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買菜
2024-05-30 08:30:07
作者: 鬢滿爽
日頭昏沉,漸漸起風,隨之而來的是點點飛雪,街上行人裹緊了身上的棉衣,腳步匆忙。
馬車駛過青石板大街,眼看著就要回到那處自己朝思暮想了二十載的家,劉婉秋放下馬車窗簾,身旁的李北卻「咦」了一聲,掀開車簾對駕車的李南說:「李南,你看看那不是蘇珊姑娘?天寒地凍的穿著這麼單薄的衣衫在大街上一個人走著,她不是該和我們公子一起的嗎?」
李南並沒有停下馬車,只是盯了李北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言,回頭看了看那消瘦孤獨的身影,心裡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手上鞭子發狠地抽打在馬身上,往院子所在的胡同趕去。
馬車一停下,李南一見院門大開,臉色變了變,馬上跳下馬車奔入院子裡,四處一片空寂,李達航站在老榆樹下凝立不動,在寒風中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影寥落。
李南心裡一酸,喚他道:「公子,這裡風大,我們回屋吧。」
「李南,」他低聲道:「蘇珊她走了。」
聲音散落在寒風中,有種刻到了骨子裡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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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我再努力,她也看不到,我再挽留,她也不要我了。李南,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話音剛落,李達航喉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沾在白衣上觸目驚心,身體晃了晃,臉白如紙終於不支倒下。
「不是的……公子,公子!你怎麼了?」李南連忙扶著他扭頭向後大喊:「李北,馬上請大夫,快!」
而此時城守公孫十三的府邸內,典宇坐上了馬車的車轅,小美把兩個大包袱吃力地放到車上,靜怡和野塗還有佳朋在一旁等著,多鐸正和公孫十三話別,公孫十三說道:「其實貝勒爺本不必急著離開,我壽城也有許多好去處適合貝勒爺安家。」
多鐸笑了笑,看了一旁的靜怡一眼說:「公孫大人好意多鐸心領了,沒有把多鐸一家下獄去邀功,多鐸心裡早把公孫大人當作朋友。心裡也喜歡壽城明山秀水,可是內子思鄉情切,先要帶她回龍江城一趟,至於定居何處日後再作打算。」
「既然如此,十三也不便勉強,世子囑咐過要十三好生款待貝勒爺,只是貝勒爺不打算跟世子告別便要匆忙離開?」
多鐸正要回答,忽然有人策馬狂奔而來,定睛一看原來是李北,他在他們面前險險勒住馬衝著多鐸單膝下跪,說道:「貝勒爺,我家公子出事了,還請野神醫立刻去一趟。」
多鐸和公孫十三匆匆趕到李達航所在的宅子裡,見李達航雙目緊閉臉色蒼白躺在床上,劉婉秋坐在床沿握著他的手臉上淚痕猶未乾。
野塗把完脈後讓佳朋把藥箱打開取出金針,劉婉秋和多鐸退出門外不干擾野塗。
多鐸這才低聲問李南李達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李南道:「小的也不知公子和蘇珊姑娘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蘇珊姑娘走了,公子就這樣了......」
「那蘇珊呢?她去哪裡了?走了有多久?」
「小的不知她去了何處,只知道她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多鐸看了看坐到榆樹下藤椅上的劉婉秋,對公孫十三說:「還請公孫兄馬上派人去尋回蘇珊姑娘,找到後不要驚動她,且暗中保護著,她想去哪裡都跟著,另外讓人送信到盛京蘇宅,讓蘇安明到壽城來一趟。還有,公孫兄要立刻傳書把鎮南王請回盛京。李達航如今這種境況,怕是越早送回盛京越好。」
公孫十三點頭同意,下去吩咐人馬上去辦。
多鐸執筆親手寫了一封簡訊交給公孫十三,他抬頭看看天色,看來今日是走不成了,這時野塗從裡間出來,劉婉秋連忙走上前去用詢問的眼神緊張地看著他。
野塗沒有對她說什麼,只是走到李南面前板著臉問他:「李達航幾天沒睡了?」
李南囁嚅道:「三天兩夜。」
「這兩日可有正常進食?」
李南看了看劉婉秋,沉聲道:「公子在應天派人救了朱斌後,聽到前方小鎮出事便馬不停蹄地趕去,其間沒有吃過什麼,一直到他把蘇珊姑娘綁上馬到了壽城,恐怕也還沒進食......」
「那個碗不是用來裝吃食的?」多鐸皺眉看著地上翻側的湯碗道。
「應該不是,我家公子他討厭吃蔥。」李南的視線落在那碗邊的蔥花上。
「不吃不喝,他李達航是鐵打的不成!」野塗罵道,「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活該病倒!被七情焚內傷心,抑鬱傷及肺腑,本就思慮過重心神損耗極大的人,勉力支撐到如今,所以才會吐出了一口心頭血,昏迷過去!」
劉婉秋的臉色刷一下白了,抓著野塗的袖子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想開口說話卻咿咿呀呀說不完整半個音。
野塗拍拍她的肩對她說:「不過也不要擔心,老頭我給他施了針,性命會儘量保住,不過幾個時辰之內應該不會醒來,身體比較虛弱,需要用上好的藥材來治療,最好儘快把他送回盛京,怕只怕日後就算好了,也會留下個把不足之症......」
多鐸一把扯開他,壓低聲音罵道:「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你沒看見她快受不了了!」轉而對劉婉秋說:「夫人見諒,我這外公口沒遮攔,說話不知輕重,達航吉人天相,相信不日便會好轉。在下儘快準備送他回盛京為好,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劉婉秋含淚點點頭,多鐸正要告辭,野塗卻發揮他事事八卦好奇的本性,搭上劉婉秋的脈門絮絮叨叨地問她何時小產、何時喝下失聲藥... ...等等問題。
多鐸則離開後,回到公孫十三的宅院,剛和公孫十三在書房商量完便有管家來報說歇息在客房的朱盈盈那邊出了點小問題。
多鐸和公孫十三想過去看個究竟,還沒到房門便聽到靜怡清脆的聲音傳來:「說了你的啞嬤嬤不在,李達航也不在,你是不相信還是怎地?見不到他們就不喝藥是吧,那好,你不喝我喝,你真要病死了這世上便清靜多了!」
「喂,你這人怎麼這般無禮!」朱盈盈委屈憤恨的聲音響起。
靜怡又道:「給你喝你又不喝,又不好浪費這花錢買的藥材,我喝你又不同意,難道公主都是那麼不好伺候的?你這病來得兇猛,不怕病死只怕滿頭滿身長出水泡紅疹,治好了一張臉也毀了,我碰過你的手跟你說過話,我還害怕自己被你傳染了呢!你不喝這藥,我來喝好了!」靜怡抬起手就要把藥放到碗邊。
「餵!你不許喝!」朱盈盈急起來,「這是本公主的藥!」
「你不是不喝嗎?」靜怡睜大了眼睛問。
「剛才不想喝,」朱盈盈不自然地別開臉,「現在想喝了。」
站在門外的多鐸笑著搖頭,帶著公孫十三轉身離去。
「你騙人,」靜怡說,「你只是小家子氣,不想讓我撿個便宜罷了。」
「誰說的?」朱盈盈拿過藥碗一股腦咕咚咕咚地喝完,然後狠狠不已把碗用力放下,板著臉看著靜怡。
靜怡反而笑了,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說道:「你會洗衣服嗎?」
朱盈盈拉高被子佯裝睡覺不理她。
「沉默就等於默認不會。那好,第一,不會洗衣服。第二個問題,你會洗菜做飯嗎?」
朱盈盈還是不理她。
靜怡又自言自語般說道:「洗衣服不會,做飯不會,那麼洗碗想必也不會,打掃清潔應該更不會。你跟著李達航,什麼都不會,難不成以後想要李達航來伺候你,天天給你捶背洗腳?」
朱盈盈終於忍不住回了一句:「這些都是丫頭們做的事情,就算本公主再落魄,也不至於要做這些事。」
靜怡嘖嘖兩聲,「原來你找上李達航是為了可以繼續享福。」
「你住嘴,李郎一介布衣,我若是貪圖逸樂又豈會選他!」
「原來你也知道李達航只是一介布衣,」靜怡道,「他要真是娶了你不就等於娶回一個上神在家供奉著?」
「你!」朱盈盈氣急敗壞,粉臉憋得通紅,「不會的本公主自然會學,無須你多管閒事。」
靜怡眼珠子轉了轉,說:「真要學?那你快些用點午飯,本姑娘帶你到壽城的集市上買菜,如何?不過公主要是怕苦怕累......」
「去就去,誰怕誰啊?!」朱盈盈咬牙道,不甚利索地從床上爬起來用飯。
靜怡讓小美伺候她換過一套尋常的粗布衣裳和棉襖棉褲,悄悄地從後院出了門,示意小美往朱盈盈手中塞個籃子。
朱盈盈說道:「你為什麼不用提籃子?就是明擺著欺負本宮。」
靜怡撇撇嘴,「小美是我的丫鬟,自然替本姑娘提籃子,至於公主你,不好意思,你好像忘記帶貼身婢女到壽城這裡來了。不服氣嗎?你也可以到人販子那兒買一個回來,哦,對了,忘了你身無分文,等一下帶你到那邊的當鋪,公主有什麼值錢的可以去典當換銀子。」
靜怡這番連消帶打諷刺人不償命的話氣得朱盈盈憋紅了一張粉臉,可是又不得不認命地跟著靜怡往壽城最熱鬧的菜市場而去。
靜怡帶著朱盈盈和小美在集市的東邊買菜蔬和肉,還沒走過去,朱盈盈便捂著鼻子一臉的苦相。
靜怡沒好氣地問她:「怎麼了?」
朱盈盈指著那羊肉檔,「好難聞,噁心死了......」話還沒說完便驚呼一聲,扛著半隻豬的粗豪漢子從盈盈身邊擦肩而過,那油膩膩的豬皮蹭了盈盈一身,盈盈臉色都變了,捂著嘴跑到一旁乾嘔起來。
靜怡示意小美去給她拍拍背,說道:「午飯里的豬肉我瞧見你還吃得挺歡的,怎麼現在來反應了?別怕,以後每天來一趟,慢慢的你就習慣了。」讓盈盈在一旁坐著歇了一下,見她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靜怡鬱結道:「算了,我們到那邊的廟裡燒燒香吧,沒吃過豬肉的人都見過豬跑,你天天吃豬肉卻連死豬都沒見過,你看,嚇著自己了吧!小美,我們走了。」
小美應了一聲,拿起菜籃子扶起朱盈盈便走。
朱盈盈咳嗽了兩聲,啞聲道:「還沒買菜就走了,你不是要買菜嗎?」
靜怡回過頭來對她笑得甜蜜:「當然不是了,我夫君疼我,從不讓我操勞這等事情。」
朱盈盈心頭堵了一口氣,「那你為何來此地?」
靜怡眨眨眼睛:「不是為了讓你看清楚自己嘛,並不是每一件事情你說要學就馬上能學到的,你的決心大,可是困難更大。走吧,去上香,說不定菩薩會保佑你快些學會買菜。」
說著瀟灑轉身朝旁邊的觀音廟走去,盈盈氣得身子發顫,小美也乘機泄憤,安慰她道:「公主別生氣,我家夫人沒有惡意的,她沒讀過什麼書,不懂什麼大道理,仗著我家主子寵她便無法無天了,見過死豬有什麼厲害?她也沒摸過死豬呢!平日都是我小美一手包辦的,豬肉她吃著香,小美自己的手摸著臭......」
朱盈盈滿頭黑線,無語地看著這沒大沒小隨意批評主人的丫頭,小美拉著她的手快步追前面的靜怡,說:「她的缺點多的是,一天到晚沒有半點當家主母的威嚴,就知道對人笑嘻嘻的,問她借了銀子來花,她也不記得要催還,整天把肉包子肉餡餅塞到別人碗裡,有事沒事跑到廚房裡搗亂,胡亂添柴火害得我好好一鍋飯都糊了,慌慌張張的去幫我拿湯,笨得燙了手,害我被主子斥責......」
「這是缺點嗎?」朱盈盈徹底無語。
「難道不是?」小美睜大了眼睛反問,然後仰天長嘆,「真不知道我家主子看上她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