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2024-05-30 11:31:45
作者: 墨鈺
見元皓初看著自己久久不語,眼神中幾分探究,幾分狐疑,幾分思索,濮陽輕羽倒也不急,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放在身前,長身如玉,神色坦然,任由元皓初打量。
良久,元皓初動了動,依舊不語,復又端起旁邊茶盞,須臾間又放下,抬手一拍案幾,厲聲道,「濮陽輕羽,你好大的膽子,在朕面前你竟還敢巧舌如簧,信不信朕這就叫人砍了你的腦袋!」
早料到今日進宮不是只為阿琬失蹤之事,只是……濮陽輕羽在心裡冷冷一笑,面上並無一絲膽懼,恭敬謙和,道,「皇上是九五至尊,輕羽只是一下臣,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只是……下臣斗膽,敢問皇上,下臣犯了何罪您?還有方才之話並非下臣巧舌如簧,不過據實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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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元皓初又拍了一下案幾,冷聲道,「你身為天旭國太子,未有通牒便擅自來我大周境內,還故意引誘寧清王妃,如今你再次來我大周,寧清王妃便離奇失蹤,濮陽輕羽,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古代女子一向注重名節,便是尋常人家女子被夫君撞見她跟別的男子「私會」,在旁人看來也是極羞恥之事,而阿琬是元弘毅之妻,便是皇室中人,發生那樣的事,不論真假與否,都斷不會相安無事,更別提做什麼王妃。而他,身為別國之人,又是太子,擅自前來,又跟阿琬多有聯繫,其中厲害自是不小。
元弘毅不計較那些事倒還情有可原,但是元皓初,身為一國之君,豈能置之不理,但是他卻視若罔聞。而且,他來大周近一個月,元皓初從未提起臨江城之事,他原還好奇,如今看來,元皓初不過是在尋一個適當的機會藉機發難。而阿琬失蹤正是機會。
思此及,濮陽輕羽眼睛微跳,難道阿琬失蹤是他有意安排的?目光頓時一寒,隨即恢復如常,他不卑不亢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既然認定輕羽另有目的,便砍了輕羽的腦袋吧。不過……輕羽一死,只怕天旭國跟大周好容易得來的安寧,也要前功盡棄了。」
元皓初雖知道火藥之事,卻不知如何製作,元弘毅又不肯說。大周國和天旭國一戰,天旭國大敗,甘願俯首稱臣,但是幾十年來,天旭國與大周國一直暗中較勁。他與濮陽鏡更是如此,時刻都想著如何除去對方,所以他自是不相信濮陽鏡會甘願稱臣。
投降,不過是權宜之計。若今日他當真將濮陽輕羽殺了,少不得又是一場戰事。
元皓初眸光一冷,道,「你在威脅朕?」便是濮陽鏡有鐵甲軍又如何?他有火藥,便是開戰,也不怕他!
「輕羽不敢。」
「不敢?」元皓初赫然截斷濮陽輕羽,道,「你敢說你擅自來我大周沒有目的?」
濮陽輕羽道,「輕羽四年前擅自去臨江城確實有目的而為之,卻不是皇上猜想的那般,而是為了尋人。」
「尋人?」元皓初疑惑。
「正是。」濮陽輕羽點頭,道,「輕羽自小喜歡遊歷,幾年前曾在秀華山偶遇一姑娘,輕羽對她一見傾心,然而未等輕羽表明心意,那姑娘便已隨家人離開。輕羽想盡辦法打探,依舊沒有那姑娘下落,後來一高人指點,說那姑娘在大周,輕羽這才冒險去了臨江城。」
濮陽輕羽說這話時,元皓初一直盯著他的眼睛,企圖從他眼神中發現蛛絲馬跡,然,他眼神坦蕩,並無一絲說謊成分,而濮陽輕羽喜歡遊歷之事他也早有耳聞。
「你久不成親便是為了那位姑娘?」濮陽輕羽點頭。元皓初兀自點點頭,眼神稍霽,道,「看不出輕羽還是個痴人。那麼……輕羽口中的姑娘,可是寧清王妃?」
濮陽輕羽微微笑道,「大周規矩,女子為成親不得擅自出門,秀華山離都城尚遠,寧清王妃又怎麼去秀華山?只不過……」話鋒一轉,濮陽輕羽又繼續道,「寧清王妃長相確實與我見的那位姑娘有幾分相似,所以輕羽才會誤以為寧清王妃便是那位姑娘,後來發現不是,卻與寧清王妃成為知己好友。」
「知己好友?」元皓初道,「輕羽當真會說笑,男子與女子,豈能成為好友?」
濮陽輕羽一笑,「皇上可願聽輕羽給您說一個故事?」
未等元皓初回答,濮陽輕羽便說起故事來。他說的是紅拂女和虬髯客的故事。濮陽輕羽說的認真,元皓初聽得好奇,各自眼睛卻一直盯著對方,察言觀色,不放過對方臉上任何細微變化。
待濮陽輕羽說完,元皓初似有觸動般,不由感慨道,「不想男女之間也可成為朋友,知己,只為交心,無關風月。如此說來,倒是朕孤陋寡聞了。不過,既然如此,客棧之事又是怎麼一回事?」
濮陽輕羽道,「輕羽雖與寧清王妃清清白白坦坦蕩蕩,旁人卻不知其中緣由。正如皇上這般,寧清王自然懷疑寧清王妃,這才有了客棧那一幕。寧清王妃確實以性命相脅,逼迫寧清王放我離開,卻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寧清王,為了大周國。」
見元皓初目光狐疑,濮陽輕羽道,「那時天旭國和大周戰事在即,寧清王妃心地善良,不願見百姓生靈塗炭,便想由我說服父王不要如此。只是輕羽那時身負重傷,在路上耽擱不少時日,加之我受傷之事不知怎的被父王知道,這才引起一場戰爭。」
元皓初自是不相信大周跟天旭國那場戰爭是因為誤會,但是濮陽輕羽在臨江城那麼久,並未做出出格之事,也未曾跟大臣私下來往,否則他怎會平安離開臨江城?而鶯鶯之事,濮陽輕羽雖有嫌疑,卻沒有動機。柏鴻泰的忠心他是知道的,只不過想藉此試探濮陽輕羽一番。
濮陽輕羽正苦惱該如何脫身,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響,接著便看到於連生急匆匆進來。
「可有找到寧清王妃下落?」
於連生打了個千,看了濮陽輕羽一眼,恭敬回稟道,「回皇上的話,那人做的極其乾淨,不但沒有發現一絲蛛絲馬跡,徐銘帶著眾侍衛尋了一夜,都快將皇宮翻遍了,也沒有尋到寧清王妃下落。」
濮陽輕羽聽到這話心下猛地一跳,若無其事地看著元皓初,見他也是一臉擔憂著急,濮陽輕羽反而不明白了。若阿琬失蹤與他無關,那究竟是誰將阿琬帶走的?且不留一絲痕跡?
「你讓徐銘進來。」說罷,元皓初看向濮陽輕羽,道,「寧清王妃如今下落不明,輕羽有嫌疑在身,只怕暫時不能離開大周。」
遲君瑞來了,他便是有心留下也是難事。元皓初所說正中他下懷,他自然歡喜,臉上並不表露出來,於是恭聲答應著,心下想的卻是該如何尋找阿琬的下落,難道要……
看到徐銘進來,濮陽輕羽微微施禮,退後兩步,轉身朝議事殿外去,腳步緩慢,留意身後之人說話。
「太子……」看到濮陽輕羽出來,阿力連忙過來,道,「太子,皇上急匆匆召見您是不是跟寧清王妃失蹤有關?」
濮陽輕羽一掃守在議事殿前的內侍,跟阿力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跟我出宮。」
出了宮門,見濮陽輕羽突然停下,轉身望著皇宮,若有所思,阿力不由暗自咽了咽口水。
果然,濮陽輕羽偏頭看向他,道,「阿力,以你我二人的功夫,能否進得了這皇宮?」
「太子,您該不會……」
濮陽輕羽點頭,接著道,「既然知道了,趕緊替我準備一切,記住,我要的是萬無一失。」
阿力下意識抬手擦了下額際上浸出的冷汗,點頭答應著,誰說他家主子寡情,分明就是一痴人。
昨夜元皓初便派人在宮中搜尋小姐下落,一夜一天卻毫無所獲,她跟冷靈昨晚起便留在寧壽宮,便是心中著急,也無法脫身親自去找小姐下落,真真是急死人了!
素言微微抬起頭,看到冷靈看過來的眼神,意思明了,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冷靈皺眉,卻也沒有動作。
她無法脫身,也不知道哥哥知不知道小姐不見的事,依照哥哥的性子,怕不會輕饒她。冷靈心下懊悔,她明明知道小姐的計劃很冒險,她非但沒有阻止,還很是贊同。
如今……
「皇太后,老奴侍候您回屋歇著吧。」見皇太后昏昏欲睡,西嬤嬤不由傾身小聲道。
「鶯鶯沒找到,哀家如何睡的下?哎,若毅兒知道這事,怕又要跟哀家惱了。」皇太后道,聲音中滿是無奈。
西嬤嬤道,「皇上已經派徐銘到處搜索了,寧清王妃心地善良,老天定會保佑她跟她腹中孩兒平安無事的。」
皇太后又嘆息一聲,道,「但願如你說所說才好。」又看向素言冷靈道,「你們兩個丫頭昨兒哭了一夜,若是累了便去碧柔翠柳屋裡歇會兒。」
聞言,兩人頓時紅了眼,素言跪下道,「是奴婢二人沒能保護好王妃,才令王妃被人抓走。如今王妃下落不明,奴婢們……還是皇太后回屋歇著吧,不然王妃知道定會責怪奴婢的。」
「怎麼說?」
素言道,「回皇太后的話,王爺曾跟王妃說了不少您的事,王妃很是敬重佩服皇太后,也曾跟王爺說定要好生孝敬皇太后。皇太后身子本就不好,昨夜有因為王妃之事一宿沒合眼,若皇太后因此生病,王妃知道定會難受自責,所以奴婢斗膽懇請皇太后回屋歇息。」
「素言姑娘說的是。」西嬤嬤道,「您若是記掛寧清王妃,便讓翠柳碧柔她們等著。」
「如此,哀家就先回屋歇著去了。」皇太后扶著西嬤嬤的手往裡間走去去,又在轉角處停下,回身吩咐道,「碧柔,翠柳,若有寧清王妃消息,務必進來告訴哀家一聲。」
兩人答應道。
皇太后進去後,碧柔道,「翠柳,你先跟兩位姑娘說說話,我去煮一壺熱茶,再拿些點心過來,好打發時間。」
素言連忙攔住碧柔,道,「這是原本不關兩位姑娘的事,如今卻連累兩位姑娘跟著一塊無法休息,如何能再讓姑娘給我們泡茶?姑娘也忙活了整天,現在這歇歇,我去泡茶便好。」
昨晚一夜未眠,今日又四處奔波打探寧清王妃消息,當真是累極,聽到素言如此說,碧柔也不在推辭,順著素言力道在凳子上坐下,道,「如此,就有勞素言姑娘了。廚房在裡面右邊的屋子。」
不多時素言端著茶和點心進來,親自給翠柳、碧柔、冷靈倒上,最後給自己倒了一杯。
茶還未喝完,碧柔、翠柳二人便覺得腦子暈乎乎的厲害,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便一頭栽倒在桌上,睡了過去。
「靈兒,你進去看看皇太后睡下了沒有,若是睡了,就把這個給她聞聞,讓她多睡會兒,還有西嬤嬤。」素言從懷中取出一支藍花瓷瓶遞給冷靈,起身朝外面走去。
待冷靈從出來,院中守門侍衛、內侍皆靠在牆壁上睡了過去,其他屋內更是鴉雀無聲。
素言看了屋內,道,「靈兒,這藥效只能維持三個時辰,我們得抓緊時間才是。」
冷靈點頭。兩人飛身出去,直徑朝翊坤宮那邊去。
兩人功夫都是極好的,自然輕輕鬆鬆避開翊坤宮內的侍衛,只不過在快要到王皇后寢宮屋頂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身風聲,兩人神色一緊,隨即回頭,便看到兩個黑衣人落在屋頂上。
兩人正欲出手,聽得右邊黑衣人壓著聲音道,「兩位姑娘不要緊張,我也是來尋阿琬的。」
阿琬?小姐的名字除了他們幾人,再無旁人知道,他如何知道小姐真名?素言跟冷靈快速對視一眼,目光犀利地盯著面前之人,「閣下是什麼人?閣下既然是為我家小姐而來,還請真面目示人。」
今日冒險前來本就為了尋找阿琬,她們既然是阿琬的侍女,而且看她們自寧壽宮出來直徑來了翊坤宮,應該早就知道阿琬下落,如此,濮陽輕羽便摘下臉上面巾,阿力也跟著一塊摘下面巾。
「你們不是……」冷靈跟素言均是詫異,原以為那些傳言是假,如今看來,這濮陽太子與小姐果真非同一般。
「這是我的貼身侍衛阿力。」濮陽輕羽道,「你們為何來了皇后寢宮?難道阿琬不見個王皇后有關?」
「濮陽太子又為何在這?」素言不問反答,忽然想起什麼,素言篤定道,「你們跟蹤我們。」
濮陽輕羽點頭,接著道,「原本是想去阿琬被抓的地方看看,正巧看到兩位姑娘出來,便跟來了。還請兩位姑娘見諒。」
素言還好,冷靈眼睛已經盛滿殺氣,她早該發現他們才是,只不過心下記掛小姐,分了心,這才沒有察覺。靜靜看了濮陽輕羽一會兒,方才斂了殺氣,跟素言點了下頭。
素言輕輕揭開一片瓦,就在這時,有聽到一陣風聲,頓時一停,轉頭看到同樣落在屋頂上的黑衣人。
濮陽輕羽皺眉,壓低聲音道,「你怎麼來了?」
這人又是誰?素言冷靈皺眉。
來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張堪比女子的臉,不客氣地給了濮陽輕羽一記白眼,揭開瓦片,朝下面看去。
「那個小賤人如何了?」
寧嬤嬤道,「老奴方才去看過,也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因著別的原因,到這會兒還昏迷不醒。」
王皇后轉頭看了寧嬤嬤一眼,而後冷冷一笑,「當真她有多厲害,不過如此。原本本宮還想如何弄暈她,如此倒是省了本宮不少功夫。是了,濮陽輕羽如今在做什麼?」
「回皇后的話,老奴派人打探過來,濮陽輕羽回驛館後便再沒出去過,而且……聽說前日有一個公子去驛館找濮陽輕羽,打傷不少衙役,而且那公子男生女相,長得極其好看。」
「竟有如此之事?」王皇后看向寧嬤嬤,「他是誰本宮不感興趣,你替本宮好生看好那個賤人,莫要傷到她。還有,密切留意濮陽輕羽的動靜。」
「是,老奴知道了。」寧嬤嬤扶著王皇后躺下,熄了燈,朝外間去。
屋頂之上幾人均屏息聆聽,本想聽聽柏梓琬的下落,不料卻聽到這樣麼一番對話。
以王氏的話,小姐現在應該是安全的,只是……王氏為何要提起濮陽太子?她想做什麼?
「羽,你可得小心了,仔細皇后娘娘讓你……」遲君瑞一頓,笑嘻嘻看著濮陽輕羽,頗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濮陽輕羽皺眉,素言冷靈卻已然明白。伸頭,看到往翊坤宮外去的人,連忙跟了上去。
「你們……」
「小姐在什麼地方?帶我們去。」冷靈伸手一撈,捂住敏兒的嘴退到角落裡,低聲道。
敏兒嗚嗚低呼幾聲,待冷靈鬆開口,敏兒朝翊坤宮看了一眼,道,「奴婢這就帶兩位姑娘去見寧清王妃。」眼睛詫異地看了一眼另外兩個蒙著面的黑衣人。
路上,問了柏梓琬情況,得知寧嬤嬤所說不假,幾人心下暗自鬆了口氣,卻不敢掉以輕心。
避開巡邏侍衛,幾人跟著敏兒行了一段,沒想到敏兒會將他們帶來冷宮。冷宮在皇宮最偏僻之處,是被廢妃嬪居住的地方。冷宮也有侍衛嬤嬤看守,卻是懶懶散散,這會兒臨近子時,嬤嬤們早已經睡下,侍衛們也依靠在一旁睡著了。
素言正欲開口,便看到敏兒手法極快地朝門上兩個侍衛一點,推門進去。幾人均是一愣,連忙跟進去,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