說不出讓她再住兩天院這種話來。

  「聞人如初！」喬麥霖在身後喊了一聲。

  「你先回去吧。」聞人如初頭也不回的說，「童桐身體不好，招待不了那麼多人。」

  「等我好起來，必然會登門感謝喬小姐。」童桐忽然轉身說。她的眼睛已經恢復清澈，能看穿一切。

  喬麥霖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你，你這是在威脅我？」

  「夠了！」聞人如初打斷她的話，「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滾回去！」

  他雖然不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但他有明銳的直覺，這件事和他有關，而童桐受了很大委屈。

  對於童桐，聞人如初一直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她那麼強，現在卻又那麼柔弱，而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只能寸步不離的守著她，陪著她。

  看著童桐換上黑裙子，戴上白花，守在靈堂前，不眠不休守了三天。

  看著她為華年選好了墳墓，親自下葬。

  他隱隱有預感，童桐的承受力，也許快到極限了。

  他怕哪一天再有一根輕飄飄的羽毛，成為壓倒童桐最後的力道。

  屍檢報告出來得很快，華年死前曾受過巨大折磨，直接的死亡原因是失血過多，但是起火的時候還有意識。

  也就是說，她是活生生的，一邊被火焰炙烤著，直到流干最後的血液，才不甘心的閉上了眼睛。

  童桐拿到報告的時候，渾身都在顫抖。

  聞人如初剛想伸手抱住她，童桐已經率先一步蹲下身子，將頭埋進腿間。

  她像是在拼了全身的力氣想自我排解，掙扎著想讓自己保持住一個難堪的虛偽的平靜。

  「哭出來吧，喊出來吧。」聞人如初想要去輕撫她的背。

  童桐卻揮手擋開。一手架上聞人如初的脖子，眼眶熬得通紅，卻是一滴淚都沒有。

  她面帶微笑，另一手做了個噓的手勢，輕聲道：「安靜點，外婆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