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畫中人

  柏梓琬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著的，醒來時已是日落西沉，落日將四周的雲染得通紅，如一個滿面羞紅的女子。餘暉柔柔地灑向地面，鍍上一層薄薄的橘紅光暈。

  關上窗，柏梓琬走到一側的銅鏡前理了理衣裳和頭髮，一側的屋子傳來些說話聲，她兀自過去打開堂屋屋門，走到屋檐下站著，舉目望去，四周皆是一片茂密蔥鬱的樹林。

  很奇怪，臨江城地處北邊，春季比南方來的晚，如今也不過剛四月初，這裡竟然會有茂密的樹林，莫非……

  柏梓琬輕笑著搖搖頭，不再繼續想下去，她承認，除了當晚，這幾日她雖然被困在院子裡不得而出，心下卻是來這裡兩年來從未有過的寧靜，即便是上一輩子的自己，內心也從未像這三日這般安寧過。

  這裡沒有現代的喧囂，沒有往日裡的勾心鬥角，沒有互相猜忌、虛與委蛇，更沒有強顏歡笑，若是可以，她當真想在這裡繼續住下去，哪怕在這裡孤獨終老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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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轉眼又過。

  宮溟羽的傷傷得七七八八，柏梓琬雖然還像前幾日每天困在這小小院子裡，不是獨自待在屋內，就是一個人靜靜坐在鞦韆上，沉默寡言，絕口不提「離開」二字。

  她不知道宮溟羽為何遲遲不肯放她離開，更不知道那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究竟是誰，但是她不願因為自己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所以她又寫了封信叫玄衣送去將軍府。

  這日，玄衣早早出去買了菜回來跟素言兩人在井邊忙活著，而柏梓琬則靠在鞦韆上輕輕晃動著，許是陽光太過溫暖，許是風太過溫柔，不多時她便靠著鞦韆睡了過去。

  面前被一大片陰影遮住，柏梓琬陡然張開眼睛，坐直身，望著站在面前的人，「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還要一會兒才用午飯，要不要出去走走？」

  終於肯讓她出去了嗎？柏梓琬心下歡喜，面上卻沒什麼表情，淡淡道，「讓我出去，閣下就不怕我趁機逃走？」

  「你以為你能逃得了？」聲音淡淡，薄薄的唇更微微上揚，噙著一抹淺淺的笑意

  柏梓琬氣結，會武功有那麼了不起嗎？從他翻了個大白眼，梓琬站起身理了理衣裳，「閣下是不是生來就這麼自信？還是閣下看不起女人？天外有天，閣下還是不要大意的好。」

  宮溟羽唇角彎了彎，並不作答，指了指院外，「走吧，不然可別怪我不讓你出去。」

  柏梓琬聞言一愣，她聽錯了嗎？怎麼覺得他在逗自己開心？罷了，不管什麼都好，只要能出去走走就行。怔愣間，宮溟羽已經走到鵝卵石前，她連忙跟過去。

  「主人……」玄衣胡亂拿衣裳擦了下手，過來道，「等下午飯就好了，主人這是要去哪裡？」

  「我帶她出去走走，省得這丫頭在院子裡悶壞了。」

  柏梓琬聞言又是一愣，接著感覺腰間突然一緊，雙腳騰空。宮溟羽攬著她的腰，身形極快地繞著院中的鵝卵石轉了幾圈。只聽得耳畔一陣風響，等她徹底回過神來，已經穩穩站在院子門口。

  「別發呆了，走吧。」拍拍愣愣盯著地面發呆的柏梓琬，宮溟羽牽起她的手往外面去。

  行了一段，才赫然發現自己的手被另一人牽著。柏梓琬皺了皺眉，她雖然不在意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但也不願被一個連樣子都不知道，是敵是友的陌生男子牽著。

  「放手！」微微掙扎了一下，反而被他更用力的抓住，「宮溟羽，我叫你放開我。」

  止步，宮溟羽偏頭沖柏梓琬一笑，並不作答，不由分說地拽著她大步往前面走去。

  「宮溟羽，你到底要做什麼？放開我！」柏梓琬氣惱，這傢伙到底想怎麼樣啊。

  宮溟羽又看了柏梓琬一眼，轉手攬著琬的腰，腳尖點地，眨眼間功夫便輕飄飄落在一處平地上。

  柏梓琬正要問他到底要做什麼，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睜大眼，上前一步。白色的，紅色的、藍色的、紫色的、黃色的小花匯成一片花海，成群的蝴蝶在一片花海中翩翩起舞，陽光傾瀉而寫，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色，奼紫嫣紅美不勝收。連徐徐而過的輕風，都夾雜著一絲淡淡花香。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會有這麼美的地方？」

  看到柏梓琬陡然轉頭看著自己時臉上的笑容，宮溟羽有片刻的失神，她的笑容一如此時的陽光，卻比陽光更加燦爛，更能暖人心肺，不過一瞬，便照亮他心底的陰霾。

  「這裡是百蝶谷。」

  「百蝶谷。」柏梓琬喃喃自語，而後又道，「這裡不是臨江城？或許已經離臨江城很遠了是不是？」

  看到她眼睛裡的篤定，宮溟羽點頭，「這裡確實不在臨江城範圍內，所以元弘毅才遲遲沒有找到你。」

  想必發現她不見時元弘毅已經派人四處找尋她的下落，時間尚短，便是她都沒想到玄衣會在那麼短時間內帶著她離開臨江城，元弘毅更加不會想到，可是不對，城門每到落日時分便會關上，玄衣即便輕功再好，也不可能帶著她連夜離開臨江城。

  似是看出柏梓琬心中所想，宮溟羽道，「臨江城到這裡，即便輕功再好也得一日才能到，玄衣是第二日一早帶你出城的。」接著補充道，「玄衣趁你不備點了你的睡穴。」

  柏梓琬氣結，半晌才憋出兩個字，「卑鄙！」抬腳朝花海那邊走去，她到底怎麼了，電視小說那一套怎的都被她撞上了？

  一隻在陽光下翅膀泛著幽藍色的蝴蝶圍著一朵白色小花蹁躚許久，而後停在上面，柏梓琬屏住呼吸，張著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攏在蝴蝶兩側，心底默數一、二、三。

  雙手一合，而後微微打開一條縫，柏梓琬閉著一隻眼睛，用另一隻眼睛朝裡面看了看，回身笑道，「你看，我抓住了。」她舉著手揮舞著，笑容里寫滿歡愉和得意。

  「不過一隻蝴蝶而已，就讓你那麼開心？」宮溟羽走過去，藏在面具後的臉漸漸浮上一些笑意。

  「知足常樂。」柏梓琬回身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告你，我從小在部隊大院長大，時間久了女孩子也跟男孩子沒差，更別說像別的女孩子一樣追著蝴蝶滿院子跑，被其他人看到就慘了，」

  「為何？」

  「因為……」看到做在身側的人，柏梓琬猛然住口，她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跟他說起自己從前的事來？

  「蝴蝶……」宮溟羽指著翩翩而上，而後飛向花海的蝴蝶，「我去把你抓回來。」

  「不用了。」拉住宮溟羽，柏梓琬望著蹁躚的蝴蝶，幽幽道，「它不願留下，何必勉強。」

  宮溟羽微微皺眉，坐下道，「你剛才說的部隊大院什麼？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柏梓琬道，「你怎麼會知道這麼美一個地方？」

  「是我娘帶我來的。」

  「你娘？」

  宮溟羽點頭，「小時候娘常帶我來這裡捉蝴蝶，娘還說，等有了妹妹，叫我捉蝴蝶給妹妹玩。」

  「那你娘和你妹妹呢？」

  「我娘她死了，我妹妹……」

  「對不起，我不該提起你的傷心事。」柏梓琬打斷宮溟羽，頓了頓，看著一處道，「送我回去吧。你其實比誰都要明白，不管我留在這裡多久，我始終不可能成為她。」

  「時候不早了，玄衣應該做好午飯了，我們回去吧。」宮溟羽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草屑，往回走。

  飯後柏梓琬便回了屋裡，她不知道這裡離臨江城究竟多遠，萬一她發了信號，奶娘他們卻看不到，豈不……不由垂頭嘆息一下，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已經待了六日，難道還怕多幾日。

  屋門突然被敲響，素言在外面問道，「姑娘……姑娘您睡下了嗎？素言可不可以進來。」

  「進來吧。」待素言開門進來，柏梓琬才轉回身問道「是不是找我有什麼事？」

  「主人叫我進來看看，說姑娘若是沒有睡下，就請姑娘去屋裡一下。」素言恭敬道。

  「知不知道什麼事？」

  素言搖頭，「主人沒說。」

  「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我等下就過去。」想起一事，柏梓琬又道，「素言，你知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回姑娘的話，這裡是祁雲山。」

  祁雲山？柏梓琬自古點了點頭，道，「謝謝，你先出去吧，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屋內，宮溟羽正拿著一支畫卷站在窗前，聽到腳步聲，他收起畫卷，吸了口氣，轉身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柏梓琬做，而後走過來，將手中的畫卷遲疑地遞過去

  「這是什麼？」柏梓琬茫然。

  「你打開就知道了。」

  柏梓琬拿過畫卷，一點點慢慢展開。而另一人卻隨著她的動作，漸漸屏住呼吸。畫卷中赫然出現一個年輕女子，她一身白衣站在一顆海棠樹下，低頭注視著依偎在身側的小男孩，嘴唇微揚，目光中滿是慈愛。而小男孩笑望著女子，一手握著女子的手一隻手則抓著女子墜在腰間的玉佩，小臉通紅，如熟透的蘋果可愛。

  待看清女子的樣貌和掛在腰間的玉佩時，柏梓琬赫然張大眼，抬頭看向宮溟羽，「她是……」

  「她是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