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當火把被點燃的那一刻，百合只是聽到了自己的母親痛苦的呼喊著，具體呼喊的是什麼她忘記了，但母親受到所謂的神明的洗禮，按照村長所說應該是享受，可是為什麼母親的表情與自己受傷時的表情那麼相像？

  她不懂，隨著火勢便大，母親的臉也好似被火給燒的變形，失了原本的模樣，那樣的母親真的好醜，但也很讓人印象深刻。

  至今她都記得母親那時的表情，再到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母親好像停止了享受，她身上的好聞且熟悉的溫暖的味道沒有了，有的只是被燒焦的生肉的味道，刺鼻且難聞，不少人都受不了這一場面，有的提前走開了，有的卻是當場吐了起來，一瞬間原本挺神聖的儀式，好像便的沒有那麼神聖了，人也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百合和經歷過很多事的村長了。

  

  百合聞著難聞的氣味繼續忍著翻江倒海想要吐的心情聚精會神的盯著母親，生怕母親一個不小心就被神明接走了，看著還沒有跟自己道別的母親，百合一直期待著，想要跟母親道別。

  隨著時間的流逝，母親的身體周身好像是融化了的鐵器一樣，完全被燒焦，且有些地方直接被燒掉了，比如頭髮。

  母親的頭髮一直很柔順，由於從來都沒有修剪過，母親的頭髮長的很長，而母親也最愛自己的頭髮了，每次洗頭髮都要洗好久，一絲不苟的洗著，甚至會用專門保養頭髮的植物來洗，洗完之後還不忘讓自己的頭髮保持著最舒適的狀態。

  坐在太陽下，一邊給百合梳著好看的辮子，另一邊感受著陽光，將自己的頭髮曬乾。

  但現在，百合再也無法受到母親的照顧，再也無法求著母親給自己梳頭了，她很喜歡讓母親給自己梳頭，也向母親討要過護理頭髮的方法，然而自己每次護理完的頭髮都變得暴躁且不順暢，甚至為此母親還對她說過，要給她梳一倍子的頭髮的。

  她以為母親被神明接走了，在天上看著他們，保護著他們，但她到最後都沒有聽到母親的道別，看著大火從一個小火苗變成熊熊燃燒的烈火，又從熊熊燃燒的大火變成一點點的火星，她看著木柴從生機勃勃到後來被大火燒成一堆碳灰，她始終沒有等到自己要等的東西。

  那天，她站在祭奠台的前面，面對著台上的一堆碳灰，她待了一天一夜，沒有離開，沒有動搖，也沒有吃飯，她一直在等，卻一直等不到。

  後來她以為母親是太喜歡天堂神明給的恩惠，所以來不及跟自己告別便走了。

  她這樣安慰著自己，儘管自己的母親在這之前從來都沒有失約過，這一天，母親失約了，並且同時失了兩個約，一個是要給她梳一輩子的頭，一個便是走的時候會跟她道別。

  可是全程，她一直動也不動的盯著母親，可母親都沒有跟她道過別，後來她又試著回想母親接受洗禮時的全部，可她回想到的也只是母親猙獰的表情，至於母親最後好像喊著什麼她一點兒也想不起來，甚至想起母親變形的臉時，完全是另一個人，這並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母親。

  回想一遍後仍然沒有發現母親跟自己道過別，她也就心理暗示，自己母親是想儘快去享福去了。

  但到了後來，百合長大了，村子裡有個壯年因為偷了別人的東西而被全村人斥罵，最後按照神明的規定要被施以火刑。

  而作為聖女的百合，便成了此次刑罰的操控者，甚至於當時的她都還以為火刑也是洗禮，應該倍感驕傲的一件事，但當壯年的家人為了可以讓神明饒過男子這一次時，她才發現好像這所謂接受神明洗禮的火刑是讓人恐懼的。

  看到壯年男子的家人們跪在自己面前，祈求著神明的饒恕，甚至眼淚灑濕了百合的衣裙，看到他們悲哀的的表情，百合不以為意，以為是壯年男子的家人是捨不得離開壯年男子，所以才會感到悲哀。

  身為聖女的她沒有什麼權利決定要不要處罰這個壯年男子，要不要對這個壯年男子施以火刑，最後便以聖女的做法拒絕了壯年男子家人的求情。

  在她眼中，自己的母親當時受到的祭奠，和這位壯年男子即將要受的火刑沒有什麼兩樣，出來一個是村長做法的，一個是自己做法的，一個受到大家的尊重和祝願，一個受到大家都鄙視和斥責。

  但都是進化，不都應該享受嗎？

  直到百合看到壯年男子在大火中尖叫，喊著：好痛，好痛啊，娘，救我啊！類似這樣的話的時候，她才忽然回想起來，自己的母親被祭奠時所說的話：我好痛，百合，百合，好痛！！！

  原來母親跟自己道過別了，原來母親當時並不是享受的離開，而是痛苦的離開，原來母親當時是那麼的痛，她竟然都不知道，還傻乎乎的以為母親去神明那裡享受了。

  自己怎麼可以這麼的蠢，她很自責，那一天，她第一次知道了痛苦、心痛的感覺。

  看到壯年男子不停的嘶喊著，看到壯年男子的家人們在台下見自己的孩子受苦的幾盡崩潰的表情，看著他們癱軟在地上痛苦而無能為力的模樣。

  再看到周圍一群人指指點點的樣子，他們的親人們沒有受到這樣的酷刑，他們絲毫不能體會到那種感覺，他們不但冷眼旁觀還拍手叫好。

  任憑壯年男子的家人們如何求情，他們一點都不動搖的心，一如既往的冰冷。

  這一場面讓百合第一次渴望自己的母親能回來，能在她身邊照顧她，她想要得到母親的關心，她想要逃離這冰冷的世界，她懼怕這樣的世界。

  還沒等儀式舉行完，她實在忍受不住，她吐了，她看到男子漸漸失去生機，漸漸變形的身體，她感到噁心，後來她在眾人的攙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家裡，家裡冰冷的沒有一點兒人氣，她哭了，第一次害怕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