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有事登竇家門（一）

  竇家人住的房子白牆青瓦，與附近黃土磚砌成的屋子相比，顯得鶴立雞群。房子外散養著一群雞鴨，它們並不怕人，慢悠悠地啄食。籬笆圍了一圈當院子，從柴門處到進入正廳，開了一條石子鋪成的小路，兩邊長滿了匍匐在地的紅薯藤，四周靠籬笆的地方種了豇豆和苦瓜，一條條的長豇豆和苦瓜快把籬笆給壓彎了。房子正大門塗了紅漆，沒有半點剝落，顯得簇新的。更叫竇耘驚詫的—竇家的窗不是紙糊的，而是富貴人家才能見到的琉璃窗！

  單敞眼看了房子，竇耘便知被愛哭窮的鄭氏給騙了！竇家哪是家徒四壁，起碼是衣食富足之家！

  

  傅氏想起鄭氏把自己家形容成揭不開鍋，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十瓣花，不是真窮而是摳門，不由得嘆氣：「咱們都被她給騙了。」

  「誰說不是呢？」

  就在四人在院子外等的時候，那群孩子們早一窩蜂地跑進去，七嘴八舌地叫叫嚷嚷。

  「阿英姐，有人來找你們！」

  「鄭嬸娘，外頭來了四個人，你快去看看！」

  「阿薇，你想不想吃綠豆糕？外頭那些人有好多綠豆糕，快去叫她們給你吃！」

  不料，鄭氏抄起雞毛撣子，「一個個髒地跟猴似的，也配來我家？快出去，仔細我扒了你們的皮！」

  「鄭嬸娘鄭嬸娘，打人不是好婆娘……」

  調皮孩子現編的歌謠一唱出來，立馬有人跟著唱，「鄭嬸娘鄭嬸娘，打人不是好婆娘……」

  「小兔崽子，敢編排起我來，看我不打死你們！」

  鄭氏拿著雞毛撣子，追著他們打，跑出房來看見齊齊整整站在院子外的四人，嚇得手裡的雞毛撣子給掉了，「你們……你們……」

  「竇夫人，看您這樣，莫非不歡迎我們來？」傅氏故意笑問。

  鄭氏回過神來，一腳踢開雞毛撣子，三步並作兩步穿過院子，打開柴門，「你們都是稀客、貴客，平時我求都求不來，你們肯來，那可是天大的臉面。快進來，沒的吹冷風著涼了。」

  「先前你說有時間來你這玩玩，我就當真了。這不趁著還是正月里，我們幾個閒人沾竇耘的光來串門，算是拜個晚年。」

  四人進門時，竇家的孩子們也齊跑出來。為首的竇玉英與竇玉薇姐妹倆，皆穿著大紅福字紋褙子，連梳的墜馬髻也是一模一樣的。跟在後面的一男一女，男娃比二人矮半個頭，臉黃又瘦，上身是打了補丁的紅色素麵褙子，下身的棕色長褲太長拖在地上，踩破了幾個洞，五官顯男相，穿得卻不倫不類，一看身上的衣裳全是姐姐們穿過的；另一個女娃，個頭與竇玉薇差不多高，眼大又圓，原該圓鼓鼓的臉像煮熟的豬肚，乾癟癟的，胡亂扎了兩個小辮子，有一小半頭髮散亂下來。

  竇耘想起竇業鴻和鄭氏都講過家裡還有個妾，生了一兒一女，想必這兩個被苛待的可憐孩子便是妾所生的。

  竇玉英和竇玉薇姐妹二人早已盯上竇耘手裡提的各式吃食，一口一個好哥哥，生怕少喊了一句會沒吃的。

  竇耘不理會兩人，徑直走到兩個可憐的孩子身旁，「你們叫我哥哥，我便給你們好吃的。」

  兄妹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怯生生地看著他，小嘴巴欲張又合，終是叫不出口。

  「你們這兩個上不得台面的東西，竇耘哥哥都教你們喊了，還不快叫人？再不叫，我把你們關進柴房去！」鄭氏大聲呵斥。

  傅氏忙勸：「我們頭一回來，小孩認生也是正常的，甭嚇壞了兩個小傢伙。」

  「家裡不管來什麼客人，他兩個就跟啞巴似的，總不叫人，打也打了，罵也罵過，愣是不開口，我真拿他們沒辦法。罷了罷了，我命里要被這兩個討債鬼煩著，只能受著。快進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竇耘進屋把拎來的八樣吃食悉數放在八仙桌上，竇玉英和竇玉薇立馬拆開吃，絲毫沒有等客人走了再吃的覺悟，也不曾分一丁點給另兩個孩子。他看不過眼，直接拿了兩包未拆的零嘴，各塞了一包，「這是給你們吃的，你倆去幫我把竇老爺叫來。」

  「爹爹不在家，吃滿月酒去了。」瞧出他沒有惡意，女童脆生生地答話。

  竇耘再問：「那你叫啥名字？」

  「竇玉茹。」

  「你弟弟呢？」

  竇玉茹擺擺手，「你講錯了，這不是我弟弟，是我哥哥，叫竇耓。」

  「就你話多！還不快叫你娘煮四碗茶來，給貴客們喝！」鄭氏揚起手，作勢要打下去。

  竇玉茹和竇耓抱著吃食，慌忙跑了。

  鄭氏收斂怒容，「玉茹這丫頭，嘴上沒個把門的，叫你們看笑話了。」

  「竇夫人，竇耓果真是玉茹的哥哥？」傅氏追問。

  「不瞞湯夫人，阿耓的確是玉茹的哥哥。俗話說爹矮矮一個，娘矮矮一窩，有個矮子娘，他哪裡長得高？況且，他小時候三天兩頭地病，喝的藥比吃的飯還多，他爹掙得那點錢全給搭進去了……」

  又開始訴苦！

  竇耘懶得聽，開門見山地說：「竇夫人，既然竇老爺不在，那跟你說也是一樣的。」

  「竇耘，瞧你說的，老爺是當家作主的人，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做得了主？你大可先給我透透嘴風，待老爺吃酒回來，再詳細說道說道。」

  先跟鄭氏講一遍，再跟竇業鴻複述一遍？竇耘一句話從不說第二遍，又極為討厭這對夫妻，隨便找了個藉口走了。

  「湯夫人，竇耘肯來找我們，我這心裡比過年還高興。不過，他似乎不想跟我多說一句話，可見心裡還是恨我這個後娘。」鄭氏擠出幾滴淚。

  傅氏寬慰道：「竇夫人，您甭這麼想。竇耘這孩子，快有出息了。這次來找您和竇老爺，為的是問清祖上三代的事，他好回去填了參加縣試呢。你也曉得他讀書很有天賦，又坐得住，背書寫字都是一等一地好，連夫子都說考中是差不離的。」

  「他考縣試，還要問清祖上三代？湯夫人，我沒讀過書，沒見識，您可別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