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第一次相救
2024-05-30 08:01:50
作者: 衣如新
一年前的春天,沙穆迪帶了一隊親隨離開特林城到邊境巡查,這種巡邊活動是風日國國君兩年一次的慣例。
這一日,沙穆迪的隊伍來到了風日國和安平國交界處巡查,暫時駐紮在風日國南境唯一的一處市鎮白音城。白音城是兩國之間的交通要衝之地,地位相當於安平國的黑虎城,是風日國一處十分重要的城池。
白音城的氣候與安平國相近,土地也相對肥沃。因此那裡的百姓多數以種植業為生,很少有人放牧牛羊,他們的生活習慣也與安平國相差無幾,相對來講比較富足。這裡也是沙穆迪最喜愛的地方之一,每次來這裡都要逗留許多時日。
一日,沙穆迪帶領著小哈奈兒等十幾個親兵出城狩獵。名為狩獵,其實就是出去遊玩散心,忙裡偷閒地享受一下。
白音城南百里之處的白音河是風日和安平兩國的一處邊界線。河流兩岸的土地受到河水的滋養,每年都會為勤勞耕作的兩國百姓奉獻出豐富的糧食、菜蔬和瓜果等物產。風日國上幾代的某一位國君在此處修建了一處小型的行宮,專供王室中人來此地時候下榻落腳之用。
沙穆迪等十餘人經過了半天時間的奔馳,於正午時分來至這處行宮之中。管理行宮的內官們早已接到了王上要來此行獵的通知,因此提前將各個房間整理打掃乾淨,並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酒宴。
由於心情愉快,沙穆迪多飲了幾杯酒。小憩一陣之後,便叫上小哈奈兒,兩個人各騎了一匹駿馬出去兜風。
初春的白音河畔處處楊柳依然,鳥語啁啾,平坦的河灘草地上有星星點點的各色野花爭相開放,端的是景色宜人,令人流連忘返。沙穆迪心情大好,興之所至便不由得放聲長嘯,拍馬疾馳。
小哈奈兒見主人高興,自己也便興奮莫名,不斷地催促胯下駿馬朝著主人的方向追趕而去。
沙穆迪騎在馬上,但聽耳邊風聲呼呼,兩旁景物迅速倒退,使得他竟產生了飛翔一般的錯覺。他覺得自己似乎是一隻展翅翱翔的雄鷹正在天空中鳥瞰著蒼茫的大地,一時間不禁意興飛揚,竟放任胯下駿馬任意向前馳騁而不加約束。
那馬兒吃足了青草,喝飽了白音河甘冽的清水,加之主人的縱容,便也發起了野性,開始不辨方向地撒開四蹄帶著主人奔向前方的未知之地。不知不覺間竟遠離了白音河岸,直朝著一帶蒼莽的青山腳下奔去。
小哈奈兒雖然覺得不妥,但是一則主人在前面跑得太快,再則他也不想掃了主人的興致,便也不出聲招呼,只是不斷催馬追趕,以免被沙穆迪落下。
沙穆迪跑在前面,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侍從,便轉頭向後張望。見那個矮墩墩的小哈正將一個圓滾滾的身子低伏在馬背上悶頭朝自己追趕,不禁心中得意,大聲叫道:「小哈!你在後面慢騰騰地吃土,滋味如何啊?!哈哈哈!」
小哈奈兒聽見主人的話剛想出聲回答,卻忽然盯著沙穆迪的身後大聲叫道:「有危險!王上小心!」
沙穆迪聞言急忙回頭,迎面只聽風聲呼嘯,一個碩大的黑影已經撲到了距離自己身前不足兩尺遠的地方。沙穆迪雖驚不亂,他身子忽然向後倒仰,堪堪避過了那東西強有力的翅膀對頭臉部位的攻擊。即便如此,他的胸腹部位卻還是被那東西的利爪狠狠地刺入,並且在騰空而起的那一瞬間生生地撕下了一條血肉!
沙穆迪痛叫一聲,極力支撐著不叫自己跌落馬背,怎奈那一陣劇烈的疼痛卻令他眼前一黑,雙手雙腿不由自主地癱軟下去,眼看著就要從那匹受到驚嚇的馬兒背上跌落!
小哈奈兒已經急的哭叫起來,一個身穿黑色長衫騎了一匹黑色駿馬的人卻仿佛在平地上冒出來的幽靈一般忽然出現在沙穆迪的身邊。她伸出一隻修長的手臂攬住沙穆迪高大的身軀,另一隻手探出抓住了馬韁繩,口中發出清脆的吆喝聲。
說來也怪,那匹受驚的馬兒聽到那聲吆喝竟然立即減速停步,站在地上不住地打著響鼻。黑衣人則迅速自馬背上跳下來,將沙穆迪放在草地上檢查他的傷勢。
小哈奈兒連滾帶爬地哭喊著來到沙穆迪身邊,只見主人雙目緊閉,胸腹部位的衣服已經被染成紅色,汩汩的鮮血依舊不停地自傷處湧出。
小哈奈兒淚眼模糊地跪在地上朝著那黑衣人磕頭叫道:「求求你救救我家王上!求你快救救他吧!王上!王上你醒醒啊!王上!」
黑衣人不語,雙手用力「唰」地一下撕開沙穆迪腹部的衣衫,伸手自懷中取出一隻藥瓶,倒出一些暗褐色的粉末均勻地灑在猶自流著鮮血的傷口上。
說也奇怪,那數量不多的藥粉剛剛接觸到傷處,血流的速度便開始緩慢下來,很快那傷口處便不再有鮮血流出。
小哈奈兒心中歡喜,抬手擦了擦眼中淚水望向那黑衣人,忽然之間像是被石化了一般呆住了。只見出手救了自己主人的人竟是一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絕美少女!小哈奈兒短短十八年的人間生活中從未見到過如此美麗的女孩兒!在他的心目中眼前這女孩兒的美貌怕是只有風日國神話傳說中住在九重天上的長生娘娘才能與之媲美!
那黑衣少女見了小哈奈兒的呆相,眼中是一片冰冷的神情,開口道:「你叫他王上,難道他是風日國的國君?」
小哈奈兒如夢初醒,急忙將頭伏在地上顫聲答道:「是!是……他……是我們的國王沙穆迪!」
少女道:「你們的國王放著好好的王宮不住,為何要跑到這荒山中來?今日若非我恰好跟著金剛一起出谷,他這一條小命怕是要危險了!」
小哈奈兒再次叩頭道:「多謝姑娘相救我家王上!只是不知道我家王上傷勢如何,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少女緩緩起身道:「傷勢不重,但是流血過多,應該很快就能清醒!四不公子何在?!」
小哈奈兒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為何會叫出「四不公子」這樣奇怪的四個字,便怔怔地趴在地上望著她。冷不防身邊忽然又出現了四個矮人,嘻嘻哈哈嘰嘰呱呱地圍住沙穆迪評頭論足。
最高的矮子道:「這個大個子長得倒是挺俊!就是太沒用了,被金剛抓了一下就暈了!」
第二高的道:「這就是風日國的國君麼?看起來還不錯,挺好吃的樣子!」
第三高的道:「若要毒死他,恐怕得比常人多費一點毒藥!」
最矮的那個忽然竄起來在他們每人頭上敲了一記粟鑿之後吼道:「說重點!」
於是四人一起朝著少女道:「門主有何吩咐?」
黑衣少女似乎早已習慣了這四人說話的方式,漠然開口道:「抬著這個人去咱們的營地,叫雪隱給他看看,可不要真的出了什麼事才好!他畢竟是風日國的國君,馬虎不得的!」
四人拱手稱是,迅速走到沙穆迪身邊。最高的矮子抬起了沙穆迪的肩膀,第二、第三兩個矮子鑽到他身子底下托住他的身子,最矮的那個則抱住他的兩條長腿,但是由於身子矮小,只能腳不沾地地吊在半空中。四人腿雖然很短,速度卻是真快,眨眼之間便奔出了百米之外。
黑衣少女手中牽著沙穆迪的馬韁,翻身騎上自己的馬,又伸出手臂吆喝了一聲。只聽空中一陣悽厲的鳥鳴之聲響過,一隻碩大的金雕迅速自空中撲下,穩穩地停在少女伸出的手臂上。
小哈奈兒看得暗暗心驚,怪道以主人的武功身手都被這隻扁毛畜生所傷,這隻金雕也太大太威猛了一些,至少比風日國山區常見的金雕的體型大上一倍!只見那畜生將一隻銳利的眼睛望向自己,小哈奈兒急忙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爬上了自己的馬背,跟在黑衣少女身後朝山中行去。
山中幾乎沒有道路,好在這幾匹駿馬俱非凡品,行來也不見多麼艱難。行了頓飯時間之後,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開闊的谷地。谷地之中溫暖潮濕,一條淺淺的溪流蜿蜒流過,溪邊生滿了青草野花,幾頂潔白的帳篷順次排開,宛如雨後草原上生出的蘑菇。
沙穆迪已經醒來,他躺在一株大樹下,身子下面鋪了一張皮褥子,一個清秀的少年正在他身邊為他包紮腹部的傷口。
黑衣少女走到沙穆迪身邊輕聲問道:「傷勢可兇險麼?」
那少年答道:「啟稟門主,並無性命之憂。只是金剛的爪子太過鋒利,屬下擔心會傷了他腹內的臟器,還需精心照料一夜,若是明日早晨仍舊無礙,便無事了。」
少女點點頭對著沙穆迪拱手道:「民女九幽門碧落!金剛是我豢養的獵雕,今日不知為何發了性子竟出其不意抓傷了王上,還請王上恕碧落失察之罪!」
沙穆迪深邃的眼睛望著眼前明艷的少女,一顆心兒早已「噗通噗通」地跳蕩起來。此刻見她竟衝著自己開口說話,心中不由得甜絲絲的,便也柔聲開口道:「獵雕傷人,原非門主本意,門主何罪之有?況且今日若非門主出手相救,小王哪裡還有命在?!該是小王感謝門主的救命之恩才是!」
說完他衝著碧落頷首為禮,卻不小心牽動了腹部的傷口,修長的濃眉不由自主地緊皺起來。
為他治傷的少年忙道:「王上還請莫要輕易挪動,小心傷口崩裂,草民已經為王上包紮妥當,您躺下休息吧!」
碧落道:「如此多謝王上寬仁!來人,為王上支起帳篷,派人好生照料,其餘人等不許聒噪打擾!」
「四不公子」們聞言迅速行動起來,片刻間就將一頂帳篷扣住了沙穆迪的身子。雪隱又將一些應用之物送到他身邊,之後留下小哈奈兒在他身邊照料,其餘人等各自退出。
沙穆迪躺在帳篷里,閉著眼睛傾聽著外面的動靜,心中卻不斷回憶著關於九幽門的傳聞。
大概在一年多以前,風日與安平兩國交界處無人居住的荒山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江湖門派。他們占據了那處「兩不管」的荒山野谷,將之命名為「九幽谷」,門派則稱為「九幽門」。
九幽門的門眾們常常在風日國境內活動,卻不曾做過什麼違背律法之事,因此風日國的官員們只是向國君報備過此事,並未採取什麼行動限制過他們的活動。戰雲嵐和沙穆迪自然也不會將這樣一個小小的江湖門派放在眼中。
而今日自己不但無意中與他們相遇,竟然還見到了門主本人並蒙她救下了性命,使得沙穆迪忍不住又驚又喜。因為他的父親和母親就是在狩獵途中雙雙一見鍾情從而締結良緣,這件事情在風日國種早已傳為一段佳話。作為他們的兒子,沙穆迪自然深受影響,潛意識裡希望自己也能夠如父母一樣邂逅一段浪漫的情緣。
因此今日他雖然不慎為那兇猛的獵雕所傷,心中卻絲毫沒有憤怒驚懼之感。相反地他竟暗中感謝起那隻名字叫做金剛的獵雕來,心想若不是它傷了自己,又如何能夠被九幽門的門主這樣的絕世佳人所救?又如何能夠認識碧落這樣年輕貌美卻又身具驚世之才的人物?
兩日後,沙穆迪傷勢無礙,依依不捨地告別了碧落。儘管只是短短兩日的相處,碧落也從未對他假以辭色,但是這位痴情的沙穆迪國王卻情根深種不能自拔,期待著跟碧落的再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