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人才
2024-05-30 02:44:35
作者: 波兒來了
葛嶺難得到兩河口,但是到了,就一定會召見我,不僅僅是讓我陪他打紙牌,大抵是因為花花。
葛嶺在讀書時代,曾經瘋狂地追求過花花,卻無疾而終,至今耿耿於懷。遇到我,正是可以吐露心聲的對象。他說他喜歡花花的名字,特別的有意思。說他喜歡花花的漂亮,喜歡花花那堅韌的個性,反正只要是花花,沒有不喜歡的地方。他也喜歡聽我告訴他花花的過去,從達拉村的陽光、牛糞、泥石流,到古錦河的漂木、讀書、離家出走、高考狀元,這是他聞所未聞的,把他驚訝得一愣一愣的。
有時,我講著講著自己都會不由自主地陷入回憶之中,過去的時光像一幕幕的電影,在眼前慢慢地放映了出來。
我經常取笑葛嶺的痴情,卻責問他為什麼不再努力一把,結果把大家都耽擱了。花花現在的婚姻,最不被從小學到大學的同學們看好。不過,小日子各過各的,關上門,甘苦自知。
葛嶺對我很照顧,應該是托花花的福,不說是有求必應,至少能比一般人好說話。
未來公司這種壟斷性大型國企,不僅碩士多如牛毛,連博士都一大把。葛嶺也只是一個碩士,而且是一個毫無背景的農村娃,如今年紀輕輕就成長為手握大權的副總,今後前途無量。他的成功不可複製,歸功於他的婚姻。他的妻子是一個副省長的寶貝獨生女,外公又是老紅軍。
這是個勵志的故事,一般人學不來,和能力沒有什麼關係。卻符合一切人的嚮往。如果他和花花成為一家呢?兩個人應該還在成都打拼,努力地還房貸、養孩子吧。分開,成就各自的精彩。人生哪能不留一點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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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根本就沒有正眼看過我。這是葛嶺每次和我交談的結束語,話語不無感傷。
葛嶺不讓我有點內疚,好像過不得一樣,好像我應該讓他和花花有點什麼才算是知恩圖報。不過,以他目前的處境,就是花花自己來了,他可能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葛嶺要的就是這種感覺,一種與現實完全割裂的夢,很享受,卻不知讓我難受異常。
不能否認,葛嶺是個人才,像古錦河裡的石崗鰍一樣滑刷。
兩河口水電站建設大軍里,有各種層次的知識分子,但不是所有的知識分子都叫人才。
我喜歡跟這些人才交往,還有一個是尹健。
尹健來找我,大抵是因為菌子。
尹健總想從我口中套出菌子的曾經。我不知道尹健為什麼這麼在乎菌子,看來是真愛?可尹健是有家室的人,孩子都讀初三了,早晚會因為工程結束或者工作調動而回去,到時候又是一個扯脫不認帳的悲劇?
菌子一直視我為兄弟,一個在古錦長大的森工兄弟。她知道我明白她和尹健的事情,也不再我面前隱瞞,就像當年她和東哥的事情,我是知情的。
尹主任是個好人,也很大方,就是有口臭。菌子難為情地說。
我喜歡菌子的溫柔,她讓我在異鄉的土地上有一種沉浸的感覺。尹健喃喃道,像沙一般,慢慢地滑落、融入,不分你我。
這是一個被水電工程耽誤的詩人,尹健把他寫的詩作給我看,很有味道。他興之所至,會高聲朗讀,搖頭晃腦,他那一口方言+普通話,讓我充分感受到了「沉浸」甚至被淹沒嗆水的滋味。
不過,我感興趣的還是尹健作為一個地質工程師給我講一些關於水電站和地質的知識。
尹健說道:兩河口水電站經歷了10多年的審批,才勉強地通過,而且是有尾巴結論的通過,那就是因為環保問題,跟古錦河裡生物有關,水庫大壩的建立,切斷了一些珍稀魚類的洄游產卵路線,有可能導致一些魚類的減少甚至消失。
我聽說過那就是我們經常見到的石巴子和貓魚,學名我不知道,反正很拗口。現在石巴子已經是非常難得的珍品了。上個月,兩河口水電站的業主單位主要領導來視察,尹健讓我派了十幾個工人去撈石巴子,忙乎一天,才勉強湊夠一盆。菌子燒石巴子非常在行,簡單的用魚香、泡菜和豆瓣,燒出了絕佳的美味。還有一種野生的洋芋,形狀很怪異,但非常的美味,特別是燒牛肉,軟糯入味,滿口鑽香。就這兩樣菜,讓領導讚不絕口,說是好吃得把舌頭都咬傷了,還開玩笑讓菌子負責。
在座的,只有我知道石巴子的故事,那洋芋的出處也是非同尋常,是從墳地的亂石窖里挖來的。這洋芋其實不應該算是野生的,只是沒有人管而已。不過,只有墳地的洋芋才有那種特別的味道。
我算恭添末座,卻一條石巴子都沒有夾,一個洋芋沒有吃,不是怕美味不夠領導不盡興而忍嘴待客,而是心裡有陰影。
美味之源,最好不要追溯。
還是古人有智慧: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心不念不煩,情不深自忘。
我問道:不僅是影響魚類的生存,對人的生存也有很大的影響,好多人說,修建了水庫以後,會導致地震。
尹健解釋道:水庫蓄水以後由於局部地殼受力狀態的改變,確實會引起一些地震的發生。水庫誘發地震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在原本沒有地震斷裂帶的地區,由於水壩的建設以後形成水庫,水庫蓄水改變了原來的地應力分布,從而產生了局部的地震。這種情況比較普遍,但是,由於水庫增加的水體重量,通常是均勻地分布在一塊較大的面積之上。而且,由於水庫周圍原有山體的比重肯定是高於水體,所以,水庫蓄水後對地殼造成的壓力變化,一定是屬於消除應力集中改善地球表面受力的情況。因此,水庫蓄水引發的微震,不僅不可能造成較大的地震,而且總體上應該是屬於有利於地殼均勻受力的調整。水庫誘發地震的本質是提前釋放能量,這能夠更好地保證庫區周邊安全,但是同時還可能誘發更大的地震或者其它如山體滑坡等地質災害。
尹健繼續說:這是書面上的解釋,實際上地質狀況非常複雜,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結構,比如,你看見兩河口的地質結構貌似非常堅固,都是巨大的花崗岩層,但實際上,山體內部斷裂層很多,這意味著將來有很多預料不到的狀況發生。
我反問道:那為什麼不探測好了再進行修建呢?
尹健意味深長地說:人是不是要準備好了才帶孩子啊?等你想好了,人也成熟了,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而你已經過了最佳生育年齡。
理就是這麼一個理,麻麻雜雜,模模糊糊,不懂就不要問,有比我聰明的人在做決策。
不知者無罪,無知者無畏……
我們熱衷於政績,熱衷於高大上的形象工程,一個任期短短五年,能做多少事情?人生百年,又能品味多少成功的滋味。
歷史是勝利者言,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別說,尹健是個真人才,我喜歡聽他沖殼子,天南地北,文學藝術、地質生物無所不通,雖然有些文縐縐的,聽不怎麼明白。尹健在未來公司擔任技術主管,應該是很有權力的人,可以隨時審查一個工程項目的合格與否,老闆們都很買他的帳。經常請他吃飯,私下的好處自然少不了。可尹健說他是同學中混得最不如意的。
我問尹健:你是哪裡畢業的?
尹健為難地摳摳頭皮,扶正頭上那一綹碩果僅存的搭下來的頭髮,不好意思地說:
清華大學。
這時,一個炸雷在頭頂炸響,我的耳朵嗡嗡嗡地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