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搭訕
2024-05-30 12:22:55
作者: 頁瑟
「這雞是我的,小娘子要換就換吧。一隻戰敗的雞,不曉得小娘子換了有啥用?燉湯都沒幾兩肉。」這雞的主人乃是一個粗糙大漢,舉手投足之間變現的全是大大咧咧,行事倒也乾淨利落。
一群人都將直勾勾的視線落在李翩兒與那大漢身上,大漢的疑問也同樣是他們所好奇的。李翩兒抬手撫了撫它那光滑的雞毛,唇角勾勒出狡黠的一抹笑:「它和我府里那隻大公雞長得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娘胎出來的,抱回家剛好給他認親。」
「小娘子還真是雅趣,與在下也算是志同道合。」男子搶在大漢之前開了口,奉承李翩兒的同時,還順帶讚頌了他自己。與其說志同道合,還不如說是臭味相投來得貼切。
李翩兒發出一聲輕笑:「那是自然,我家那隻大公雞啊,易爆易怒,還對人具有嚴重的攻擊性,這剛好可以叫他兄弟管管他了。」
兩人說話間,下一場鬥雞又開始了。李翩兒懷抱鬥雞,深陷熱鬧之中無法自拔。看著一黑一白的兩隻雞繞著無形的圈,踱著步子大模大樣的互視而動,時而扇扇翅膀,好像互看對方不順眼的一對冤家,正式開始前還得熱熱身,等待著絕佳時間伺機進攻,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時間一分一秒而過,突然,黑雞向白雞扇著翅膀如飛箭一般撲了過去。白雞毫不示弱,揚起帶有堅硬喙嘴的腦袋就往黑雞的脖頸招呼,這場激烈的戰鬥就這樣拉開了序幕,眾人呼喊聲不斷。
細釵在這一群男人堆里過得壓抑彆扭,抬眼巴巴地望著李翩兒側顏,用力扯了扯李翩兒衣角:「李……」
「細釵,閉嘴!」細釵剛從嘴裡發出一個字,便被李翩兒一聲給堵住了嘴,之後趴在細釵耳邊捂手,用只有細釵聽得見的聲音說道:「以後出門不許叫我夫人,聽見沒,要叫小姐,記住了。」
許是天空下雨的緣由,天色比晴日裡暗得早了些。李翩兒在連續看了好幾個時辰的鬥雞後,最終熬不住肚皮的抗議,帶著意猶未盡的歡暢出了人群。撐起傘,她微一抬頭,雨幕朦朧中的行人踏水漫行,雲墨色的天空依舊雨珠瀰漫,忘情地如粗線般密密滴垂,節奏緊湊的啪啪聲在地上輕響,不絕如縷。
人與傘,傘與雨,三者之間的關係往往就是那樣的微妙,一不小心便營造了一種如畫一般的朦朧意境,讓即使再忙碌的人也忍不住放慢了腳步,靜了心迷醉其中。李翩兒自然也不例外,受這種意境的感染,一顆心漸漸變得平靜清亮如山泉,輕步慢走。
雨中撐傘的她沾染了幾分淑女的溫婉氣息,與平日裡的那副模樣大相逕庭,叫那些從她身旁擦肩而過的行人看了竟是說不出的清麗脫俗。只是她懷中的鬥雞未免太過怪異,顯得與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煞了這樣愜意的風景。
那個主動與她搭話的男子見她離去,鬥雞也不看了,著急忙慌地擠出人群,冒雨望著前方雨里漸行漸遠,長發披散如墨般的背影,失神後叫道:「小娘子,等等在下」
李翩兒聽見身後的呼聲,臉上暈開了一種細釵都看出了的嫌惡表情,隨後又流露出一抹蘊含戲耍意味的淺笑。細釵將她這變了又變的表情看得雲裡霧裡,不知她又要做什麼。
她駐足回身,瞧著迷濛中向她走來的男子,隔著雨音高聲道:「公子,鬥雞還沒結束呢!不看了?」
「李夫人,哦不,小姐,我們還是快走吧,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被大官人知道了,他該斥責你不守婦道了。還有啊,男子一般都叫官人的。」細釵覺得李翩兒一個有夫之婦這樣做實有不妥,好意提醒。
李翩兒做出驚訝的表情望著細釵,連語氣都是刻意裝出的驚訝:「咦?你看過這部電視劇啊?《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它不會是你的童年陰影吧?反正我沒看過,只聽說過。夥計,你不錯嘛!不過切,那隻大公雞可沒有能耐家暴我,我不家暴他,就算不錯了。想要做虐待狂,也得看看他有幾斤幾兩。」
李翩兒這次說的話,細釵一個字都沒聽懂,弄得暈頭轉向,而李翩兒閒扯這話的目的也達到了,她就是想將細釵弄暈乎了,好堵上細釵那張囉嗦的嘴。
細釵還在愣神間,男子撐著一把陳舊的油紙傘已經趕了過來,走得有些呼吸不暢:「小娘子,這是準備回家嗎?還沒請教小娘子芳名呢,家住何處?家中還有何人?為何獨自一人外出?」
細釵站了出來,毫不客氣地將他這些問題給頂了回去:「我家小姐的事,豈是你能打聽的?」
查戶口呢,這是。李翩兒斜眼微挑,在心裡對他一番腹誹,眼眸一轉,開口道:「我叫呂琵琶,家在蝦蟆陵下住,十三學得琵琶成。可是嗚呼哀哉也!弟走從軍阿姨死,家裡只剩我一個。」
「原來是呂娘子啊,幸會幸會,只是不曾想,呂娘子的身世竟是如此可憐,命運如此多舛,可嘆,可嘆!只是不知這蝦蟆陵在何地啊?在下怎麼沒聽說過。」男子像模像樣的對李翩兒深深作了個揖。
這個蝦蟆陵在哪裡,李翩兒還真沒有細想過,她雖不知它在何處,但話卻說得順溜:「蛤蟆不就是青蛙嘛,我就住在青蛙最多的地方,為了叫起來方便,這名字是我起的。」
「呂娘子如若不嫌棄,在下送娘子回去可好?」男子笑得殷勤,痞相十足。
李翩兒將頭瞥向一旁吐了吐舌頭,作嘔狀,回過頭時臉色又帶上了燦爛譏諷的笑:「不勞煩官人了,我得去趟衙門,拿銀子去贖人,我那被抓的家僕性情暴躁瘋狂,有暴力傾向,見到不順眼的生人就打,這不,這個月都被抓三次了,我也是沒辦法。我爹留給我的那點家當,也不知道還能砸進去幾天。」李翩兒裝作無比的無奈,長吁短嘆的。
男子聽李翩兒說她有這樣一個家僕,再看看李翩兒身旁這個凶神惡煞的丫鬟,便信了李翩兒的話。不禁面部抽了抽,心中有些膽怯,不得不打消送李翩兒回家的念頭,暫時收起那齷齪的心思。說道:「在下突然才想起,還有一件要事待辦,實在對不住,不能陪呂娘子去衙門了。只是不知下次我該去哪與娘子相會呢?」
「這個好辦,我去找你不就好了,我還沒感謝你贈雞之恩呢!待下次我登門拜訪,一併道謝。」李翩兒說得乾脆。
那男子是相當的實在,一股腦就將自己的身家背景,居住地址給說了出來,還不忘將自己吹噓誇耀一番。
「小姐,你不會真的要去吧?他住的那個地方,我聽說過,可不是什麼好地方。」細釵望著雨中男子遠去的背影,眼中透露著隱隱的擔憂。
李翩兒踩著輕快的步子走在已灰暗的長街上,不屑道:「窮癟三一個,還想來誆騙本小姐,也不看看本小姐以前是做什麼的。不過沒事拿來娛樂娛樂,解解悶兒,還是不錯的。只是不該今天天色已晚,不然本小姐好好陪他玩玩兒。」
李翩兒在魚龍混雜的場合混跡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太多,識人的本事可不差。
「我看他衣著挺貴氣的,怎麼就窮了?不過我看他不像好人。」
「小孩,學著點。一個人的身家有多深,可不能相信那些直白呈現在眼前的。要看細節,知道嗎?就拿剛剛這個人說,雖是錦袍加身,但你看看他腰間,連一塊玉佩都沒有,錢袋癟癟,還有那雙鞋子啊,直接是慘不忍睹。」
「這就看出來了?」
「當然了,你得知道,在這個世道上,有人手戴勞力士還當街要飯呢,而還有另一類奇葩人,窮得叮噹響,還費力去弄一輛山寨版的蘭博基尼,開來炫耀。細節,往往是那些虛偽者最容易忽視的地方。」
「小姐,我還是沒聽懂。」
「哎呀,你怎麼那麼笨呀,好吧,我再給你通俗講一遍。」
……
兩人沉浸在雨幕中的背影漸行漸遠,兩人的對話卻一直未停,直到最後踩在暮色的尾巴上回了房,才結束這一路上兩人討論的話題。
李翩兒將懷中的雞交給一個丫鬟,舒展了一下自己那隻因抱雞而麻木的胳膊,癱坐在交椅後說道:「將你們的大官人找個籠子先關起來,明天我有用,千萬別給我弄死了,不然小心要了你們的皮兒,好吃好喝伺候好它,這可是你們的大官人。」
抱雞的丫鬟忍不住笑了:「李夫人,這要是被大官人看見了,你說他會不會發怒。」他們一個個雖然都怕風隅玿,但每次見他與李翩兒發生爭執,到最後的結果便是,他討不到任何便宜,下場反而比李翩兒要慘,要狼狽。如此一來,丫鬟們心中不僅莫名少了幾分擔憂,而且還隱約中起了一絲看熱鬧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