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6背負

  高考結束的那天，宋婉之之所以會出現在考場門口，無疑是被外婆拉過去的。

  那天回家的路上程果沒有跟宋婉之說一句話，本就不是親生母女，自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有外婆一個人絮絮叨叨問前問後。

  其實程果對自己考得如何並沒有什麼想法，不管結果怎麼樣，她也只會順著自己日後的軌道前行，一早就已經是註定好了的事情。

  徹底解放後，不用複習刷題上學的日子裡，程果反而有些無所適從，她打過幾次林舒彧的電話，一開始手機顯示無人接聽，到後來變成了空號。

  她和林舒彧之間，徹底斷了聯繫，林舒彧也從沒主動聯繫過她。

  不管是陸修遠還是江城，都沒有林舒彧的消息，林舒彧這個人，自從離開南塘市後，好像突然之間便消失不見了。

  暑假的時候，程果和陸修遠他們見過一面，江城沒什麼大變化，反倒是陸修遠，就連對程果的眼神都有些閃躲。

  要不是唐檸在，恐怕陸修遠也不會來這裡。

  江城打趣唐檸：「你準備去哪裡啊？可得找個北京的學校，我們老陸那是清華北大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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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檸沒搭理他，轉頭問程果：「你打算去哪裡？」

  程果搖了搖頭，其實她還沒想好，如果……她是說如果，她沒有填自己原本讀的那所大學，而是換了一所大學，一切會不會有所改變？

  這些都是程果無法預料的，但是她的心卻有些蠢蠢欲動。

  江城沒察覺到陸修遠的低落情緒，隨口道：「她肯定跟著林舒彧走啊，也得使北京。」

  林舒彧這個名字突然之間被江城脫口而出，居然有一種不真實感。

  連程果也有些愣怔，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般，許多和林舒彧有關的記憶，仿佛變得十分久遠了。

  她下意識地看向陸修遠，發現陸修遠也正看著自己。

  躊躇片刻，陸修遠才有些彆扭地問她：「林舒彧最近有跟你聯繫嗎？」

  程果搖了搖頭：「應該也沒跟你聯繫吧？」

  陸修遠的表情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江城大大咧咧地說：「林舒彧這傢伙到底在幹嘛？沒聯繫我們也就算了，居然也沒聯繫你，我還以為你倆早聯繫上了呢。」

  程果垂下眼瞼，明明說好到了那邊要聯繫的，可忽然之間，他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

  江城也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什麼，忙替自己找補：「不過你放心，他媽對他要求嚴格，肯定是清北其中之一，你去北京，准沒錯。」

  氣氛徒然之間變得僵硬，程果沒什麼閒心再待下去，跟唐檸他們告了別，正要走時，陸修遠忽然對她說：「你要是和他聯繫上了，記得替我告訴他一句，就說，我們永遠都是兄弟。」

  程果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成績出來前一天，程果回了一趟別墅，那時宋婉之已經不再整天只住在醫院宿舍了，偶爾也會回別墅住幾天。

  但程果不知道她因為跟病患發生了衝突，受傷了，在家休養了好幾天。

  她看著在廚房裡笨重忙碌著的宋婉之，第一次覺得，這個女人其實也不簡單，經歷了喪夫之痛和喪女之痛，還能堅強地面對生活，換做是誰都很難再起來。

  母女倆第一次，在這個偌大的房子裡，一起吃了一頓晚飯。

  吃到一半的時候，宋婉之問：「後天就要去學校填志願了？」

  「嗯。」

  程果有些詫異，宋婉之居然會關心她填志願這件事，原來她一直都記掛著什麼時候出成績。

  「打算去哪裡？」

  「還沒想好。」程果試探地問，「你希望我去哪裡？」

  她記得宋婉之說過，叫她走得越遠越好，她並不覺得宋婉之會突然改變主意。

  果然，宋婉之還是那句話：「走得遠一些吧，以後你只能靠你自己。」

  「現在家裡只有你一個人，我還以為你會希望我離家近一點。」

  宋婉之低頭瞧著盤子裡的餐食，說：「不用，我們母女之間還是有一些自己的生活比較好，如果可以，不用回來的那麼勤快。」

  程果：「其實你是想說，如果可以，也不用回來，是嗎？」

  宋婉之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安靜地埋頭吃飯。

  程果實在不明白宋婉之對倪程究竟是什麼樣的心理，為什麼能對自己唯一的女兒這麼絕情？

  「如果是倪芮呢？你也會希望她走得越遠越好嗎？」

  宋婉之的臉色忽的突變，擰著眉抬頭看向她：「這跟你妹妹沒有關係，你別提她。」

  「為什麼呢？我甚至連提都不能提她，你是不是到現在還一直覺得如果沒有我，這個家會更幸福一點？」

  「難道不是嗎？」宋婉之放下筷子，面色陰沉地看著她。

  「沒有你，爸爸不會死，你妹妹也不會死，你能這麼理直氣壯地活到現在，難道就沒有一點反省嗎？」

  心跳倏然加速，程果感到渾身都像是在被火熬著，手心全是自己的冷汗。

  這才是宋婉之的心裡話啊，原來她的身上除了背負父親的死以外，又背負上了倪芮的死。

  在宋婉之的眼裡，倪程身上背負著兩條人命，如果不是因為倪程是她的女兒，她甚至可能會跟倪程拼命吧？

  她居然就真的……那麼不喜歡倪程。

  程果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笑意漸漸漾開：「那你要我怎麼辦呢？也跟他們一樣去死嗎？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應該以死謝罪？」

  「我沒有要你死，但我也沒法再對你好，每一天，我看到你都是煎熬，只要一見到你，我就會想到我死去的丈夫，還有我死去的小女兒，你要我怎麼對你好？你心裡一定給也一直覺得我在冷暴力你？其實沒有，我是真的沒有辦法看著你這張臉說出關懷的話，因為如果不是你，現在這個家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程果渾身冰涼，僵硬地看著宋婉之。

  她甚是能敏銳地捕捉到宋婉之心裡的憤恨，也許這一餐，是她和宋婉之之間的……最後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