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圍殲

  雷無水自然覺察到了敵我雙方的攻守易勢。

  借著微弱的月光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勢，猛然發現己方的部隊已經不知不覺地被對方帶到了一處狹窄空間。

  敦化大道本就狹窄，更麻煩的是沒有岔路，只有前後兩個方向可以通行！

  此時雷無水也已經完全從先前的瘋魔中清醒。

  一絲異樣的危機感在心中升騰。

  多年的軍旅生涯經驗告訴他，絕對不能再和敵方纏鬥下去！

  「執戟司，全軍後撤，快！」

  雷無水大聲嘶吼！

  

  執戟司剩餘的千餘騎兵，此時已經歷了左墨離都三輪五排聯戰陣技的反殺。

  無數同袍鮮血淋漓的屍體，讓他們方才追殺時的亢奮狀態消失的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和恐懼的情緒，就如不久前在朱雀門大道被壓著打時那樣。

  一聽到雷無水的撤退軍令，所有將士都發狂般疾速後撤。

  整個執戟司陣列頃刻山崩。

  但才退了二十餘步，這些執戟司騎兵便發現，撤退的道路上不知從何時起，也已經站滿了左墨離都的步卒！

  一支軍容肅整的左墨離隊伍，正靜靜的站在暗夜之中，完全封堵了他們後退的道路！

  蕭索的殺氣，從這支暗夜中的隊伍處逸散而出。

  如果是以前，這些執戟司的騎兵，對於眼前步卒，會有一股天生的優越感。

  執戟司是清一色人馬具裝明光鎧的精銳重甲騎兵。

  從李淵太原起事以來，大唐無論是擊敗群雄、奪取天下，還是開邊擴土、平靖內賊，所倚仗的，全都是雄邁鐵騎。

  步卒在大唐的軍隊序列中，一直就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但是此刻，在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慘敗後，這群不可一世的騎兵心態，已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們眼前的左墨離都步卒，仿佛是一道無論如何努力也不可能逾越的高牆！

  包括雷無水在內，整支執戟司上下，此刻都感受到了無奈、絕望和崩潰！

  ……

  一刻鐘前。

  朱雀大道上，杜慎言在第一次見識到麾下部伍們熟練凌厲的施展五排聯戰陣技時，便已然知曉他們擊潰執戟司的騎兵，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作為執戟司老兵，杜慎言非常了解這支軍隊。

  而作為歸義軍的新晉統帥，通過血戰的直觀感受，在同期辨物能力的加持下，杜慎言也已經非常了解麾下的這支剛接手的左墨離都。

  無論是陣法施展的熟練程度，還是士卒間相互配合的默契程度，都清晰的表明，左墨離都，是一支經過長時間的高強度陣法和體能訓練，擁有著極高戰鬥紀律和近戰技藝的精良隊伍。

  其強悍戰力，是執戟司根本無法相比的。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杜慎言的大腦飛速運轉，同期辨物神通幾乎將其思考能力提升了三倍以上。

  他精準而全面地評估了戰場態勢、敵我力量對比，對自己原先的作戰謀劃快速作了修正。

  原本的作戰謀劃中，杜慎言只是想在第二場接觸戰，擊潰神策軍派出的部隊。

  但現在，杜慎言決定要將眼前的執戟司鐵騎全殲！

  就在五排聯戰陣技不停衝擊使得執戟司的陣列發生具大動搖，即將山崩瓦解之時，戰場局勢來到了一個微妙節點。

  這就是戰場的情勢點。

  在這個情勢點中，占據主動一方的將領如何抉擇，會立刻產生截然不同戰爭走勢。

  只有最頂尖優秀的將領，才能在血肉橫飛、噪聲四起、混亂不堪的戰場中，準確捕捉並充分利用這樣的情勢點。

  杜慎言當然是能夠捕捉到情勢點的頂尖優秀的將領，即使沒有同期辨物神通的加持，他也是。

  誘敵圍殲，是他在情勢點中作出的抉擇。

  他知道，左墨離開都有圍殲執戟司的實力。

  幾乎是沒有任何思索和猶豫，杜慎言果斷下令左墨離都全軍撤退！

  即使包括李昂在內的己方所有人，都對這道軍令不解，杜慎言也從來沒有動搖圍殲的決心。

  雷無水和他麾下的執戟司將士，果然在巨大的憤怒和不甘支配下，停止了潰敗，如預想般緊緊地跟在且戰且退的左墨離都身後。

  杜慎言將其一路引誘到了昌明坊和安樂坊之間的敦化大道。

  這是一個狹窄封閉的空間，街面寬度只有十幾丈，而且沒有岔路，只有街道前後兩個方向是出口。

  杜慎言早就密令張議潮悄悄帶領一半的左墨離都兵力，疾速繞到了執戟司陣列的後方。

  圍殲的口袋已經完全紮緊。

  這時，杜慎言才下令左墨離都，停止撤退，開始反擊。

  誘敵圍殲計劃，直至這個時候，才正式宣告成功。

  ……

  現在，雷無水和其麾下的上千名執戟司騎兵，堆擠在敦化大道昌明坊和安樂坊之間狹窄的空間裡。

  他們面對著前、後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左墨離都陣列，進退維谷，生存空間不斷被擠壓！

  五排連戰陣技，前後兩開花，一輪又一輪的疾速施展著。

  越來越多的執戟司騎兵成片倒下.….

  就在雷無水和上千執戟司騎兵異常絕望，痛苦哀嚎的時候，杜慎言卻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這是只有在戰場上通過自己的謀劃指揮，一步步將強敵逼入任己宰割的絕境時，才會獲得的滿足感。

  此時，執戟司殘餘的一千多騎兵的生死，已經完全掌控在了杜慎言的手中！

  「擂鼓，奮進，片甲不留，殺!」

  杜慎言威嚴地下達了絞殺執戟司的最後軍令！

  殺伐決斷，賦予了杜慎言無可匹敵的超凡霸氣！

  「咚！」「咚！」「咚！」……

  震耳的鼙鼓聲隨即從左墨離都陣列中富有節奏地炸起。

  激昂的鼓聲，鼓動著左墨離都將士，亢奮的施展著五排聯戰陣技。

  一輪又一輪的慘烈屠殺，發生在敦化大道逼仄的空間上。

  所有的左墨離都將士，都充分的釋放者早已被激發起的血腥殺戮本能。

  一些執戟司的騎兵，一開始還大喊大叫，作困獸般的無謂抵抗。

  沒過過久，這些喊叫便變成了被斬殺前的絕望哀嚎。

  整個戰場，已經徹底變成了充滿屠戮的修羅場！

  經過五排聯戰陣技十多輪攻殺後，執戟司騎兵們非常怪異的不約而同停止抵抗。

  他們一個個挺槊呆坐於馬上，竟是任由左墨離都將士隨意砍殺。

  甚至有些騎兵在倒地被殺之前，也不再發出痛苦的哀嚎。

  這就是心死，這就是絕望！

  經歷了噩夢般的單方面屠戮，眼見著身邊同袍們一個又一個死去。

  這些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騎兵，已經徹底被無能為力所帶來的一種巨大的頹廢感籠罩。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完全不相信自己被屠戮的命運，還能夠靠拼死抗爭改變。

  他們在經歷了亢奮、驚訝、恐懼、絕望等多種情緒的輪流折磨後，此時已經不想再有任何情緒。

  他們只想休息，不管周遭是什麼環境，他們就想無所顧忌的休息！

  就算是付出死亡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這種戰爭給予人的超越生命的頹廢，是任何沒有經歷過的人都無法體會的！

  但饒是如此，左墨離都的陣型卻是絲毫不亂，攻擊的節奏也絲毫沒有變慢。

  他們嚴格依照五排聯戰陣技的既定順序防禦攻殺，顯示出極高的專業性和紀律性。

  這一半得益於左墨離都平日訓練所鍛鍊出來的良好戰鬥素養。

  另一半則歸功於杜慎言的指揮得當。

  他在執戟司放棄抵抗時，也沒有絲毫放鬆緊繃的弦。時時刻注視著陣列的變化，一旦發現脫離既定陣法的趨勢，便立即以極嚴厲的軍令把苗頭掐死。

  雷無水此時也很安靜。

  他知道今日執戟司的敗勢已然無可挽回。

  眼見著自己麾下將士絕望頹廢，眼見著他們被成片的屠戮，雷無水卻始終沉默的站在陣列的中部，任憑旁邊的將校們大聲焦急請示。

  他已經不想管眼前得這幫下屬了。

  在他眼中，這幫下屬都已經是死人。

  他此時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讓自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