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子時一刻，屋外雷聲滾滾醒來，狂風大作，大雨滂沱，一道道閃電劈下，黑沉的天亮如白晝。枝椏隨著風肆意晃動著，發出沙沙聲響，好似山谷中野獸發出的聲響，異常可怖。

  熟睡中的人兒，眉頭緊皺，牙關緊咬，滿頭大汗，雙手拽緊被子，頭微微搖晃，似是在掙扎什麼。

  夢裡很亂，雜亂無章，讓她心生惶恐，努力想要張開眼睛，奈何怎麼都做不到。最後好像有什麼東西狂叫著追趕她，四面都是陡峭的山坡，她精疲力竭，卻不敢停下分毫，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慌不擇路地朝山坡上跑。

  又是一道閃電劈下，雷聲緊跟而至，叫人聽得心神俱顫。

  「不要！」

  睡夢中的人兒陡然坐起身，胸口劇烈，驚嚇未定，顯然還沒有從剛剛的夢境中掙脫出來。

  帳外燭火一亮，素言撩起紗帳，將蕭澤一放，緊張地握著她肩膀，「小姐，您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柏梓琬像什麼都沒聽到一般，兀自盯著被子，目光渙散，身子微微有些發抖。

  跟一個人在一起，心裡卻想著另一個人，對他們來說都是一種傷害、侮辱。所以在決定好好去愛元弘毅後，柏梓琬便決定徹底跟曾經的自己告別。事實上，從那天起她再也沒想過從前的自己，和曾深愛過的那個人，甚至覺得自己就是柏梓琬。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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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境最後，她到了一個叢林，樹木蒼翠茂盛。她努力尋找出路，出路沒找到，卻不斷有槍聲傳來。她循著槍聲跑過去，看到幾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正舉槍對著一個穿著迷彩的男子。

  只是一眼，她便認出穿著迷彩背對著自己的男子是誰。然而，未等她出聲，他忽然轉身，朝她奔來，與此同時，槍聲響起，她驚恐地張大眼，看著他身形一頓，看到他望著她對她笑，看到他張著嘴，似是在喊自己的名字，最後怦然倒地。

  那幾個西裝男子赫然消失，叢林中只剩下他們。她奔過去，將他抱在懷中，抹去他臉上的油彩。記憶中的臉卻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而他左邊後背，赫然插著一支羽箭，一箭穿心。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

  「小姐，您怎麼哭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您等著，我這就出去叫張合去請梁公子過來。」饒是冷靜自若的素言，看到她此時心神不寧的模樣，也不由心慌意亂起來。

  下意識拉住她，眼睛仍舊盯著被子，待聽聽到屋外的雷聲，她抬起頭，訥訥地開口，「打雷了？」

  「小姐……」

  「素言？」柏梓琬一愣，看向素言，「你怎麼過來了？」目光落在身旁空出的位置，他還沒有回來。

  「我聽到打雷，所以就過來了。」看到柏梓琬眼神中的憂慮，素言道，「您是在擔心王爺他們嗎？」

  柏梓琬兀自點點頭，道，「毅總說我為他做的已經很多，其實不夠……如果我也會功夫該多好？」這樣她就能真的跟毅並肩作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等待。

  「小姐別急，興許一會兒王爺他們就回來了。」

  柏梓琬點點頭，道，「素言，將澤兒抱給我，你也上來躺著，正好陪我說說話。」

  「誰？」

  素言將蕭澤往柏梓琬懷中一放，轉身出去，赫然看到一個黑色身影從屋內出去。隨即追出去，又突然停下，看著身影消失的方向，她皺了皺眉，朝院外喊了一聲。

  張合撐著傘小跑著過來，恭敬道，「不知道姑娘喊奴才過來是不是有什麼吩咐？」

  「你剛剛去哪裡了？」

  「回姑娘的話，奴才一直守在院門口，哪也沒去。」

  「你一直在院門口？」素言皺眉，眼神中多了一絲犀利，「那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什麼人進來？」

  張合搖頭，朝院門那邊看了一眼，「奴才沒有看到有人進來啊。」有人進來嗎？

  素言不語，盯著張合，見他不像撒謊，擺擺手示意他先下去。又朝剛才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身，關上房門進去。

  「怎麼了？」

  「我剛看到有人從屋內出去。」

  有人從她屋內出去？柏梓琬神色一緊，接著道，「那你可有看清那個人是誰？」

  素言搖搖頭，道，「我追出去時那人已經不見了，不過以身形來看，應該是個女子。」

  女子？半夜來訪，又不露面，是敵非友！除了紅衣，她並沒有得罪別的女子。忽而想起寧嬤嬤那番話，和她臨走時看自己的眼神，難道是王皇后派來的？她就這麼急不可耐了嗎？

  「小姐，是素言沒用。」

  柏梓琬看到素言低頭著，一副請罪的樣子，啞然失笑，「你真當我糊塗了嗎？若非因為我，你找抓住那個人了是不是？好了，什麼都別說了，上來吧。不管那個人是誰，來這裡什麼目的，以後我們都小心些。」

  一夜無眠。

  頭，無可避免的疼起來，因著她現在有孕在身，梁如風交代不可隨意亂用藥，從前的止痛丸自是不能在吃了，於是乎，素言只能給她按按頭，以此來緩解她的疼痛。

  「小姐，您要不要去床上睡會兒？王爺回來我在叫您起來，不然王爺知道又該心疼了。」未等柏梓琬開口，素言繼續道，「您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肚子裡的小主子想想。」

  是啊，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任性，隨心所欲。柏梓琬點點頭，起身朝裡間走去。

  「柏將軍請進。」

  柏梓琬倏然轉身，看到進來三人，面上一喜，隨後幾步過去，「毅，老六，你們回來了。」又跟柏鴻泰行禮，「女兒見過爹爹。」

  「你身子重，往後不要在行禮了。」柏鴻泰扶起她。

  身子重？這才剛剛一個月啊。柏梓琬抿唇一笑，「原本還想著一會兒讓素言送信給您，沒想到您已經知道了。」

  柏鴻泰一向不苟言笑，這會兒卻是滿臉堆笑，「方才下朝才聽王爺說你有了身孕，這不，急著過來看你，反倒什麼都沒準備。」

  「爹來就好。」

  「怎麼臉色這麼不好？」元弘毅將柏梓琬拉倒跟前，捧著她的臉，完全不在意旁邊三人。

  元弘晉撲哧一笑，道，「五哥，平常也就罷了，現在柏將軍在這看著，你怎麼也……」看到元弘毅甩過來的冷眼，趕忙住了口。

  「怎麼回事？」

  柏梓琬看到柏鴻泰眼睛裡的笑意，臉一紅，扯了扯他的手，「爹看著呢，快鬆手。」

  元弘毅沉下臉，皺眉看著她，對她的話視若罔聞，而後看向素言，「素言，你告訴本王，王妃怎麼了？」

  「這得問問王爺自己了。」素言一笑，道，「昨晚王爺一夜未歸，小姐一宿沒睡，連早膳都還沒有吃。」

  「素言！」柏梓琬大喊一聲，仍舊遲了一步。

  偏偏元弘晉還要落井下石，「五哥，嫂子這是伊人憔悴為你。」大咧咧在桌前坐下。

  「真的嗎？」

  素言的話難道還不夠清楚？待看到元弘毅眼睛裡的揶揄，柏梓琬氣惱地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想起一事，「下朝？你今兒上朝了？」隨即大叫，「素言，去看看今兒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太陽？素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疑惑道，「小姐，還下這雨呢，哪裡來的太陽？」

  「撲哧」，元弘晉一口水噴出來，指著素言道，「枉你跟在嫂子身邊那麼久，居然不懂嫂子心思，她是在取笑五哥上朝。」朝柏梓琬一拜，「嫂子，老六甘拜下風。」

  柏梓琬學著他回了一禮，謙虛道，「不敢不敢。」說罷朝某人挑了戲眉頭，誰叫他剛剛裝傻害她丟臉。

  素言恍然大悟，看到柏梓琬突然看向自己，連忙道，「兩位王爺一定都還沒用早膳吧？我去廚房做幾道清淡的小菜送進來，柏將軍一會兒也陪小姐一塊兒用些吧。」

  看到匆忙而逃的身影，柏梓琬哈哈一笑。元弘毅無奈，元弘晉見怪不怪，柏鴻泰則一臉欣慰。

  飯後，元弘毅跟元弘晉去了書房，將屋子留給父女二人說話。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柏鴻泰起身要走，柏梓琬親自撐著傘將她送出去。

  「你娘生前最大的心愿便是看著你和梓男成親生子，如今你有孕在身，你娘在天靈，一定很會開心。」

  「爹爹放心，過兩日我便回去祭拜娘。」

  雨聲嘩嘩，他們站在台階下，四處無人，所以並不擔心他們的話被別人聽了去。

  「好，爹等著你回來。」柏鴻泰點點頭，又揮揮手，道，「下著雨，素言，好生送阿琬回去。」

  「是，柏將軍。」

  進去後，柏梓琬直徑去了書房。

  「下著雨，路上濕滑，有什麼事讓素言過來說一聲就好，怎麼反倒親自過來了？」元弘毅過來扶著她。

  元弘晉眼睛微微闔著，手枕著後腦，懶懶地躺在搖椅上，「一會兒我看看完工了沒有，免得整天看著你們恩愛。」

  元弘毅扶柏梓琬坐下，「羨慕我，就趕緊找個媳婦娶回家。」

  元弘晉癟嘴，由衷說道，「不是誰都像五哥你這麼好命，能遇上這麼好的妻子。」

  「有志者事竟成。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柏梓琬笑道，換來元弘晉一聲長嘆。

  「都結束了嗎？」

  元弘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點頭，「王忠這次徹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