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 開天

2024-05-30 07:50:27 作者: 一點豌豆

  「你怎麼敢?」青木臉上第一次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有何不敢?」蒹葭反問。

  「你乃一宗之主,你怎會不知可知解開封印,打開魔界與人間的通路意味著什麼?」青木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意味著一場無處可逃的浩劫,九州將生靈塗炭。」蒹葭平靜道。

  「我是斷然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就算你已經羽化,我也會阻止你,哪怕拼了性命,也不能讓九州生靈陷入水深火熱,九死一生的危局之中。」青木說著,目光掃視過其他的修行者,「各位同道,可願與我一起捍衛天下蒼生?」

  

  鴉雀無聲。

  青木臉色變得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最後停在了一片紅白相間,愈發難看。

  他從懷中捻出一張淡金色的符籙,一步跨到眾人身前,目光堅毅決絕地望著蒹葭,大有一番魚死網破的氣勢。

  蒹葭腳步輕點,緩緩地飄到了半空中。

  他掌心亮起幽藍色的流光,一柄細長的劍驟現於前。

  劍身鐫刻的「開天」二字不斷發出金色的光芒,映入了在場所有人的眸子裡。

  神劍開天,妖妖在西州深谷中便曾聽聞過此劍。

  而此刻,開天劍已被蒹葭牢牢地握在手心。

  「就讓我再領教一次凌霄宗的符籙通天。」蒹葭語氣中帶著一抹捨我其誰的氣度。

  所有人都講目光落在了青木的身上,只見他慢慢將符籙舉至眼前,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又重新放了下來。

  青木在眾人的一片譁然聲,重新退回了人群之中。

  失望的嘆息聲此起彼伏,青木卻好似沒聽到似的緩緩閉上了眼睛。

  蒹葭似乎早已料到青木的選擇似的,輕蔑又不屑地輕笑一聲,緩緩將開天劍舉過頭頂。

  就在這時,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人站了出來。

  林耀天輕輕推開游魚,走到眾人身前,仰起頭望著凌空而立的蒹葭,默默地從懷裡掏出一個丹藥葫蘆,在華湯驚愕地注視下,一股腦將丹藥都倒在掌心。

  「不可……」華湯驚呼,「你身體扛不住的。」

  林耀天卻仿佛沒聽見似的,一口吞下了掌心所有的丹藥。

  緊接著,他痛苦地呻 吟著,蹲下了身子。只見林耀天渾身上下開始不斷地閃爍起七色的光芒,一股強大的氣息也開始在他的身體四周匯聚。

  「爹!」游魚驚呼一聲想要衝上前去,卻被華湯一把拉住。

  「你放開我!」

  游魚拼命想要掙脫出來。

  華湯搖了搖頭,那隻手也握得更緊。

  林耀天慢慢地直起身子,他臉色白的似雪,渾身還在止不住的顫抖著。

  蒹葭看著他,面無表情地說道:「你並非修行之人,一口氣吞下這麼多丹藥,就不怕爆體而亡嗎?」

  「我……是九州人……」林耀天斷斷續續地說著,從懷裡慢慢摸出一把彎刀,刀身上縈繞著一縷似有似無的紅光,看起來應是品級不錯的法寶。

  林耀天不懂馭寶,他只是借著丹藥帶來的無盡力氣,將彎刀朝著蒹葭的方向擲了過去。

  彎刀在空中閃過一道紅芒,直逼蒹葭的胸膛而去。

  蒹葭緩緩地放下劍,背負在身後。直到彎刀逼近身前,他才輕輕地一揮劍,將彎刀彈飛出去。

  林耀天不斷地從懷裡摸出各式各樣的法寶,最後就連裝這些法寶的空間法寶都取了出去,朝著蒹葭擲了過去。

  蒹葭只是面無表情地揮著劍,將所有的法寶擊落。

  「你說,這些法寶明明傷不到他,他還要不厭其煩地用劍去擋,這不是多此一舉嗎?」相柳嗤之以鼻地小聲道。

  「你懂什麼,那個林耀天會不知道自己傷不到他嗎?」西州妖皇反問道。

  「所以說這些人類盡喜歡行一些徒勞之舉。」相柳壓低聲音道。

  西州妖皇沒有理會相柳,而是用一種複雜的神色看向林耀天。

  最後一件空間法寶也被蒹葭冷漠地用劍擋開,林耀天也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搖搖晃晃地便要倒下去。

  就在這時,一團黑色的霧氣朝著林耀天席捲而去,托住了他無力的身體。

  幽言從黑霧中跨步而出,略顯侷促地從身後擁住林耀天的腰,攙扶著他緩緩就地而坐。

  「小言,是你嗎?」林耀天的眼神空洞地望向幽言的方向,顫抖著伸出手想去觸碰她的臉。

  幽言握住他的手,沒好氣地說道:「人生有無數種選擇,為什麼你每次都會做出最蠢的選擇呢?」

  幽言一邊說著,一邊操控著一道鬼氣鑽進林耀天的身體,覆蓋在他的心脈之上,以死氣護住他最後一縷生氣。

  「小言,是你嗎?」林耀天繼續重複著剛才的問題。

  「要你逞強,看不到也就算了,連聽覺也丟了,看你以後怎麼辦。」幽言拿起林耀天的手,輕輕放下了自己的臉頰上。

  林耀天的指尖從幽言的臉頰上慢慢地划過,空洞的眸子裡慢慢地湧出一抹欣喜,緊接著是自責與愧疚。

  「小言,對不起……」林耀天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知道了。」幽言眸子裡閃過一抹亮色,游魚也終於從華湯手裡掙脫出來,撥開人群衝到林耀天身邊。

  幽言將林耀天交到游魚手裡,輕聲叮囑道:「照顧好他,照顧好自己。」

  「小妹……」游魚望著幽言的背影輕聲喚道。

  「姐,別擔心。」幽言身形頓了頓,緊接著便腳踩黑色雲霧,升到空中。

  「好久不見。」幽言輕笑道。

  「鬼谷一別,已數月有餘。」蒹葭道。

  「早知道會有今日,當時就不該救你。」幽言道。

  「可惜凡事都沒有如果。」

  「你說得沒錯。」幽言不急不緩地回應道,「所以,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奉勸你就此收手。」

  蒹葭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這便是你的選擇嗎?」

  「生而在世,總該有所取捨,有所選擇。」

  「封印解除,魔界重回九州。凡人雖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但對於修行者而言,固守一方撐到仙界介入並不是一件難事。更何況,殺戮之後必有亡魂,這對於鬼修而言,百利而無一害,你又何必做出最蠢的選擇呢?」

  蒹葭說著,視線一一掃過廣場正中的那些正道人士,所有人都極力躲避著他的目光,就連青木也沉默著眺望遠方。

  相較於九州凡人的命運,自己幾百年的道行似乎更重要些。反正就如同蒹葭所說的,魔界降臨九州,最先受到衝擊的也只是那些普通人。通天符籙雖打不過蒹葭,但守護凌霄峰一時無虞還是足矣,足夠他們等來仙界的援軍了。

  「我承認你說得很對。」幽言輕輕點了點頭,「不過,我除了是一名鬼修之外,還是九州之人。」

  「這是你的選擇。」蒹葭用開天直指幽言。

  幽言一展摺扇,先發制人。霧氣凝聚成一條漆黑的巨蟒,張開血盆大口,似要將蒹葭一口吞下。

  蒹葭將開天劍向上一挑,幽藍色的劍光閃爍,巨蟒被一分為二。

  黑霧朝著兩側散去,幽言已經手握摺扇攻至蒹葭眼前,蒹葭腳步輕點,瞬間向後掠出去數十尺遠。

  幽言不依不饒,身影消失又重現,再次追擊到蒹葭身前。

  蒹葭冷冷地看了幽言一眼,掌心亮起幽藍色的流光。麒麟腳踏風雪而至,揮舞著鋒利的爪子將幽言逼得連連後退。

  幽言穩住身形,摺扇開合,迸發出一道沖天的黑芒,將麒麟彈開。

  下一刻,蒹葭一個瞬身來到幽言面前,一劍貫穿了她的左胸。

  劍出劍收,蒹葭依舊站在原處,一切都好似沒有發生過,只是幽言胸前正在緩緩綻開的那一朵血色薔花,在無言的向世人宣告著,已經發生了的一切。

  「你很強。」蒹葭緩緩說道,「距離羽化境也不過半步之遙。」

  「雖是半步,可也是天與地的距離。」幽言苦澀地笑了笑。

  「我不想殺你,也不想你再來阻止我要做的事。」蒹葭道,「所以,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話音剛落,一道幽藍色的流光便落在幽言的心口。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觸聲後,她輕輕地飄了出去,就像是一隻風雨中飄搖的蝴蝶。

  沒有歸途,亦沒有遠方。

  蝴蝶在風雨中墜落,她的身影隱沒在凌霄峰外的雲海之中。

  「小妹!」游魚抱著懷中昏迷不醒的父親,望著幽言消失的方向絕望地呼喊道。

  緊接著一道幽藍色的光落在游魚的肩上,她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蒹葭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第二次將開天舉過頭頂。

  天地間的靈氣猶如百川入海一般向著開天劍湧來,將凌霄峰外的雲海都拉扯成絮狀。從上向下看去,就像是一朵以峰頂為花蕊綻放的白色曼莎珠華。

  凌厲的靈氣不斷地捲起陣陣氣浪,吹得眾人一陣搖晃。

  此情此景,讓相柳的蛇目中燃燒起近乎癲狂的炙熱,他摩挲著手掌,就等著蒹葭這一劍落下。

  「師父,蒹葭掌門不是我們的朋友嗎?」秀兒不解地問華湯,「他為什麼要站在相柳那一邊,幫它打破魔界的封印呢?」

  「你剛剛沒聽青木道人說嗎?」華湯壓低了聲音,「蒹葭雖然羽化,卻並不能開啟天門。」

  「不能開天門,也就不能飛升仙界,所以他才要破開魔界的封印,讓仙界不得不開啟天門,援助九州。」

  「可封印破開,會有很多九州百姓死在魔族手裡。」秀兒道,「師父不是常常教導我們,救死扶傷不若防患於未然嗎?」

  「你莫不是想讓為師出手阻攔?」華湯驚道。

  「師父是擔心自己打不過?」

  「廢話麼這不是。」華湯道,「莫說是為師現在就剩下一條胳膊了,就算再給我加一條胳膊,我也打不過他啊。」

  「可是師父,林叔叔也不打過他啊。」秀兒道,「還有鬼谷的幽言,他們都打不過他。」

  「秀兒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華湯語重心長道,「有的人選擇當英雄,有的人選擇苟活於亂世。」

  「那師父想怎麼選?」

  「為師想活。」

  「可是師父,我們總該做些什麼吧?」

  「秀兒,有些時候不作為,也是一種作為你明白嗎?」華湯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那我覺得,自己還是更適合做一個傻子。」秀兒朝著華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至少傻子無愧於心。」

  「秀兒,你怎麼能不聽為師的話呢?」

  「秀兒自幼孤苦,承蒙師父照顧,傳道授業,感激不盡。」秀兒行完禮,直視著華湯的眸子,稚嫩的臉上刻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決絕,「若是徒兒今日不幸殉道,還望師父將我的遺骨帶回濟世堂……」

  秀兒語氣頓了頓,輕聲道:「那裡是我的家。」

  當秀兒撥開眾人,站在最前面的時候,蒹葭那一劍的蓄勢也接近了尾聲。

  「蒹葭掌門。」秀兒放聲喊道。

  蒹葭斜著眸子瞥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讓秀兒生出一股由內而外的寒意。

  秀兒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顫抖:「蒼生無罪,何故遭禍?」

  「此事與你無關,速速退下。」蒹葭低聲呵斥道。

  「既為九州人,九州事便是家中事,豈曰無關?」秀兒固執道。

  蒹葭不願同他多費口舌,心意一動,麒麟便乘著冰雪朝秀兒撲了過去。

  秀兒也不躲閃,而繼續執拗地盯著蒹葭,繼續道:「蒹葭掌門莫要忘了,你也是九州之人。九州也是你的家啊!」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