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娘娘，我帶故人來看您了

  難怪她兩次來寺里都沒發現端倪，未免也被掩藏的太好了些！

  蘇御在外面候著，李湛走進敲門，隨著「叩叩」兩聲，門被推開了。

  入目是一位小尼姑，她探出頭看了看，認得來人身份後，方才將路讓開。

  「她還好嗎？」李湛問。

  小尼姑回答：「已經解脫了。」

  出家之人，不論世俗，看破紅塵。

  

  李湛微微點頭，回頭看一眼謝懷錦，聲音很輕：「待會進去以後，你先不要說話，待我介紹後……想必也不用介紹，她知道你的身份。」

  「我知道了。」她有一絲遲疑，明明很早之前就想找到她了，可真當李湛領她來的時候，竟然開始退縮。

  見到裡面的人以後，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天即將亮了，路即將明了，真相也跟著要出來了。

  「等等李湛……」

  忽然叫住他，謝懷錦仰著頭眸子陰暗的不像話：「你今日帶我見她，便是與當今的朝廷作對。你，包括整個李府，真的……想好跟我站在一起了嗎？」

  他沉默了，平靜的臉龐看不出什麼情緒。

  半晌後，聲音如金石擲地，給予她肯定的回答：「我知道世間不會有感同身受。但一想到當初眼睜睜看著你受苦，而跟你站在對立面的時候，會很愧疚很心痛。我這個人，身懷病疾，又沒什麼能力，既不能成為父親那般守衛疆土的大將軍，也不能像先皇那般成為開國救世的神明。唯一的堅定，是陪伴著你。要知道，後悔的事情，一輩子做一件就夠受的了。」

  謝懷錦凝著他，眼裡的迷霧漸漸清明，最後變成一片柔和。

  唇角漸漸勾起，稀薄的人皮面具之下，能想像到那張風華初綻的臉龐，正噙著笑意。

  「好。」

  以後的路，那就一起走吧。

  停在佛堂門口，小尼姑進入通報一聲，待得到裡面人的首肯以後，方才引著兩位進入。

  室內檀香味極其濃厚，最先看到的是接待客人的前廳，左側便是一間四四方方的小佛堂。

  佛像下面香菸裊裊，且木魚聲時不時的傳來。

  旁邊盤坐著一個人，同樣是素布的尼姑裝扮，她身形清瘦，年紀不大卻微微佝僂著身子，看起來很累。

  「娘娘，我帶故人來看您了。」李湛站在謝懷錦前面，身形寬闊的將她擋在後面。

  她大氣兒也不敢出，腦海里想了千遍萬遍這位夜叩李府大門的娘娘到底是誰？

  那人動了動身子，許久盤坐久了腿麻，揉捏了一會兒，才轉過頭來，看到李湛後苦笑一聲：「我還有什麼故人吶？我的故人都葬在皇陵里。要麼呀，就死在燒人坑裡，成灰了都……」

  這個聲音……

  謝懷錦捂住嘴，趕緊將李湛撇到一邊，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尼姑，眼眶微微濕潤，張了張嘴卻又不敢辨認。

  她老了，皮膚黃了，營養也沒跟上，瘦的連骨頭的形狀都映在衣服上。

  「這位是？」尼姑緩緩起身，手上始終握著一串佛珠沒有放下，即便走路也來回捻動著。

  是一位故人？可她不記得何時認得這樣面孔的故人。

  李湛退居在一邊，臉上泛著心疼，靜默不語。

  謝懷錦有些手足無措，急急忙忙從下顎撕開那張假的臉，揭去醜陋，現出那張已經出落的，美艷不可方物的臉龐。

  尼姑望著她呆呆看了好久，也始終沒認出來。

  前朝後宮裡，何曾有這樣好看的女子出現過？

  「明貴妃，我……我是阿蓁，我是你抱過的阿蓁啊！」似乎是讀懂了她眼裡的陌生，謝懷錦急的直跺腳，一下衝到她的面前，急的又哭又叫，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顫抖著聲音：「小的時候，你教我畫過老虎的，是這樣畫的……你忘了嗎？我是阿蓁，我是上陽啊……」

  阿蓁，上陽。

  尼姑眼裡一抹光被點亮，完全僵在原地，看著眼前這位跟她一般高的人兒，不敢相認。

  「你是母后最好的姐妹，你怎麼能忘了我？怎麼能忘了我？」她哽咽著，淚珠大滴大滴往下掉，急的臉都紅了。

  明貴妃眼眸一顫，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同樣眼眶含淚：「你是阿蓁，我認得，我認得的……他們都說你死了，你好好的，老天爺有眼，沒讓咱們大齊斷後！」她雙手合十感謝老天爺，說著說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抱著謝懷錦，涕泗橫流，兩個從前朝宮裡逃出來的人，終於見到了！

  彼此的生涯，原本以為是無依無靠的，現在終於看到了光亮！

  「明貴妃我好沒用啊……」

  「我對不起父皇對不起母后，對不起曾經對我好的每一個人……」

  明貴妃直搖頭，抬起頭來深深凝著她，雙手捧著她的臉，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不阿蓁！你是最有出息的！你一定能滅了謝懷康那個小孬種！他殺了我們後宮所有人！你知道他有多殘忍嗎？除了先皇先皇后能入皇陵，其他妃嬪一律送進他提前挖好的大坑裡面，被活活燒死！」

  「她們在坑裡叫啊鬧的，最後變成一灘灘灰，阿蓁你見過成堆的骨灰嗎？」

  「我苟且活到今日，就是為了看謝懷康去死！阿蓁，你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這僅僅不是她一人的仇恨，而是前朝所有人的仇恨，那些死去的妃嬪有什麼錯？枉死的父皇母后有什麼錯？

  謝懷錦自逃走後便不敢打聽宮裡的消息，她知道會很殘忍很血腥，可是沒有想到，謝懷康竟然真的不顧人道不留任何情面！

  「終究是先皇憐憫他，否則，早在嘉貴妃死亡之日便也是他的忌日！」

  前朝之事，謝懷康的因果，有太多太多束縛了。

  謝懷錦有些木訥：「謝懷康的身世，到底是怎樣的？」

  以至於讓整個皇族都為之覆滅……

  *

  那年建國剛剛滿二十年。

  嘉貴妃誕下麟兒，皇帝大悅，賜名懷康，一為小皇子長樂永康，二為天下福泰安康。

  謝懷康是皇上的第四個兒子，在此之前，已有三位皇子，均未立下太子。

  當時朝堂上的朝臣，主要是開國功臣劉世寧以及丞相宋儒最為顯眼得力。

  而劉世寧更是跟皇帝從齊國建立初期便開始闖蕩，一同去軍營打仗，一同安撫民心，感情深厚自是不用說。

  嘉貴妃早先時候只是隊伍里的一個難民。得皇上青睞，才有幸一朝華麗變身成為備受愛寵的妃嬪。

  謝懷康出身以後，得太傅教學指導，六藝皆精通且不在話下。

  加上皇上喜愛嘉貴妃，讓當時宮中人人都揣測，他極有可能便是當今太子！

  連皇上也在默默考驗他，認為他的學識以及見解均已到了太子的地位。

  可不知從何時起，一個流言在後宮裡跟瘋了似的傳開。

  嘉貴妃跟劉國公有染！四皇子不是皇族血脈！

  皇上聽聞龍顏大怒，親自去承坤宮找貴妃要個說法，只要她說不是，只要她否定一下，他便會信。

  可是嘉貴妃沒有，她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皇上大怒，褫奪貴妃稱號，貶其為素人，且將其關押在大理寺日夜幽禁！終生不見！

  可關於四皇子……終究是養育之情戰勝了親情，儘管他的身上沒有流淌謝家的血液，沒有流淌皇家的血脈，但皇上還是決定留下他。

  同年，劉世寧為表其忠誠，請辭回家，遠離朝堂。

  他雖然走了，但宮中的眼線並沒有離開。謝懷康冷血無情的開端，源於嘉貴妃的死亡。

  有人說她是自盡的，有人說她是被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