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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集 改頭換面

2024-05-30 08:54:30 作者: 羽少森

  「老夫女兒如今正在隔壁屋子療傷靜養,你可在屋外瞧上幾眼,但是你記住了,倘若膽敢破門而入,休怪老夫不客氣。」奚寒封雙眸此刻冷漠至極,絲毫不甩好臉色,從對方將他女兒傷害到這步田地開始,對他的好感已蕩然無存,如今可謂是無比厭惡痛恨,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方才能泄心頭之恨,「你可聽清了?」

  「弟子……」夕舯虞心如死灰,從小在這道院長大,待眼前之人如親生父親,如今師徒之情說斷便斷,從不遲疑猶豫哪怕片刻,一想到自此便被逐出師門,獨自在外孤苦無依,浪跡天涯,對日後更是充滿了迷茫與無助。

  對方一個凌厲眼神扭頭怒瞪過來,渾身殺氣畢露,他不由得顫抖了下,連忙閉上嘴巴不再多言,低下頭乖乖跪伏,即便如今心裡有千般苦楚,萬般難受,也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連半分機會都不給他解釋,真正感受到了從天堂跌入地獄的無力。

  「晚輩聽清了。」他連忙改口,殊不知,他此刻內心承受著巨大痛苦,說出這短短一句話,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從小被父母拋棄,如今又被逐出師門,可真正變成了舉目無親,內心深處空落落,鬱郁不得志。

  「等你看望完老夫女兒,之後便著手處理你自身諸多事宜。」奚寒封甩袖冷哼了聲,而後轉過頭去負手背對而立,略微仰頭仔細打量牆壁上那副祖師爺畫像,語氣自始至終冷漠無情,「倘若今夜能處理妥當,便連夜趕下山去,最遲不可逗留到明日清晨。」

  「晚輩謹記!」夕舯虞強忍內心悲慟,可即使再堅強之人,內心也有柔軟脆弱的一面,他眼眶終究還是濕潤了,從小到大從不輕言落淚,這次卻敗給了殘酷現實。

  「滾吧!」奚寒封重重低喝,「從今往後,別讓老夫再看見你,不然,休怪老夫辣手無情。」

  「您多加保重。」夕舯虞身體微微顫抖,此乃因悲傷過度所致,一次次冷語相對,宛如重錘在狠狠敲砸其心臟,令其內心那片美好世界逐漸走向崩塌毀滅,直至眼下徹底蕩然無存,形同一具毫無自主意識的行屍走肉。

  言畢,他蹣跚艱難站起身來,雙眸瞳孔呆滯無神,渾身上下毫無半點生氣可言,他行走得宛如一具行屍走肉,完全聽不見周圍任何聲響,全憑簡單意識驅使身體行諸事,打開房門後,便緩緩走到隔壁屋門外,屋內蠟燭隨之無火自燃,照亮了整間屋子。

  庭院外寒風陣陣,凜冽刺骨,吹亂了他一頭柔順長發,他全然不理會,屋舍內卻靜謐無聲,氣溫暖和得很,與淒涼蕭條的庭院好似兩個世界,他時刻承受著冰天雪地的無情摧殘,修長身影孤寂頹廢,全無往昔孤傲自信風采,與這片世界仿佛格格不入,任由風雪吹刮在身上,自始至終皆無動於衷。

  

  整間屋子通透明亮,所幸還可勉強透過幕布依稀瞧見裡屋木床,她蓋著被褥沉沉睡下,經過體內濃郁藥力一番精心調理,俏容紅潤了許多,已不似最初那般疼痛難忍,只不過,她微微咬緊銀牙,額頭不斷沁出細密虛汗,顯然還未完全擺脫心脈受損之痛。

  他痴呆注視良久,見她因自己一時愚蠢而變成如今這番模樣,內心頗為心疼,想進屋去悉心照顧,又不敢忤逆師命,在進退兩難之下,最終只能生出深深無助感。

  他輕輕舒緩口氣,眼底深處再次迸發一絲色彩,有氣無力悽苦慨嘆,「師妹,後會無期。」

  這句話說出口,仿佛使盡了全身力氣,身體隨後輕鬆了些許,感覺不再背著重重包袱蹣跚前行。

  不消幾剎那,由遠及近傳來幾道腳步聲,兩名白甲帶刀護衛從廊道拐角處冷漠昂首行至近前來,其中一人低沉冷語,「隨我倆走吧!」

  夕舯虞再怔怔注視片刻,而後不再留戀,默默轉身隨同這兩護衛離去。

  隔壁屋子內,奚寒封閉眸輕嘆一聲,畢竟曾師徒一場,雖徹底斷絕,可終究有些於心不忍,一想到自己女兒如今重傷加身,臥床不起,他又驟然睜眸凌厲怒瞪,瞳孔浮現狠辣無情,背負身後的雙手緊緊攥住,旁人根本琢磨不透其當下所思所想為何,從表面上不難看出,他正壓抑著沖天怒火,不至於頭腦發熱失了分寸。

  三人行走在風雪交加的昏暗夜色下,兩名護衛負責羈押,走了小半刻,最終來到一處洞府外。

  三人馬不停蹄邁步入內,期間又拐過幾個彎,來到一汪清澈寒潭岸邊。

  一名白甲護衛滿臉絡腮鬍,看似弱不禁風,可一身修為卻不可小覷,冰冷眼神同樣犀利可怕,對方大師兄頭銜雖一夕盡失,被大院士狠心剝奪,但一身實力猶在,想動手欺辱一二,又畏懼其恐怖修為,不敢太過肆意妄為,也就只敢過過嘴癮罷了!

  他冰冷呵斥,「手腳麻利些,不要拖延太久。」

  「我倆就在門外侯著。」他轉而扭頭朝同僚輕聲揮手,「走。」

  二人轉身退去,分別在洞門兩側嚴密把守。

  「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吶!」夕舯虞搖頭苦笑,「連兩個小小的護衛,如今也敢欺辱到我頭上來了。」

  他心懷仁義,本就是個文質彬彬之人,護衛出言不遜,再三冒犯頂撞,他寬宏大量,一再忍讓,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也就不去與之過多計較了,他並非睚眥必報之人,為免多生事端,不到逼不得已,絕不會大打出手教訓那些無故挑事的狂妄之徒。

  他平靜打量了幾眼這處陰寒洞府,除了中央那汪寒潭以外,周邊空無一物,他隨後收回目光,利索脫下身上幾件華貴衣裳,以及精巧頭飾,隨手扔在腳下,最後僅剩餘一件白色長褲並未褪去,修長身軀精壯幹練,白皙細膩有光澤,身材比例太過完美無瑕,若有女子在場,定會尖叫連連,為之瘋狂痴迷不可。

  他幾步跨入寒潭之中,右腳乍一接觸冰寒潭水,便傳來一股鑽心疼痛,疼得齜牙咧嘴,整張俊美臉龐扭曲猙獰,即使疼得死去活來,他內心堅守的那份孤傲也不允許其失了儒雅儀態,「這汪潭水可真夠冰寒,不過,還挺得住。」

  隨著不斷前行,他整副身軀逐漸被寒潭淹沒,直至消失,他遊蕩至潭水中央閉眸懸浮,屏息靜氣紋絲不動,肉眼可見,他肌膚表面正緩慢發生變化,在冰寒潭水瘋狂侵蝕下,全身上下蠕動擴散出或大或小十幾道鮮血淋漓的猙獰傷口,看起來頗為瘮人,不消片刻,又轉瞬止血結痂成傷疤,鑽心之痛頃刻消失。

  他徒然睜開雙眸,動身朝岸邊游去,很快便露出水面,身上水漬也在他小施手段下蒸發乾淨。

  他轉頭瞧向左側甬道,毫不猶豫邁步走去,來到一間較為寬敞的簡陋石室內,幾個密閉櫥櫃靠牆並列擺設,以及一塊橢圓形落地鏡子,除了這幾件家具物品之外,別無他物。

  他率先走到那塊鏡子前,入眼微微錯愕了剎那,而後恢復平靜,鏡子中的自己完全展露在他眼裡,他原地轉了一圈,上下打量身上十幾道猙獰傷疤,隨後又靠近些輕輕撫摸右側眼角傷疤,由始至終都表現得尤為鎮定,未因如今外形容貌醜陋不堪而癲狂發瘋,一切外在皮囊對他而言無關緊要,只要不斷強大修為便心滿意足。

  「呵呵。」他不由得悽苦自嘲,「我生身父母給了我一副好皮囊,如今,卻落得這番田地,完全是我咎由自取,修行者本就不該太在意容貌,而是應該專心致志,一心一意撲在修行大道上,原先那副皮囊太招人羨慕嫉妒恨,如今這副醜陋面孔,看起來倒是順眼多了,當個普普通通的閒散修士,閒來無事之餘,仗劍除魔衛道,匡扶正義,倒不失肆意灑脫。」

  「只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讓眾多黎民百姓看見我如此醜陋容貌,定然唯恐避之不及。」他凝眉沉思,不斷喃喃自語,「膽大者會沿街指指點點,對我取笑嘲諷,膽小如鼠者,不是被嚇破了膽,也會驚恐四散而逃,躲避在暗處怯懦偷窺。」

  「最行之有效之法,唯有一個,那便是將自己包裹嚴實,換上另外一種身份在外闖蕩江湖。」他眸光微動,「從古至今歷代弟子之中,也有許多天縱奇才在天下行走歷練,他們行事頗為低調,從不輕易拋頭露面,為了不引人注目,也會施展各種手段收斂容貌氣息。」

  「如此行事,不僅方便得多,而且,其他修行者也定會認為他們背後靠山強硬,或是某些不世出的隱秘宗門,又或是某些底蘊深厚的頂尖宗派,在未摸清底細之前,多多少少會忌憚三分。」他面容平靜道:「我也可以學學他們,既不會嚇到外人,也會免遭諸多事端,畢竟我如今無依無靠,天下強者不知凡幾,比我修為強大之輩比比皆是,若不徹底斂去容貌氣息,恐遭人暗算迫害,而且,如若改頭換面低調行事,別人也會覺得我有強硬後台,不敢輕易對我出手。」

  「目前,我也只能如此行事了。」他微微搖頭,「待得日後真正強大起來,自然也就不懼諸多強敵,更不必整日藏頭露尾,遮遮掩掩低調行事了。」

  「我如今被逐出師門,在外行走之時,以另外一種身份遊歷闖蕩,若是碰到道院弟子,或是碰到師弟師妹他們,想必他們也定是認不出我來吧!」他失笑嘆息,「諸位師弟師妹,你們多加珍重,小師弟,我不在以後,你一定要勤學苦練,爭取早日成為道院中流砥柱,等你學有所成,我也就放心了。」

  他就近打開一個櫥櫃,上下共分隔十層,林林總總摺疊歸置了數百件粗陋布衣,他從中隨手拿出一件來穿在身上,因被逐出師門,從此以後便無法再以道院弟子身份行走天下,也就不能再穿道院服飾了。

  他在落地鏡子前一番上下打量,不免自嘲一笑,「這身行頭,倒頗襯我如今模樣,與平頭老百姓無多大差別,這樣也好,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從今往後,便就此嘗遍人世間的酸甜苦辣,做個普普通通的閒散修士,養養魚,逗逗鳥,這樣的生活何其美妙無窮,我老早便想下山行俠仗義,如今被逐出師門,倒是成全了我心中志向。」

  「從此以後,隱匿於江湖市井,保天下蒼生平安繁榮,惠澤一方水土,天下便多一分太平。」他也想透徹了許多,不必拘泥於現狀,隨心所欲行事,才更自由豁達,「這種日子恰恰是我畢生追求,多麼其樂無窮吶!」

  他目光堅定,整理好著裝後,便轉身離開這間石室,如今已是深更半夜,四下無人,一道修長人影渾身包裹嚴實走出洞府,粗陋布衣被風雪颳得呼呼作響,並未多作停留,立馬冒著風雪快步下山遠去,他行蹤飄忽不定,除了少數幾人知曉其離去之外,其餘長老弟子均毫無察覺,更不知其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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