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考場外的爭執

  酉正，龍門大開，考生魚貫而出，謂之放排。

  「收琉璃罐子！有琉璃罐子的，來我這裡！」

  湯子義高聲吆喝，吸引了不少人，其中便有張升。

  張升東張西望，在人堆里找了個遍，才問：「子義，竇耘是不是早就交捲走了？」

  「得早個把時辰。」湯子義隨口回話。

  「嗐，我就曉得他那麼厲害，肯定會早早交卷的。不過，他這麼早走了，我都沒個人聊聊卷子答得怎樣，心裡慌得很。」

  「你家夫子就在外邊候著，去找他聊聊，豈不正好？」

  「跟夫子聊，你還不如殺了我！」

  恰在這時，宋夫子來到張升身後，湯子義慌了，急忙擠眉弄眼，示意他別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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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義，你是不曉得，宋夫子古板得很，但凡遣詞造句有一句不通順的，便大聲質問起來。」張升左手扶腰，抬起右手學宋夫子捏須講話：「你這麼寫，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天天背的書都讀哪去了，置孔孟之道於何地？你是想孔子和孟子兩位聖人半夜找你品茗切磋切磋？」

  湯子義眼睜睜地看著張升背後的宋夫子一張臉由微帶笑意變得鐵青，怎麼擠眉溜眼張升都沒反應，心裡嘀咕一萬遍不如開口直說：「張升，你別講了！」

  「子義，你今兒個好生奇怪。一會兒眼睛眨得跟瞎了一樣，一會又高聲吼我，想我可是剛考完縣試，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張升停了一下，又繼續道：「誰不知道孔子和孟子早死了上千年，他們半夜來找我，可不就是索命？搞得我經常夜裡做噩夢，要麼被宋夫子打得鼻青臉腫，要麼被孔孟兩位聖人教訓一夜。這頭一回考縣試，我要找宋夫子講卷子，非得被他罵得豬狗不如，好幾天吃不下睡不著，還不如不問。」

  宋夫子氣得青筋暴起，橫眉怒目，「好你個張升！原來老夫在你心中如此不堪！俗話說不打不成材，老夫嚴以待人，是為你們好。誰知你在背地裡竟是如此痛恨老夫，真真的是好心當作驢肝肺。從現在開始，老夫沒有你這樣的學生。您要讀書，還是另請高明吧！」

  張升壓根不知道宋夫子在背後偷聽許久，不然哪敢逞口舌之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夫子，您聽我解釋。您用心良苦，我卻不珍惜，實在該死！不敢勞駕您動手，我自扇耳光。」

  語畢，張升左一下右一下地開始打了自己起來。

  在旁觀望多時的竇玉英，不顧生父勸阻，跑上前來一把拽住張升的衣袖，「張升哥哥，你打了這麼多下，夠了！」

  接著，她往宋夫子和張升中間一站，倒逼得宋夫子連連後退了數步才站定，「你是哪來的野丫頭。」

  「宋夫子，枉您教書育人多年，一開口就這般粗鄙，怪不得張升哥哥對你滿腹怨言呢。我有名有姓，姓竇，竇耘是我哥哥。」

  湯家人一聽竇玉英大言不慚地搬出竇耘來，個個在心裡罵她多事，沒的禍害了竇耘的好名聲。

  湯斐君想開口阻止，被傅氏攔住：「斐君，且聽聽她還能講出點啥來。」

  「我倒不曉得通情達理又謙遜的竇耘，有你這麼個……」刁蠻任性未講出口，被宋夫子給憋了回去，才低聲續了「妹妹」二字。

  「現在知道也不晚。」竇玉英極不客氣地接話，沒忘要替張升出頭。哪怕旁觀的人越來越多，她毫無畏懼，清了清嗓子，「宋夫子，我敬您是個教書育人的好夫子，可您脾氣真不小。天底下哪有學生不怕夫子的，張升哥哥怕您，說明您在他心目中很有威望。然而，凡事過猶不及，太過嚴厲沒了人情味，那就不好了。麻煩您改改自己的壞脾氣，對學生們好點兒，讓他們感覺如什麼那風多好呀。」

  「如沐春風！」張升提醒道。

  「對對對，張升哥哥說得對，就是如沐春風！宋夫子，您想想看，縣試第一場已結束，再過兩三天就要揭榜了，要是張升哥哥高中，是您開罪得起的麼？」

  宋夫子從未被人當眾這般羞辱，氣得心肝兒顫，一肚子氣話哽在喉嚨里沒講出來，怕失了體面。萬般怒氣化作一聲冷笑，「那我的確得罪不起你的張升哥哥，這樣他正好另請高明。」

  原本覺得竇玉英說得有幾分有理的張升，再度慌神，「我的小姑奶奶，你瞎胡說什麼？能不能中，還不一定。就算中了，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宋夫子永遠是我的夫子。」

  這話還算中聽，但宋夫子不打算再接話，丟下「一對呆瓜」的評價，拂袖離去。

  「夫子，夫子，您別走，聽我解釋……」張升對著遠去的背影嘶聲大喊。

  湯家人把看熱鬧的人趕散了，催張升回去跟家裡人商量如何去給宋夫子賠禮道歉。

  竇玉英一聽就急了，「你們真是不分青紅皂白！宋夫子偷聽有錯在先，還把張升哥哥罵得一文不值。天底下那麼多教書的，又不是姓宋的那一個，張升哥哥你拿出點骨氣來，等中試再說。」

  張升家又不是什麼高門大戶，請得起西席上門坐館，無非也是沾了身處張員外五服內的光有書讀罷了。這番得罪了宋夫子，再擺臉色，沒書讀事小，得罪了張員外請來授課多年的宋夫子事大。湯家人無不搖頭，對竇玉英無理取鬧極為失望。

  這邊人多嘴雜，宋夫子行至人少處，

  原來是張祥目睹了鬧劇，獨自跟來。「宋夫子，您別為那兩個不相干的人氣壞了身子，去茶樓里喝兩杯下火茶咋樣？」

  「老夫今兒個從早忙到這會兒，早累了，喝茶就免了。你要沒別的事，老夫先走了。」

  「夫子，您別急著走，學生真有一事相求。」張祥曉得宋夫子並不太待見他，又是耿直性子，七彎八繞地扯閒話，不如開門見山地說。「聽聞縣官大人跟您是遠房親戚，不知您能不能托他打聽一下，我考得咋樣？」

  「卷子全都彌封了，看不見姓名，咋看你考得咋樣？還是安心等放榜。」

  被宋夫子兩句話給打發了，張祥越想越氣，得找個出氣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