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討苦吃

2024-05-30 12:22:19 作者: 頁瑟

  細釵被她推得一個踉蹌撲向窗下的花案,「砰」的一聲,案上那才擺了十多日的新瓷瓶已摔落在地,四分五裂的殘骸肆意迸濺,落地的餘音久久迴蕩不止。細釵抬頭呆愣的望著滿地的瓷片,驚得半晌回不了神,腦袋嗡嗡作響。她知道這個花瓶可不是她賠得起的,然而卻是她打碎的。

  

  李翩兒望著雙腳已被清水浸濕的細釵,還有那掩蓋了她一雙小腳的雜亂花枝,心中一澀,她雖惱怒,可她卻並沒有想過去傷害這個比自己年齡還小的女孩,恃強凌弱從來不是她的作風。

  一副撲克牌而已,李翩兒沒那麼在乎,扔了就扔了,再做一副就好了,沒什麼了不起。而真正令她不滿的是要受到別人的限制,要聽別人的命令做事,這完全不將她放在眼裡。這也不是她的意願,她不覺得他們有什麼資格來管她、干預限制她,這口氣她是咽不下的。別人要她往東,她偏要往西,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這也是她一貫的做法,一意孤行。

  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裡屋的動靜顯得突兀得可怕,一地的婆子丫鬟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抬頭去瞄一眼雙手緊握成拳,指節泛白的風隅玿。為了風家的香火,風隅玿硬是強壓下了心頭的怒火,任由李翩兒如何罵他,鬧出怎樣的動靜。

  李翩兒見細釵已扶著案沿站直了身子,轉過頭就將目標鎖定在了風遙玦身上,不待幾個丫鬟反應,她碩大的身軀已到了風遙玦面前。窗戶已在風遙玦手裡打開了一條一尺寬的縫,窗外愜意的雨聲更加清晰明了,風遙玦看著身前的人,本欲伸出窗外的手一緊,紙牌隨即變了容顏,多了一副折皺面目。

  李翩兒帶著凌厲的目光緊盯那已折皺的紙牌,雙手以鷹爪般的速度向風遙玦襲擊而去,不等風遙玦閃躲,手臂已牢牢鉗制在她的手中,力道之大,完全不似一個女子,她這是鐵了心要抗爭到底,心中的倔強伴著怒氣越騰越高。

  風遙玦蒼白的手緊緊而握,任憑李翩兒拽著那隻手腕如何搖晃,紙牌卻依舊貪戀著他手心的溫暖,不願離去,也無法離去。

  李翩兒試圖去掰開,然而另一隻手反被風遙玦抓住,兩人陷入僵局。

  「將紙牌還我,本小姐本不欺負病秧子,但你別逼我出手,再不還我,連你一塊打!」李翩兒話音堅厲,一雙眸子仿佛即將噴出星火,就這麼死死的盯著近在咫尺,與她對視的眼,那雙眼平靜而清涼,又帶著點點憂鬱無奈,宛如一湖無風撥弄的春水。

  透過風遙玦微不可聞的嘆息聲,他此刻的複雜心境也許只有窗外的雨才能理解。他再一次勸到:「翩兒,不要鬧了,趕緊去睡覺,除了這個,其他的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你。」

  「本小姐的詞典里從來沒有妥脅兩個字,想要我聽你的,做夢!鬆手,將撲克還我!」李翩兒手腕一轉,瞬間脫離了風遙玦的控制,揪著他的外袍對襟一番胡亂瞎扯,促使他孱弱的身軀晃晃悠悠。他臉色卻依舊平靜,看不出喜與怒,出手再一次抓住了那隻扯著他衣襟的素手。

  丫鬟們見勢不妙,這樣旗鼓相當的爭執無論傷著兩人其中的任何一個,後果都是嚴重的。幾個人互看一眼,踩著小腳一擁而上,一時場面混亂。

  「你們都給我滾開!」李翩兒將按著她胳膊的丫鬟們狠狠掃了一眼,雙臂用力一甩,掙脫她們的同時,同樣也掙脫了風遙玦。

  突如其來的力道令風遙玦一時防不勝防,一個踉蹌向後連退好幾步,身形不穩,腳底的瓷片好像處在冰面那般瞬間向前滑去。

  風遙玦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最終跌倒在地,燭台上燃得正盛的燭火在他的手下連打翻數支,經幾度磕磕碰碰,熄了焰火,去了歸處,留下縷縷淡薄青煙,消散了。折皺的紙牌逃離了掌心牢獄的束縛來了一場天女散花,灑落一地。

  尖利的瓷片殘骸不偏不倚正中覆壓而下的手心,穿破皮肉的鑽心疼痛瞬間襲遍了風遙玦全身,蒼白的臉色中難掩痛楚,眉宇擰做一團。

  丫鬟們盯著地上一身狼狽之人石化數秒,紛紛奔了過去:「二官人,你怎麼樣?」

  李翩兒手反向身後,隨著心咯噔一下,極力撐著案沿:「我不是有意要傷你的。」

  地上已有一小灘血液,抬起的手掌中依然嵌著那枚染得殷紅的殘骸,鮮紅的血液順著邊緣稜角蜿蜒曲折,匯聚成滴,恰似那血做的滴漏,一滴一滴的隨著時間流落異處。

  「無妨。我不怪你。」風遙玦白皙的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說話有些無力。

  在丫鬟的攙扶下,風遙玦還未站起身,微曳的簾幕已然挑起,露出了風隅玿那張冰冷的臉。

  比起風遙玦的那隻流血的手,滿屋的狼藉直接被風隅玿忽略,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過去:「遙玦,你的手……」

  他本不想進去,然而丫鬟們驚慌的叫嚷聲卻變相告訴他風遙玦出了事。護弟心切的他再也坐不住,必須要進去看個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李翩兒如何罵他,他都可以忍,可他就是不允許有人去傷害他的弟弟。

  將風遙玦扶起後,風隅玿帶著滿身的戾氣,一步一步踱至李翩兒身前,充滿怒火的眼在這一刻終於爆發而出。李翩兒的冰肌玉脖成為了風隅玿手中泄憤之物,只是投鼠忌器的他依舊有所顧忌,極力克制著那隻想要將李翩兒頸脖捏碎的手。

  「悍婦,別以為我不敢動你,你這又弄得是哪一出?地上那些碎紙都是做什麼的?」滿腔的憤怒加上冰涼刺骨的語氣,聽得一旁的丫鬟不寒而慄,無人敢去勸阻,默默地跪地垂頭。

  風遙玦聽著窗外密密麻麻的雨聲心中不僅沒有一瞬的平靜,反而愈加緊張不安。看著案前的兩人,他忍著鑽心的痛勸道:「大哥,一點小傷而已,無礙,為了孩子著想,你放了翩兒吧。」

  「你這隻臭大公雞,神氣個鬼,他們怕你,我可不怕,小心我割了你的雞冠,拔了你的雞毛做毽子踢。本小姐今晚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就是喜歡賭博,這些紙片就是賭博用的工具,你能怎麼滴?識趣的就滾,少干預本小姐的生活!」李翩兒嘲弄的眸中滿是大膽的挑釁,故意迎上風隅玿那雙火焰高漲的眼,細細打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脖子還在對方的手裡隨時可能被宰割。

  風隅玿眉頭一皺,怒火肆竄的眸子幽暗得深不見底,手上的力道無意間加重了幾分。

  李翩兒變了臉色,咽喉頓時癢痛萬分,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情急之下憤怒交加,她盲手抄起案上的剪刀,想也不想得高抬素手狠狠地向敵方刺去。

  尖銳的剪頭穿過衣服的阻撓,直接深深招乎上了風隅玿肩頭,直襲白骨。湖藍衣袍在浸出的血液中一點點氤氳漫延,只不過眨眼功夫,已濕了一片,恰似一朵妖冶魅惑的邪域之花。

  這樣的痛深入骨髓,風隅玿眉頭緊皺,面容鐵青,睜著一雙惡魔般的眼睛壓抑著想要將李翩兒撕碎的欲望。一個條件反射,李翩兒被他重重的推了出去,笨重的身子跌坐在地。肚子被這樣一震,劇痛陡然升起,衣裙下已多了一灘無色液體。

  「啊,好痛,我肚子好痛,救命啊!」李翩兒額頭青筋暴露,豆大的汗珠顆顆滑落,痛得雙眸難以睜開,呼吸急促,叫嚷聲石破驚天,瞬間打破遠處雨中的寧和靜謐。

  此刻,不僅是那些丫鬟驚得不知所措,風遙玦兩人同樣無法壓制住內心的恐慌。

  細釵望著李翩兒身下那一灘液體,驚呼一聲:「李夫人羊水破了,怕是要生了。」如若不是她以前見過別人生孩子,她還真認不出這地上的羊水。

  風遙玦不顧自己手上的傷,走過去將李翩兒的身子攬進了懷中,溫潤的面容再也無法做到淡定。

  「快去叫人,還有趕快請大夫來。」風隅玿內心慌亂如麻,比熱鍋上的螞蟻還急三分。

  李翩兒淚流滿面,淚水雨汗水交織,裹著烏髮糊了半張臉。她一手揪著風遙玦的袖子,嚷道:「快給我叫救護車,好痛,好痛啊,我是不是要,要死了,我還不想死那麼早啊。死大公雞,我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

  「李夫人,別怕,穩婆在這,不會有事的,我們扶你去床上。」細釵握住李翩兒冰涼的手,盡力安慰,減輕她的恐懼。

  李翩兒被扶起時,大量的血液已掩蓋了羊水的清明,地上血跡殷紅,血腥味瀰漫了整個空氣,鑽進每個人的鼻翼,刺激著他們緊張的神經。

  外屋的婆子很快趕了進去,內屋一時亂作一團,李翩兒的哭喊聲不減。

  「還請兩位官人去外面等,在這多有不便之處。」一個年老的婆子大著膽子將那兄弟兩人給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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