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東方絕

  第四十九章

  林君玄聞言淡然的掃了這名殺手一眼，只看他一臉懊惱的樣子，就知道這名殺手顯然自以為是的認為，是他最後一句話泄露了秘密。但他根本不知道，真正泄露秘密的，是這副畫像。

  能以一根狼毫筆，畫出一個人內在無形氣質的，其作畫者要麼是一位丹青宗師，要麼就是對所畫之人異常熟悉，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顯然都需見過林君玄才能畫得出他的畫像。

  三百年大亂，儒家遭受戰火洗劫，與名士大儒一起遭劫還有不少丹青高手。戰火之後，鴻冀立朝，以一根狼毫筆畫出傳神妙畫的丹青宗師雖然已經很少，但並不是沒有。只不過，林君玄並不認為這種丹青宗師會浪費時間在自已一個無名小卒身上。相比而言，林君玄更相信作出這副畫的人，是一個對自已異常熟悉的人。

  作畫能勾勒出所畫之人內在靈魂、氣質的人，要麼是對所畫之人極為愛戀，要麼就是極度憎惡，只有這兩種感情，才能讓一個人作出的畫如此傳神。前者顯然不是，只可能是後者了。

  林君玄心中有數，這幅畫人物傳神，乃是上乘之作。不過這副筆法乍看嫻熟，但嫻熟之中依然難掩一絲生澀，顯然作畫之人真正接觸到畫道精骨的時間並不久，也就是說作畫者其實是個浸淫畫道不久的年輕人。這副畫他雖然極力秉持公正的原則，表達出所畫之人的那種飄逸灑脫，但他所用工筆冷竣、削瘦，這讓人物輪廓顯得過於冷竣，甚至帶上一點讓人憎惡的氣息，這與所畫之人本身的那種氣質是相衝突的。唯有一個人對所畫之人很仇視的時侯，他的畫作才會顯露出這種與畫作本身內涵相衝突的東西。

  與自已很熟悉，甚至可能朝夕相處；年紀不大，可能與自已差不多，但卻有著傑出的畫功；對自已很仇視，所有的這些東西結合起來，再對照一下心中的敵對名單，這派出殺手之人的身份已經呼之而之——東方玉！

  同為方寸宗弟子，兩人在九歲之時同時進入蒼松苑，東方玉對林君玄非常熟悉；入山測試時，東方玉的資質是萬里挑一，摒除敵對的立場，林君玄也不得不承認，東方玉在同齡人中非常傑出，以他的資質，畫出上乘作畫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方寸宗中兩人雖為師兄弟，但林君玄曾多次折損他的面子，東方玉也完全滿足仇視林君玄的條件。

  所謂見微知著，一葉落可窺秋意，這最後一名殺手雖然試圖守口如瓶，殊不知完全不需他開口，他懷中的那副描驀的畫像已經給林君玄提供了足夠的信息。而他所表現出來的震驚，也只是讓林君玄對已經得出的結論作了一個印證罷了。

  「我知道自是有知道的方法，但卻並不需向你解釋，」林君玄俯視著腳下一臉震驚的蒙面殺手，腳踏在他有胸膛上，一把抽出了赤宵長劍，手腕一抖，便欲結果了這人的性命。

  

  「等等！」姬紫妍的聲音穿過樹林，從後方傳來，林君玄手中赤宵長劍卻沒有絲毫遲疑，長劍一划，最後這名殺手便身首異處了。

  轉過身，林君玄擦了擦長劍，用身體擋住殺手的屍體，異常平靜的看著身後的姬紫妍，道：「這些人要追殺我們，你還要替他求情嗎？」

  「我知道，」灌木叢中，姬紫妍俏然而立，目光掠過林君玄，望了一眼那名身首異處的殺手，姬紫妍臉上掠過一絲不忍的神色，那紅潤的嘴唇一張一翕，說道：「我知道，我只是忍不住，畢竟，那也是一條生命啊！」

  林君玄目光從姬紫妍身上收回，心中若有所思：「看她的樣子，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到殺人！」換作以前的林君玄，初到這個世界，見到別人殺人，也會出聲阻止，更別提自已殺人了。不過，經過了臨安屠城的慘劇後，林君玄心中早已沒了那份天真。這個殺手雖然威脅不到自已，但放任他回去，那等待自已的將會是接踵而至的追殺，到時死的恐怕就是自已了。

  「啊嗚！」樹梢上方一道白影閃過，小雪狐銀靈兒便落到了林君玄腳邊，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殺手屍體，銀靈兒倒是顯得很自然，並無不忍。

  「現在馬車是不能乘了，我本來想乘坐馬車混跡於市井之中隱藏形跡，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人發現了，只能改變計劃了。紫妍姑娘，你過來，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裡！」林君玄對不灌木叢中的姬紫妍招手道。

  在方寸宗時，林君玄就聽東方玉說過他出身於東方世家。三百年動亂都沒能摧毀這種世家，可見這種古老家族的實力。這種家族要擊殺一個人，派出殺手只是最初級的剌殺手段，真正要殺一個人，派一個人就夠了。這次東方世家派遣六名殺手埋藏於地下，伏擊半路之中來殺他自己，只能說明他們對自已很重視了，但還沒有足夠重視。很顯然，在任何人看來，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資質再好，修為頂天了也不過超過五品，六名一流殺手足以應付。等到那邊主事的人發覺六名殺手半天沒來復命，自然會知道出了意外，到時，東方世家派出的可就不只是六名一流殺手了。

  一手抓住姬紫煙，林君玄離了驛道向西而去。

  與此同時，距離汾城十里的一座驛道古亭中，一名輕裘華服之人負手而立,迎風站於石亭之中一動不動。他的神情平淡，目光望著西方，眼皮卻是眨也不眨。在石亭中站了很久，這華服男子一直沒有動靜，仿佛化成了石雕一般。

  林君玄離去一個時辰後，這仿佛石雕一般的華服人眼皮眨動了一下，臉上才有了表情。

  「二個時辰已過，看來他們是出事了！」聲音一落，華服人衣袍一盪，一個兔起鶻落便躍出了石亭，幾個起落迅速的消失在驛道之中。

  一刻鐘後，正是在林君玄擊殺六名蒙面殺手的地方，一道風聲貼地涌過，風聲中現出那輕裘華服人來。身形下蹲，華服男子拾起一塊黑衣碎帛，攤在掌中看了一眼，又掃了一四周。驀然身形一閃，沒入驛道左側叢林之中，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樹下華服人找到了一名貫心而死的黑衣殺手，華服人低頭看了一眼，身形再閃，又落到了最後一名殺手死亡的地方。

  閉上眼，華服男子站在最後一名殺手的屍體旁，臉上露出思考的神色。半晌，這華服人睜開眼來，目光看向西北方向，口中喃喃自道：「這次的行動目標雖然不過十五六歲，但卻已經有了近五品的劍道修為，而且手中還握有一柄威力極大的凶劍！如此實力和境遇，也怪不得小公子心中嫉恨，要殺之而後快！」

  華服男子心中明白，實力和境遇還不是那個少年最可怕的地方。最可怕的地方，是他的那種決斷力。最後一名殺手，明顯沒有反抗力了，但他下手的時侯卻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一劍斬了他的頭顱。

  一個少年有實力和境遇沒什麼大不了的，天下間多奇遇，實力強的少年多的是。華服男子見過許多這種『奇才』。這種年齡段的少年，大多數時間蝸居在道門之中，雖然實力高超卻沒有多少捕殺經驗。這類所謂奇才至少有七成在搏鬥之中因為經驗不足，出手不夠狠辣而被殺。要知道生死互搏和宗門內的同門較競可是有本數的區別。至於剩下的三成，幾乎都會在面對最後一名殺手時，因為少年心性發作，出於不忍而放過了對手。而這種不忍和天真正是毀了這些奇才的元兇，他們即使能逃過一次剌殺，但也會喪生在日後各種正邪『剌殺』中。

  只有極少的人，才能像這次的目標一樣，出手狠辣，搏命之時毫不留手，直接是一擊必殺。而在最後，面對喪失反抗力的對手，也不心慈手軟，直接一劍結果對方。這種心性與決斷力放在江湖中摸爬滾打幾十年的成年人身上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但出現在一個十五六歲，第一次下山入世的少年身上就很可怕了！

  「小公子這次惹下的對手可不簡單啊，這樣的少年本來若是能拉到族中，倒是個不錯的助力，未來成為家族主力也不一定，不過現在，只能將他擊殺，以免養虎為患了！」華服男子抬頭看了一眼四周，他雖然能從種種細節推斷出林君玄的許多信息，但也僅止於此了。林君玄做的很小心，並沒有什麼蛛絲馬跡可以讓他探查去向。

  正思忖間，一道黑影掠空而至，看到下方的華服男子，似乎愣了一下，身形一折，落在了華服男子的身後。

  「見過絕大人！」華服男子身後五丈處，一名黑衣人單跪在地上，拱手道，在他的胸口用金絲繡了一個初出的太陽標誌，顯然他的地位卓著。

  「嗯，」華服男子高昂著頭顱微微頷首，回話的時侯連身子都沒回。

  「絕大人您的傷勢還沒好，這次行動怎麼會驚動了您？」這次行動的頭領畢恭畢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