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芒星

  沙沙站在七芒星當中，一邊和他們說話，一邊眼光從七個拱門上方，各種顏色的指示牌上緩緩掃過，最後停在紫色的牌上，一群人仰望星空，從他們仰望的姿態看，他們渴望去那裡，沙沙明白他們的心意，但她要做的，將阻止他們去那裡，也許永遠也到不了那裡。

  沙可青瞟了一眼她的眼神，當然明白她心意，但他不動聲色，看著正面藍牌下的巨大拱門入口說：

  「那，我們從那裡開始吧。」

  「好，」沙沙說。

  「請，」上校說，他緊盯著她

  藍色走廊入口，一張遠古的石桌，旁邊一根齊腰高的石柱，石柱的頂面像鏡子般明亮，映出一隻五指畚張的手。

  上校作了請的手勢。

  沙沙五指張開按了上去，突然感到那隻手同她貼了一下，她吃驚地一抬，但手已貼過了。

  「這是防範措施，裡面的照明是低量幅射，沒事了，」沙可青說。

  用照明作防範措施，光線里你無處可逃，如不按一下手印，10秒之內你就痙孿癱倒，等著別人抬你出去，現在石柱縮進地面，武裝警衛站在旁邊，注視著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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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高大無聲的走廊，沙沙看到一間一間的玻璃房毫無盡頭，裡面清一色泛藍光的機器人，或站，或坐，或拿試管，或看電腦，都像被按了暫停鍵，各種動作都凝固了，一動不動。

  「接到統帥部的命令，就停止了，」沙可青面無表情地說。

  「經過漫長的歲，這麼浩大的工程以失敗的面貌停在那裡，讓人感到敬畏和愴然，」沙沙有點感慨地說。

  「統帥部只下達命令，沒說原因，」沙可青的這句話沒語病，但他感到沙沙的感慨和惋惜，所以他的話裡有話，他在誘這個嬰兒般的欽差大臣說出原因。

  果然不出所料。

  沙沙說

  「這顆星球的生物都是競爭性的，都在競爭中進化，但人類進化得最快，他們在科技的助推下不久就要統一宇宙，在宇宙稱霸稱王。」

  沙可青微微一怔，沒想到人類的科技進步，將給自己帶來毀滅，然而卻說：

  「他們沒有這個能力。」

  「已經有了，」沙沙說。

  「他們到了宇宙會和平相處的。」

  「不會的，人類才進化了上億年，這顆星球的物種就少了許多，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人類已經認識到了，他們正在努力，你總得給人類一點時間。」

  「沒時間了，他們的探測器已經到我們那兒了。」

  沙可青大吃一驚，他知道人類發出了無數的探測器，卻很納悶，怎麼都杳無音訊，沒想到出了銀河糸，到了鄰居，仙女星系，被他們收到了。

  蘭丁上校卻眼睛一亮，為人類的科技大感驕傲，它們竟能飛到兩百多萬光年距離的河外星系（銀河系以外的星系），但立刻嚴肅起來，因為他立刻明白問題的嚴重性，因為「宇宙人」感到了危險，所以沙沙來到了地球，也明白了沙沙和沙教授為了什麼爭論，沙教授改變人類的基因，使人類不具競爭性，但失敗了，所以說人類已經知道了和平共處，但沙沙不認同，她來自兩百多萬光年的地方，他們人都來了，我們打得過嗎，不過，在地球上很難說，強龍還難壓地頭蛇呢，可是從更高的戰略高角度上講，要打敗他們的理論才行，不然，仙女星的人會源源不斷地來地球，能打贏嗎，戰爭能避免嗎？

  他一邊想，一邊隨著他們走進生產區的走廊。

  和剛才走廊一樣，燈光柔和、明亮，但裡面的東西不一樣，一排排望不到頭的透明的玻璃櫃，能看清胚胎發育的情況，一個個經過基因改變的人工生產的胚胎，每個箱子連著透明的管子，各自的顯示屏閃爍著數字。

  這裡也是機器人，但都凝固不動，靜悄悄的。

  「這是最後一批改良的胚胎，」沙教授說。

  「也沒找到希望？」沙沙說。

  「是的，沒希望。」

  「怎麼處理？」

  「等你巡視後送到廢品區。」

  「餵鱷魚，」沙沙想到鱷魚肚子裡的手。

  「沒其它辦法，以前試過，那麼多廢品燒掉有氣味，埋掉要很大地方，抬進抬出會引人注意，讓鱷魚處理會消化掉，」沙可青說。

  現在明白了，千萬年歲月里廢品都是這麼處理的。

  沙沙沉默了一會兒，隨著他們走進檢測區，這裡檢測基因人，達標的留下，不達標的送廢品區。

  人類的科技已能擺脫自然的，長達億年的那種緩慢進化的束縛，進入人為基因的優選，進行飛躍進化的階段。

  廢品區和前面三個區的布局不一樣，一個大房間，一個進口，一個出口，通過玻璃牆可以看到出口通向一個龐大的水池，漂著水藻的水面上能看到許多鱷魚的眼睛，燈光下它們棗核形的眼眸豎著，瞪著這邊的房間，送到這兒的廢品被迷倒後，由機器人放到像滑梯一樣的滑槽，然後開閘滑入水中，這些廢品片刻間會被吞得沒了蹤影。

  沙沙隔著玻璃看著這些鱷魚目無表情地說：

  「這些鱷魚全部殺掉！」

  沙可青一愣，他站在她的旁邊。

  「這怎麼可能，還有一千多廢品呢，」他緊張地望著她，他這種緊張不是心疼那些鱷魚，和處理不掉那些廢品，這種緊張含著他一種期待，期待她不要改口，要她確定她剛才說的話，他有另一種企圖。

  果不其然。

  「鱷魚全部殺掉，胚胎和嬰兒全部養大！」

  沙可青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微笑帶著奸意，但只是一閃而過，他立刻掩飾掉了。他精心策劃的計謀成功了。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沙沙的叔叔，他剛才「我們」「我們」的被他掩飾過去了，這次也是如此。

  沙沙真的很笨嗎？沒察覺嗎？

  沙沙的真叔叔，那個早就來到地球上的仙女星人，經過無數次試驗發現，人類根本不可能馴服，這個星球上的任何生物都有競爭性基因，這個競爭性基因決定了他們的本性，人類也是如此，如果抽掉人類競爭性基因，人類雖然很馴服卻像傻瓜一樣微笑，沒一點學習的動力，根本幹不了什麼事，還不如讓機器人去干。

  在一次試驗中，本應加入馴服的基因，抵沖原本競爭性基因，但他錯誤地注入特別優選過的二代智力基因，人類變得非常強大，趕緊銷毀中止，但科學家的好奇心，又大多瘋狂，他不顧後果地留下三個繼續觀察，但他們越來越聰明，生命力異常強大，幸虧他試驗時關掉了他們的生育開關，使他們不能繁衍，只能在玻璃試管里出來。

  在他決心毀掉這三個試驗品時，一個極度聰明的試驗品感到了沙教授的意圖，他早就感到自己在被觀察，他只有8歲，但他強有力的胳膊卡住沙教授的脖子——

  沙教授一剎那知道自己大錯鑄成，立即封閉自己的腦區，進入死亡狀態。

  待這試驗品明白時，為時已晚，他無法進入沙教授的大腦，獲取有關生育開關的秘密。

  那時候，沙教授獨自在這個山洞裡進行試驗（和他一起來的六個仙女星人都先後去世了），他是仙女星系的科學家，飛船帶來應有盡有的儀器，因為獨自試驗，變得孤獨，於是他變得常常自言自語。

  就在這種片斷的斷斷續續的自言自語中，這個試驗品學到了有關知識，推斷出沙教授的目的，可想他有多可怕的智力，他是第Ⅱ代基因人（簡稱JⅡ人），來個第Ⅲ代更可怕。

  他即然知道沙教授試驗他們的目的要把人類變成馴服的奴僕，那他的天性就絕不能讓他接受，他用沙教授的儀器，用他的知識（他學得很快），提取了沙教授的DNA，製造出一張與沙教授一模一樣的，能隨自己身體一同長大的皮膚，他毀掉了自己的皮膚，把它套上，學了他的聲紋，他成了沙教授。

  隨後他制定了一個詳細而龐大的計劃，他要毀掉這邪惡的仙女星人，他試驗出一批強大的基因人，製造人體器官賣出，用這經費建造了這龐大的地下宮殿，並讓那些人打入各國的重要機構，招覽了上校和總管這兩個人類，但他的這一行動遭到了國際刑警總部的注意，安保安被派到了這裡。他現在的觸角已遍布全世界，這是一頭可怕的章魚，這頭章魚就是現在的沙可青，沙沙的假叔叔。

  然而這頭章魚培育出來的基因人雖然非常強大，但和他一樣有個致命的弱點，他們不能繁衍，只能從試管里爬出來。

  這對於他占領宇宙的宏圖，非常麻煩，他需要一個巨大的工廠，讓他們一個一個從試管里爬出來，這樣開銷非常大，試想要幾十萬，幾百萬，甚至幾千萬的培養基因人，那需要多大的工程。

  所以他最大的目的就是要找到基因里的生育開關，然後把他們放到社會上繁衍，組成新人類，向宇宙進發，戰領宇宙。

  沙沙現在只看到地下的這兩層，真正可怕的在更下面的兩層，下面有成千上萬的基因人在工作，他們不僅培育更優秀的基因人，而且利用沙教授的宇宙飛船仿製飛船，適當的時候，利用沙教授的自動導航系統，飛向仙女星，這一路上他們可以橫掃銀河系。

  而關鍵的關鍵就是要找到沙教授腦子裡基因圖譜中的生育開關，從而把所有基因人的生育開關打開，沙教授不能死，他把他冷凍在飛船里的冬眠艙里，他的一切計劃進行得有聲有色。

  然而他突然接到總部的命令，毀掉一切，非常吃驚，怎麼會這樣，他異常聰明地推斷出沙教授定有另一個秘密基地，一旦他遭不測或不再聯繫基地，將把他預先設定的信息自動傳輸出去，所以總部派出了沙沙。

  他非常痛恨，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天降大任於斯必有其因，沙沙的到來也必有其因，也許是天助他的大業。

  他很快制定了一個計劃，要用沙沙的腦子打開沙教授的腦子，但怎樣做呢？

  首先要了解沙沙，她知道多少，要查清她的底細，摸清她的性格。

  總部要他——毀掉這裡的一切，他這個假教授當然不會這麼做，包括這層基因人（剛才提到的的胚胎和嬰兒），但他不說，要沙沙自己說不要毀掉這層基因人，這層基因人是他的試探，如果是他自己提出反對毀掉基因人，沙沙就會懷疑，就會暗地裡尋根究底，繼而會發現下面兩層基因人，從而暴露一切，現在聽從沙沙的命令，保留這層基因人，一方面取得沙沙的信任，一方面又保住了他的秘密，真是心思縝密，一箭雙鵰的計謀，更重要的是他了解了沙沙的性格。

  其實他放出鱷魚去毀啞兒一家人，這就是他的計劃，是揣測沙沙的性格，他現在知道了，沙沙會違背總部的命令，還有同情心，他感到非常疑惑，沙沙本該是個像機器人一樣的「人」，會不折不扣執行頭腦里輸入的程序和命令，現在她既違背了總部的命令，還生出了同情心，這是怎麼一回事，漫長的旅途中發生了什麼，現在不能想這些，而是要把這兩點放在今後對付沙沙時考慮進去。

  問題是，看管這麼嚴密的鱷魚怎麼會溜到湖裡去呢，沙沙沒想到嗎，應該沒有，如果她推測到這些鱷魚是他放出去的，他是假叔叔，會立馬一擊，讓他斃命，看她擊殺鱷魚的力量就明白，但沒有，她的神色絲毫沒有這樣的意圖，也許她要保留他來毀掉這裡的一切，到最後再處理他，如果真是這樣，她就太可怕了，總部不會派一個像嬰兒一樣的人來的，因此他還要試探，他深明把別人看成傻瓜，自己才是傻瓜，他一剎那間，把自己的思路理得清清楚楚，也想好了下一步。

  這個連沙沙的真叔叔都害怕的JⅡ人，那，這個人害怕不害怕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他說：

  「謹遵台命，立刻殺死全部鱷魚，」同時他看著沙沙的臉，帶著紳士的微笑，還很尊重地微微欠身，但他的微笑里夾著很不容易察覺的奸笑，而且一閃，這是他故意露出來試探沙沙的。

  沙沙優雅地點頭，沒有任何一絲察覺的表情，而且非常純樸自然。

  這讓他非常震驚，瞬時一愣，沙沙真的是深不可測，還是純樸自然，當真不知這笑意。

  其實他哪裡知道，沙沙進入太陽系時，還躺在養生艙里接受教育，原始碼突然中斷，插入另一組原始碼，要她相信自己看見的，被中斷的原始碼正是要讓沙沙知道地球上的各種陰謀詭計，以及對應在臉上的各種笑臉：陰笑、奸笑、蔑笑、詭笑、挑釁的笑、嘲弄的笑……，以及它們背後的含意，這組原始碼被錯過了，消失了，所以沙沙變得純樸無比，像嬰兒那樣笑，不會防範危險。

  沙可青何等聰明，他立刻判斷出沙沙不是深不可測，即使是一頭狡猾的狼，你也能看出它是進攻、觀察、還是等待時機，而是她的教育出了問題，沙沙叔叔的飛碟里就有這套系統——輸入原始碼。他知道沙沙才出生兩天，她是從養生艙里出來的，沒有受到地球的影響。

  於是，他再次測試，果然如此，他放心了，鬆了一口氣，今後可以好好玩轉她了。但這些都在他心裡，別人一無所知。

  到了成品區，寬敞明亮的房間裡，變幻出一組組大自然：藍天、群山、牧場、森林、溪流，一個個燦爛的兒童，像花朵一樣的臉上散發著天真和可愛，他（她）們還在接受最後的教育，有的戴耳機，有的看書，有的看電視，手機，地球上有的東西他們都有。

  他（她）們從小就被告知，他們是最優秀的兒童，是被可愛的父母送到這裡來受這顆星球上最好的教育，他們當然深信不疑，他們知道快回家了，他們將被送到世界各地的精英家庭，他們所不知道的是，他們的父母也是基因人，和他們一樣也是不能生育的人，如查DNA絕對是親生的，這些在社會上有成就，有地位，有威望的人，如果沒有子女，太惹人注目了，但這些人都是沙可青這頭章魚觸角上的吸盤，貪婪地吸收全世界的信息。

  沙沙看著這些人，臉上的笑容和她一樣純樸、天真。

  她笑著說：

  「他們玩得真開心。」

  「他們將被送往世界各地，長大後都是精英，這是他們的基因決定的，都是千挑萬選的基因，他們馬上就走，」沙可青說這些話時，深深地盯著他們，臉上放著容光，充滿了期待，但很快平靜下來說；「可惜他們都不能生育，」這又是一句含有深意的話，希望能利用沙沙的純樸和同情幫他打開他們的生育開關。

  沙沙回看他。

  他戴著眼鏡，鏡片反著光，他的眼睛在這後面看著她。

  沙沙說：

  「讓他們愉快地自生自滅，平安地享受一生的生命，這是我來這裡的使命。」

  來這裡的使命－－？無法改變的使命？

  這時總管拿著劍過來，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還戴著那頂熊皮帽說：

  「鱷魚全部處死，屍體怎麼處理？」

  「全部餵兀鷲，現在就辦，他們馬上來了。」

  「是！」

  不一會兒，傳來直升機嗡嗡的輕微聲，那些屍體將被放在一個個雪山頂上，讓翱翔的兀鷲享受。

  「你走後，」沙可青對沙沙說；「我也會離開這裡，」他拿出金亮的懷表看了一眼說；「他們還有2個小時就到，會封鎖這裡，這一層他們不會發現，上一層不能讓他們白來，是他們應得的，事情就到那一層結束，在你來之前我已作好了準備。」

  「我覺得也是，」沙沙好像什麼也沒發現地說；「我離開這裡後，先去M國，然後去南美洲.」

  去南美洲，果然另有基地，她有什麼計劃，沙沙不說，他也不問，這是他的高明之處。

  「讓總管和你一起去，他有你所需的一切。」

  想到那頂帽子，沙沙莞爾一笑，她才不會想那總管是陪她去，還是監視她，她已處理完這裡的事，又回到剛到這顆星球的興奮中，就像一個人剛到一個新地方，急著出去逛逛。

  沙可青紳士地一笑說：

  「那就請，閣下！」

  怎麼，上校心想，就這樣走了，不把她逮起來，轉而一想，只要不出地球，總有辦法逮她，至於沙可青得看形勢再逮他，不過這一切都得匯報批准，Z國人要來了,得助沙沙逃出去,不能讓他們先得手，他跟著他們轉了近一個小時，不會再有新情況了，要伺機匯報。

  於是沙沙在沙可青和蘭丁上校的陪同下，向電梯走去。

  而外面正在布置天羅地網，她就是網中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