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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糾纏不清

2024-05-30 08:27:28 作者: 鬢滿爽

  還沒走進佳雪閣外間的側房,多鐸便聽到幾聲杯盞落地的碎裂聲,他皺了皺眉走了進去,濃重的藥味瀰漫擴散而來。

  靜怡抱緊了胸前的被子無力地倚在床頭,眼中一片沉寂,毫無生氣,短短兩日,本來還白皙豐潤的臉頰變得蒼白憔悴,緊抿的唇沒什麼血色,嘴角微微向上留下一個倔強的弧度。

  衣襟口上沾著大片的藥漬,她既沒有清理,也沒有更換,聽到腳步聲也不去看多鐸一眼,眼帘垂著仿若不知有人存在。

  多鐸的目光觸及滿地的狼藉,眉頭微皺,他吩咐身邊晨光說道:「重新煎一碗藥來。」

  晨光聞聲,連忙去辦。

  多鐸瞥見桌上放著的清粥和小菜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說道:「看來,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四下寂靜,不知過了多久,靜怡的唇動了動,低聲沙啞地說道:「不自由,寧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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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鐸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不怒反笑,說:「你這是看什麼爛戲學回來的?」

  他拿起粥碗,坐到床沿,舀了一匙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然後遞到她唇邊,說:「戲文都是騙你的,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你信了那句話,你就傻了……」

  靜怡自嘲地一笑,一手打落他手中的湯匙,溫熱的粥掉落在他的錦袍上,多鐸臉色微微一沉。

  她閉上眼睛仰起臉等著多鐸的巴掌落下,神色倔強,帶有一種豁出去的絕望。

  他的心不知怎的竟被她這樣的動作刺得縮了一下。

  他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感嘆什麼,本應勃然大怒的十五貝勒居然只是拿起湯匙再舀了一勺粥遞到她嘴邊。

  她不肯張嘴喝粥,也不願開口說話。

  「再敢造次,我便讓典宇到德明城去把那什麼南塵庵一把火給燒了,你心心念念的師傅要是大難不死,就把她抓到官衙里強迫還俗充當官婢。」他嘲諷般的一笑,「而你,餓死算了,拿張蓆子包著扔到亂葬崗,野狗啃得骨頭都不剩後成了孤魂野鬼,你就真的自由了。」

  「你!」靜怡用盡力氣瞪著多鐸可惡可恨的俊容,咬牙切齒地說:「多鐸,你真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多鐸一挑眉,「恨我?只怕你沒這個力氣。」

  靜怡眼窩蓄滿淚水,憤恨地喊道:「我恨你,恨你一輩子!多鐸,只要我剩一口氣在都會恨你!」

  「一輩子?」多鐸幽幽的望著她,涼涼的笑意里多了幾分自傷,「那也好,總歸這世上有個人到死的那天也會念著我,哪怕只是恨……小尼姑,粥涼了,我說話算話,你再不吃粥喝藥,明日三更便是你師父命殞之時!」他手中的湯匙又往前送了送。

  靜怡噙著淚水,吞下了那口粥。

  然後是第二口,第三口……偶有忍不住跌落的淚水落在多鐸手上,他也只是維持著一貫淡漠的表情,絲毫不去理會手上那似被火燙的感覺。

  晨光捧著藥進來時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那個在殷勤餵粥的人真的是她們的貝勒爺?無視庶福晉憤恨委屈的目光,淡然處之,脾氣好得難以想像,這人真的是不可一世的十五貝勒爺多鐸?

  「待會兒好好吃藥,真恨不得殺了我,也要等病好後,行刺、下毒還是放火都可以,只要你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被人發現。」他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示意晨光把藥放在桌上。

  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一張臉,他伸手想要用袖子給她擦去淚痕,她倔強的避開,他冷哼一聲,手臂一伸攬過她。

  身上淡雅的氣息夾雜著一貫的冷意侵襲過來,不知是否觸到她的傷處,她痛得輕呼一聲禁不住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圍攏過來的手臂生硬地抱著她,強橫有力之間還雜著一絲小心翼翼,宣示著他一貫的固執和偶有的溫柔。

  她掙了掙,他的手臂卻鎖得更緊。

  多鐸在她耳邊低語:「當龜,當歸,那張畫你是想告訴我,你走了還會回來?」

  靜怡的高燒還未褪盡,雙頰現出不正常的潮紅,她咬咬唇,說:「本來是的。」

  「哦?」

  「我很後悔,走就走了,為什麼還要留這什麼亂七八糟的畫,繼續和你糾纏不清。」她鼻子一酸,無奈眼睛乾澀,只覺得發痛,淚水全無。

  本就是個多餘人,偏偏還做多餘事,被棄之如敝屣,還自作多情地以為有人會在乎,會擔心。

  「我也不想與你糾纏不清,」他在她耳邊的低聲細語稍微顯得沙啞,「你無端地闖進來,擾了我的清淨,然後說走就走?小尼姑,世上有這麼好欺負的人嗎?」

  靜怡氣結,原來是非黑白可以這樣子被人這般胡說八道,她推不開他,恨極之餘張口便往他的左手腕上咬去,他竟也沒有躲開,硬是讓她用力地咬出一排牙印來,上面還隱約有血冒出。

  沒有預想中的暴怒或是耳光,她頓時愣住了,多鐸若無其事地鬆開她,把右手放到她的掌心,問:「舒服點了嗎?不夠的話,還有右手。」

  他那麼認真地看著她,仿佛他的眉間心上思慮著的全都是她,她的心頓時漏跳兩拍。

  一時間,她就連恨也不知如何恨,只能氣憤地丟開他的手,拉過被子蒙住頭不顧一切地大哭起來。

  多鐸哪裡知道她心中糾結著千頭萬緒,目光憂慮地看向她一直沒有動彈過的雙腿。

  靜怡不知道哭了多久,四周靜寂,她的哭聲漸漸小了,以為多鐸早已不耐煩離去。

  誰知道她才想冒出頭來,揉一揉哭紅的鼻子,餘光便看到了床沿上多鐸的衣角,不由心下一頓,這時多鐸才緩緩地開口說:「你的腿,痛不痛?」

  靜怡哭得頭昏腦脹的,哪裡想到那麼多,沙啞著聲音說:「不痛。」

  已經沒有知覺了嗎!多鐸閉上雙眼,心底翻湧上來一股極度不舒服的感覺,再睜開眼睛時看見靜怡斜倚著床頭,鼻子眼睛都紅得不像樣子,好在一張臉已經有了生氣。

  如果這小尼姑不能再走路,不能再氣急敗壞地追在自己身後求饒,也不會再在細雨濛濛的清晨撐著傘等候在樓下……

  他不敢再想!

  不會的,當初他命懸一線野塗也能把他從鬼門關揪回來,她的雙腿不會說廢就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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