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謝罪

  菊兒的屍體還掛在樹梢上，宮人們經過時都是快速地走過，好像走慢一些就會被菊兒的鬼魂附身。

  張美人隔窗望著，嘴角漸漸彎了起來，笑得淒婉。

  她在後宮苟延殘喘這麼些年，這次險些釀成大禍，傾落和靜嬪都是不會原諒她的了。

  見到傾落的第一眼，張美人就喜歡上了她，她的天真活潑是自己再也無法擁有的，她的美貌則是自己羨慕不來的。

  張美人撫上自己的臉，她入宮的時候，也是這般年紀，天真得緊，只可惜，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那些歲月都去而不返，容顏凋敝，她再難獲得君恩，活著也沒什麼指望了……

  

  傾落便是被一陣驚叫喚醒的。

  外面鬧嚷嚷的，有宮人在哭個不停，伴隨著沈常在尖銳的罵人聲。

  傾落出門來看是怎麼回事，哭的乃是張美人的宮人，沈常在在對門罵著「晦氣！」

  「怎麼回事？」

  沈常在顛顛地跑過來道：「姑娘還是進屋去吧，省得沾了張美人的晦氣。」

  傾落沒理她，問張美人的宮女：「張美人怎麼了？」

  宮女一聲哭出來：「小主、小主昨晚上，上吊死了！」

  宮女自儘是大罪，妃嬪自盡亦是大罪，要牽連家人的。

  傾落的心像被什麼堵了似的難受，張美人，她怎麼就、怎麼就想不開自盡了？那件事，她沒怪過她啊！

  傾落不顧沈常在的阻攔跑到張美人房裡去，房樑上懸著一條白綾，張美人已被人放下來了，安置在床上，人還是活著時的模樣，脖頸上一條瘀痕，雙目是閉著的。

  回想幾日前她還同自己說話，打趣她說她相思了，又說悶得很，要拿了她的詩去解悶，怎麼才幾日工夫，好好的一個人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骨了？

  傾落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來，隔了一會兒，才問：「張美人家裡可還有些什麼人嗎？」

  回答她的仍是那個宮女，傾落記得，她是張美人的貼身宮女，張美人常常帶著的。

  宮女答道：「美人家裡沒什麼親人。」

  張美人選擇這條路，想必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的，她死了，沒有親人會被連累，所有才走得這麼決然。

  「美人生前常念叨著姑娘，說是這次對不住姑娘，只有以死謝罪了。」

  傾落捶著手道：「太后問的時候，你都決定把我供出來了，怎麼這個時候了，卻要自盡？姐姐這是何苦？」

  一屋子人哭成一團，錦娘來看見張美人死了，也很震驚。

  張美人是自己死的，是犯了宮裡的忌諱，論規矩不能入葬皇陵。

  皇后命人過來，用一床蓆子裹了張美人的屍身，要拖到亂葬崗去。

  傾落哭得傷心，不肯讓他們帶走張美人。

  侍衛為難道：「姑娘，這是皇后的旨意，張美人違反宮規，理應如此。」

  錦娘拉住她，傾落眼睜睜看著他們帶走張美人，痛不欲生。

  錦娘用手蒙住她的雙眼，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張美人選了這條路，對她來說未必不是樁好事。」

  死了就不用面對這宮廷的骯髒，才能真正自由。

  張美人一走，她的宮人無處安置，要分配到其他宮。

  別的都去了，唯有她的貼身宮女不願走，死死守著張美人生前的偏殿，守了正好七日，太監要來拖她走，推開門時，見她已撞死在房中了。

  宮女同張美人一樣，被一床蓆子卷了抬到亂葬崗。

  皇上未駕臨芙蕖宮已有月余。

  芙蕖宮是冷清還是熱鬧，都是由皇上決定的，皇上來得勤，宮裡就要熱鬧些，便是平時不來往的妃嬪也會來走動走動，皇上不來了，這裡也就無人問津了。

  冷冷清清的芙蕖宮，三兩個宮人在打掃著庭院，宮門緊閉，看不出一絲生氣。

  突然，殿門外傳來一聲久違的「皇上駕到！」

  宮人們昂起頭來看，見果然是皇上來了，有宮人連忙扔下掃帚進去通報了。

  「小、小主，皇上來了！」宮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錦娘已有許久沒見過皇上了，聽到宮人的稟報，臉上露出喜色，連忙同宮人出來接駕。

  皇上已邁進殿裡來了。

  錦娘福身：「婢妾見過皇上！」

  用眼打量他，見他似是瘦了不少，心疼不已。

  皇上扶她：「愛妃快快請起！」

  兩人相視一眼，俱是久別的思念。

  相攜著上座，兩個人細細訴說。

  「你宮裡的事，朕都聽說了。」

  接二連三地有人死在這裡，看來這芙蕖宮不是什麼吉祥之地。

  「朕命人打掃出一座宮殿來，你搬過去住吧，這裡實在不能住人。」

  哪怕錦娘不出事，他也怕她受到驚嚇。

  「婢妾住慣了，挪到其他宮反而不方便，就在這芙蕖宮吧，只要皇上能時不時地來看看婢妾，婢妾就心滿意足了。」

  芙蕖宮是他親自挑選的，離他的寢殿也不遠，住在這裡，哪怕不能見到他，錦娘也覺得他就在自己身邊。

  「芙蕖宮的人也真是大膽，一個一個都令朕意外！」皇上這是在指偏殿的兩個妃嬪愛生是非，先是沈常在害得傾落被擄走，再是張美人被人搜出詩集，差點害死錦娘，錦娘要住在這裡，那麼這些人就要處理乾淨。

  錦娘恐皇上再造殺念，忙說：「芙蕖宮這樣大，婢妾一個人住著怪冷清的，有其他姐妹陪著還可解解悶。」

  皇上看她不願意讓沈常在搬走，也就隨了她。

  「朕聽說母后對你大加讚賞，還賞了你不少東西？」

  他的錦娘有化險為夷的才智，這一點他是不會懷疑的。

  「太后謬讚了，婢妾才疏學淺，太后娘娘才讓婢妾甘拜下風呢。」

  太后在閨閣中時，也喜愛納蘭公子的詞，可見那時她同自己一樣單純，都是想著一世一雙人的，可偏偏她們都嫁給了九五之尊的皇上，而皇上，註定是要三宮六院的。

  「母后的才學，連朕都自愧不如，父皇在世的時候就曾說過，母后要是身為男子，必能有一番作為。」

  「太后乃女中諸葛，婢妾自愧不如。」

  「朕可不願你做什么女諸葛，朕只要你做朕的靜嬪。」

  錦娘臉一陣發紅，皇上發下話去，今晚留宿芙蕖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