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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酒好喝嗎?

2024-05-30 08:29:34 作者: 鬢滿爽

  逆著陽光,遲疑著最終還是走了進來的那抹翠綠身影讓他的心猛地一沉。

  「典宇安置受罰的侍衛去了,貝勒爺放心,高總管一直跟著孫小姐。」靜怡不慌不忙地答道:「靜怡無狀,幾日不見貝勒爺,擔心貝勒爺,所以不聽福伯勸告偷偷下山,順便想帶一副馬吊上山……不想貝勒爺原來在府中忙著大婚之事。靜怡不聲不響回府,甘願受罰。「

  多鐸盯著她,黑眸里情緒五味雜糧,「你都知道了?」

  「聽到了,也看到了。」靜怡老老實實的回答,「在馬車上便聽到市集上人人談論此事,回府來也看到了貝勒爺和小姐……」

  「沒有話要問我?」

  靜怡搖頭,「沒有。貝勒爺的心,靜怡看得清清楚楚。」

  「不難過?」多鐸走近她,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他伸出手臂,輕輕地圈過她的腰肢,再慢慢收緊。

  「難過,」她順從地被他擁入懷中,笑了笑,啞著聲音說:「難過又有什麼用?」

  他嗅著她鬢間的發香,在她耳邊說道:「你說過要信我的。」

  「我不是小孩子,自然說話算話。」她踮起腳尖親了親他臉頰,對他寬慰一笑。

  

  他愣了愣,靜怡這時後退一步,說:「既然沒什麼事,我還是先回山莊,免得福伯焦慮。」

  「我送你。」

  看著靜怡的馬車離開了,多鐸才想起,剛才好像是小尼姑第一次主動親近他。

  斜陽西下,馬車的影子越來越遠,他伸手摸著自己的臉頰,不知想笑,還是想哭。

  一連幾天,呆在避暑山莊的靜怡都像個沒事的人一樣,一日三餐作息正常,閒暇時散散步喂喂魚,有時候跑去跟落兒和雜役房的丫頭僕婦說些家長里短的事。

  好不容易帶回來的馬吊自然物盡其用,不到三日,落兒便從一知半解發展到躍躍欲試,借著便拉了陳嫂和福伯一道,晚膳後沒事便開一桌。

  典宇向多鐸報告山莊中情況時,說到六福晉時也提到莊中各人都喜歡個性開朗的她,對下人平易近人,打馬吊贏了銀子最後還是歸還各人,皆大歡喜云云。

  多鐸冷著臉扔下帳簿,當夜就上了山。

  靜怡就這樣被多鐸抓了個現行,陳嫂落兒她們驚見六福晉被人拎著衣襟提走,而多鐸臉上的怒氣有如濃雲密布。

  福伯戰戰兢兢地領著眾人去請罪,在夏映館前跪了一個時辰,典宇才出來說貝勒爺氣消了,讓他們趕緊退下。

  夏映館內,靜怡也黑著臉坐在花梨木椅子上,說:「我做錯了什麼?你剛才那樣子讓我以後怎麼跟陳嫂她們一起玩……」

  多鐸冷冷道:「誰讓你學會賭博的?」

  「誰說打馬吊不能賭銀子的?」靜怡瞪著他,「不是賭銀子的話,誰會拿真本事肯花時間跟我這六福晉來打馬吊?」

  多鐸氣結,卻一時無語。他走過去俯身看著靜怡,說:「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不開心,卻沒有來好好陪你。」

  「我沒有不開心,」靜怡別過臉不看他,「你來了我才不開心。人家馬吊打得好好的,被你一攪和,以後沒人願意跟我玩了。要不,你把雲韻請上山莊和我一起住?我想她了,我還可以和她一道去看師傅。」

  多鐸默然,他該怎麼告訴她十二貝勒府這時亂得像鍋粥一樣,阿濟格在邊境巡查過深,遇上了為數不少的馬賊,追擊時不慎墜崖,現在生死不明。

  雲韻本來守著司馬念好端端的,不知是誰向她泄露了消息,就在之前鎮南王大軍出發離開盛京那天她便不見了影蹤。

  他的衣袖裡還放著雲韻派人送給靜怡的一封信,信上寥寥數語,就說自己要去看看阿濟格究竟是生是死,絕不願呆在盛京守著活寡死後建一座貞節牌坊了此一生……

  要是靜怡知道了,說不定會魔障般,天沒亮就跑去找她了,於是他只能什麼都不解釋抱起那滿腹不平的女人直接上床。

  小銀鉤鬆開,青紗帳幔垂下,靜怡側身向里而臥,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一般。

  他心裡輕嘆一聲,從背後貼緊了她,不管不顧地纏著抱著。

  他寧願她生氣、發怒,甚至大哭。

  都比現在這樣要好。

  跟什麼人都有說有笑,打馬吊賭銀子刺激異常,好像每天都很開心,每天都樂不可支,卻比哭更讓他難受。

  正如現在,他知道,她並沒有睡著。

  那天他跟孫菲菲說的話她都聽到了,他為什麼要娶孫菲菲她也知道了。

  只是那天,他真的被她臉上的笑容和那一個親吻騙了,以為她一點事都沒有。

  第二天天剛亮時,典宇便匆匆來報,說是宮裡的人到十五貝勒府宣旨要召多鐸入宮。

  多鐸匆匆披衣離去,臨行前看了一眼仍舊向里而臥的她,伸手把床帳放下,交待落兒說:「不要吵醒她,她醒了後就說本貝勒突然有事要處理,讓她好生吃飯服藥。」

  靜怡慢慢放平身體,睜開雙眼看著帳頂的圖案,咬著唇,不讓眼淚流出來。

  接下來的兩天,多鐸都沒有上過山莊,只讓典宇送來了一個食盒,說是知道她喜歡吃藕羹,而秋天將至怕是再也找不到那麼好的蓮藕了。

  是夜,靜怡在庭院中吃著重新溫熱的藕羹,忽見漆黑的天幕綻出一大朵異彩光亮的銀花,瞬間照亮了天際。

  落兒不禁驚叫起來,「焰火,六福晉你看,好漂亮的焰火!」

  靜怡也仰起頭微微驚訝,夏末秋初,中秋未至,何以有焰火竟放?落兒這邊已經問出口了:「陳嫂,你知道為什麼這時候會有焰火放嗎?」

  焰火燦爛,然而越發看的人心底寥落。靜怡放下湯匙,走回夏映館內她的臥室,剛走到門前便聽得快嘴的落兒問陳嫂道:「又不是過節,好端端的放什麼焰火?」

  「小聲點。」陳嫂壓低聲音,「你不知道嗎?貝勒爺大婚當夜要放最好最美的焰火,大汗特意讓幾大商家來一次演示,好讓貝勒爺和孫小姐挑選。你看我們貝勒爺這陣子都忙昏頭了,今年盛京的盛事莫過於此......」

  「那貝勒爺是真心疼她的吧......」

  「真心也好假意也好,飛上枝頭的麻雀變了鳳凰又能如何?還有比她飛的更高的。貝勒爺寵她又如何,姬妾生的兒女只是庶出。六福晉也是命苦的,聽貝勒府的人說,貝勒爺連嫁衣都給她準備好了,還讓她過了禮部的審定,不料一夜之間正妻之位就被搶走了......」

  靜怡默然轉身向外走去,她本不在乎什么正妻之位。

  然而今夜心情卻極為煩亂複雜,多鐸讓劉夫人嚴厲地調jiao她,原來是為了讓她通過禮部的審考,從庶福晉成為十五貝勒府主母。

  誰料她會在百日宴那天把華珍夫人推入荷池被押送至內務府論罪,一場大火後她安然無恙地留在府中養病,而且前事不計的原因,她曾很天真地相信多鐸的一面之詞說是大汗開恩,原來不過是多鐸再一次出賣了自己。

  想起當初自己躲在柜子里看著多鐸對脂玉虛與委蛇時既痛且恨,而昨日多鐸所為與當日如出一轍,不同的是當初不明白不懂,而如今懂了,心卻更痛。

  這一夜,整個避暑山莊都亂了。

  多鐸接到山莊急報說六福晉失蹤時,宮裡的酒宴才剛散,風一吹過額頭霍霍地痛,典宇神色不虞地在他耳邊耳語兩句,他的酒意頓時散去一半。

  心急如燎地趕上山莊,夏映館內黑壓壓跪了一大片人,說是翻遍了整個避暑山莊都不見人。

  多鐸掃了一眼石桌上吃剩半碗的藕羹,問:「藕羹為什麼只吃了一半?」

  「剛吃了一半,六福晉說有點涼意,奴婢便回去取披風,不想一回來就不見了人。」落兒結結巴巴的說道,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其他人呢?」多鐸語氣冷冽。

  「因為天上突然大放焰火,所以大家一時間都被吸引住了,也沒多留意,想著六福晉在夏映館內也該看到這麼燦爛的焰火......老奴該死,連一個人也看不住,實在該死啊......」福伯老態龍鍾地跪倒在地不斷自責。

  焰火,吃了一半的藕羹......多鐸的頭似乎更痛了,他擺擺手讓福伯起來,對典宇說:「馬上帶著府衛翻遍這邊的山林,派人到水月庵再找找,到水月庵去找老頭子問他有沒有見到過人。」

  典宇領命行事而去,多鐸冷冷的掃了眾人一眼,說:「馬上去給本貝勒找,山莊任何一個旮旯都仔細翻遍,要是她有什麼事,你們都不用活了!」

  福伯連忙帶著一眾人退下重新去找,半個時辰後派到水月庵的人來報說還是找不到人。

  多鐸終於坐不住了,問福伯說:「本貝勒記得修建這山莊時,有密道通向山下,可曾找過?」

  「貝勒爺,密道的開啟需要密匙,而這密匙一直在貝勒爺手上,莫說六福晉沒發現,就算發現了也無法進入......不過貝勒爺這麼一說,老僕倒是記得莊子裡有好幾處菜窖和酒窖,不知道六福晉會不會到了那些地方去?」

  五處菜窖,一處酒窖,都沒有。

  多鐸一身塵土地從酒窖爬上來,臉色比泥塵更難看。

  這時典宇回來了,說是府衛拿著火把搜遍山南山北,都一無所獲。

  殘夜白月,多鐸的手心漸漸發冷。

  「廚房搜了沒?」聽得福伯在身後責問廚子,「還有廚房下面的那臨時倉庫呢?」

  「廚房搜了,沒發現,那臨時倉庫都封塵許久了,誰會去那兒!」廚子滿不在乎地小聲嘀咕道。

  多鐸腳步一頓,回頭喝問道:「臨時倉庫在哪?」

  掀開蓋板,踩著搖搖欲墜的木梯,看到本應暗黑如漆的地下室有亮光,隱約地照見四周的蛛網和木櫃,他這才鬆了一口氣,滿心的擔憂頓時化成怒氣,他走前兩步便看見他送她的夜明珠被她隨意地扔在地上,有如孩子隨手拋棄的玩具,才明白這光線從何而來。

  她就坐在木樑前方,背靠著牆,懷裡抱著個酒罈子。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花雕酒的氣味。

  他走到她身前,俯下身子正欲橫眉怒目,卻見她兩頰嫣紅,眼皮垂下,眼角淚痕未乾,昏昏沉沉的一臉頹然,頓時又半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了。

  「小尼姑,你喝酒是犯戒的,你懂不懂?」他坐在她身旁,伸手去搶她懷裡的酒罈子,她眼睫毛稍稍一動,雙臂拽緊了酒罈子,迷糊道:「戒......早犯遍了,不差......這一回......」

  「酒好喝嗎?」他問。

  「不知道,多喝兩口......再告訴你......」她捧起酒罈子就往口裡倒,多鐸眉頭皺成川字,眼明手快地搶過酒罈子,才發現酒罈子輕的很,最起碼沒了半壇,終於忍不住怒道:「可惡,你究竟喝了多少?!」

  靜怡醉眼惺忪,反應卻是極快,整個身子撲過去搶,多鐸手一用力就把酒罈子扔出去摔破了。

  靜怡大怒,指著他「你、你、你... ...」沒說完半句話,忽然捂著胸口表情怪異,猛地「哇啦」一聲張口便嘔吐出一堆穢物,全數命中多鐸的衣襟。

  這一刻多鐸氣得殺人的心都有了。

  靜怡眼睛忽然瞪大,好像酒醒了一些,依稀認出面前的人是誰,不知是害怕還吃驚,身子軟綿綿的就往一旁倒下。

  當多鐸背著靜怡從木梯艱難地爬上去時,眾人驚得下巴掉了一地。

  錦袍髒污不說,散發著難聞的異味不說,發冠凌亂不說,那趴在他背上的女子一手揪著他的發,另一手捶著他的肩,口中喃喃說著胡話:「跑這麼慢,今天沒吃草是不是?小心本姑娘給你鞭子吃!」

  眾人心道:這六福晉也忒大膽,躲起來喝酒,把山莊弄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不說,還敢把貝勒爺當成馬來騎!

  可是沒想到女人下一句話讓他們耳朵都要掉下來了。

  「笨驢......明天賣了你!」

  典宇咳嗽一聲,眾人會意當即分散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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