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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漢黃電站

2024-05-30 02:43:43 作者: 波兒來了

  漢黃啊漢黃!

  趙立情不自禁地站起來,不停地喃喃自語,在房間裡轉著圈,一會兒望著天作沉思狀,一會兒振臂作疾呼狀,整個人著魔一般。

  小姨對趙立的這種反應似乎很熟悉了。他這種風雨欲來的架勢,必然是有大事要發生。

  趙立最早從東北派到四川的時候,並不是檢尺員,而是籌建漢黃電站,那是屬於古錦森工局的第二個電站,對提高集材和運輸效率,局機關實現電氣化,有非同小可的作用。趙立戴罪立功,根據電站項目的設計分析做了詳盡的經費預算報告,該報告推翻了市里一個專家的報告,並節約了不少建設經費,為漢黃電站的建設立下了汗馬功勞。電站建成後,趙立便分配到了121林場檢尺隊。

  

  小姨說:漢黃電站也有我的功勞,當年我帶波兒一起砸石子賣給電站搞建設。

  花花說:阿媽也帶我砸石子賣錢,那是我家唯一的現金來源。

  我的記憶里砸石子是一大群人坐在林場的壩子裡,每個人面前一堆飯碗差不多大小的石塊,這些石塊是男人們用大錘把大石塊砸成小石塊, 再由家屬和小孩砸成石子,那是一個很壯觀的場面啊,用一個廢舊輪胎橡皮做成的圓環,將石塊放進去,然後一錘子一錘子砸下去,石塊就變成了石子。建設漢黃電站需要大量的石子,就是這樣一錘子一錘子砸出來的。收石子是很嚴格的,石子的規格是直徑不超過兩公分,不小於1公分的石子,這種賣的價格高些,砸好的石子要過篩的,那些很細的可留做另用。

  砸石子很辛苦,辛辛苦苦砸出來的石子,其實賣不到多少錢。但對於沒收入的孩子來說,這就是連環畫的來源,對於達拉村的人來說,就是鹽巴和茶葉的來源。多一點錢,沒什麼壞處,家屬們基本上都加入了砸石子的隊伍,電站修建的那幾年,業餘生活全是砸石子。

  蹦蹦蹦、噠噠噠、咔咔咔……

  這種家屬、小孩幹的事情,並不輕鬆,而且也有不小的危險性,有人被砸飛的石子傷著了眼睛,導致眼球被摘除。一天坐在石子堆上砸,腰酸背痛不說,握錘子的手常常會磨出水泡,要是不小心砸到自己的手,還容易受傷。只要聽到一聲「哎喲」,那一定是誰砸著手指了,這都是家常便飯了,誰的手上還沒幾個血泡?只得忍忍,含著眼淚繼續砸。

  漢黃電站的修建,有我們在座四個人的血汗,更是趙立的心血,特別是趙立的報告完成後,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讚揚,那場面讓趙立熱淚盈眶。家屬還能在林場砸石子掙錢,所以他決定將妻兒也接到四川來,沒想到後面卻發生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悲劇。

  趙立說:看來我真的老了。人生最漫長的路就是回頭路,那總有一根無形的繩索牽引著自己,使自己不斷回頭。

  花花說:這是一種情懷,真的難以忘記,當時我拿到漢黃電站的項目時也呆了,我們五位同學在一大堆項目中,每人隨機抽一份進行課題研究,我居然就抽到了漢黃,好像它就在那裡一直等著我一樣,那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瞬間觸發了我的痛苦記憶,我忍不住地抽泣起來,嚇得同學們不知所措。

  我說:漢黃電站已經停止發電有兩三年的時間了,我跑車上去下來都會經過那裡,現在只有一個看門的老頭,天天在那裡曬太陽、睡覺。

  花花說:主要原因是設備嚴重老化,故障不斷,前幾年,引水渠垮塌導致在下面種地的農民避之不及,當場被落石砸死一人,一人被突然洶湧而至的渠水衝進古錦河裡失蹤。死亡事故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漢黃電站本來就已經在苦苦掙扎,現在更是無錢可賠,乾脆關門了事。現在的業主決定將漢黃出售,有意者倒是多,但是資不抵債和矛盾重重的現狀,讓人不得不打退堂鼓。這也是所有項目里最差的,最便宜的。

  趙立說:柳暗花明,絕處逢生,我覺得你已經有想法了。

  花花說:就這樣一個破電站,都已經轉手兩次了,原來的業主是森工局,現在的業主你們猜是誰?

  當然是王均了。我哈哈一笑,王均購買的過程我也略知一二,漢黃電站並不發電,這是我奇怪的。

  花花說:對。王均就是靠這樣的兼併、收購和轉手掙錢,那比木業公司來錢快,這就是資本的運作,至於漢黃電站能不能發電,這不是他關心的。

  趙立說:王均之前是誰?

  花花說:這是最關鍵的,王均之前的業主是林業廳梁廳長的大兒子梁帥。

  梁廳長我認識,是父親的戰友,梁帥也和我們一起吃過一次飯,那次是王均招待梁廳長。飯桌上,梁帥基本上沒說過話,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可能是認為跟我們交往是掉價,他是迫於情面來應付一下罷了。有了梁廳長這棵大樹,梁帥還有什麼拿不到的項目呢?就是古錦森工局奉送也願意啊。

  梁帥連古錦都沒來就把生意搞定了,而且連下家都找好了,那就是王均。王均為了將龐大而不賺錢的木業集團處理給賢平市森工系統,不惜以梁帥購買的兩倍價格將漢黃電站從他手中買過來。不久後,木業集團就順利轉給了賢平市森工系統。

  趙立感嘆道:這其中的卯竅,太深層了,不是那個人,誰敢出手買漢黃。不是那個人,誰又敢再次翻倍高價接手漢黃。

  花花說:漢黃現在代表的是一種關係,體現的是關係平台的價值,買和賣的人都是心懷鬼胎,它本身已經沒有什麼經濟價值了。

  趙立說:也不是沒有價值,漢黃是老電站,也是首批擁有電力上網牌照的電站,這是小電站裡面難得的指標了。就光是賣或者轉讓這個牌照,也值不少錢啊。聽說以後,漢黃電站的下游有一個超級電站兩河口電站要建設,因為環保等原因,小電站基本上就不會再審批了。

  花花說:這是看得見的利益,也像一個誘餌,只有套進去了才知道其中的難處。現在面臨的矛盾和困難一個都沒有解決,也沒人會想真正去解決,這更像一個擊鼓傳花的遊戲了,你不知道花會在誰的手中停下來,認真的那個人就輸了。

  趙立說:我就是那個認真的人,我要的是完成項目轉讓,並從電站轉讓到電站正常運營。我絕不當二傳手,我只知道澆築漢黃大壩裡面所用的石子是你們一錘子一錘子砸出來的。

  花花說:王均在資本運營中嘗到了好處,現在根本就沒有興趣做實業,何況他用漢黃已經達成了他的目標,幾個漢黃的錢都賺到手了,漢黃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既然沒有經營電站的意願,他更不想讓漢黃砸在自己手中,現在有意轉讓,價格也不高,甚至有意願折價讓出,如果此時入手,到是一個時機。

  趙立說:我要買,你來運作。

  花花說; 情懷不能當飯吃,姨爹,三思而後行。

  趙立擺擺手說:不用了,我決心已定。明天我們就回古錦,我要去看看漢黃,這麼多年了,真的好想它。我現在老了,不搏一把,對不起自己。

  當年,趙立倒騰胡豆、辭職、拉木頭、賣牛仔服,哪一樣不是折騰,哪一樣不是搏一把,每次都有鋌而走險的意味,幸運的是每一次都逢凶化吉,這是上天是對趙立前半生坎坷遭遇的補償。但這一次,還能得到上天的眷顧嗎?

  波兒,明天開車送我。趙立安排道,接著問小姨,你回去嗎?

  我不去,我勸你也不要去,你有高血壓,不太適合到古錦。小姨力阻趙立的行動,波兒和花花可以幫我們啊。

  眼見為實,我決心已定。趙立說。

  小姨不是第一次見識趙立的固執了,只好搖搖頭,對我們說:你們姨爹就是個犟拐拐,不撞南牆心不死。天色已經晚了,你們的床已經鋪好了,今天就在這裡歇了,你們是我家的貴賓。

  從屋頂花園下來,花花悄悄地對我說:別看姨爹個子不高,在小姨面前像一個溫順的小孩,但做起事來,雷厲風行,有板有眼。

  我說:我很擔憂,我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水有多深,也不知道趙立到底有什麼底牌。但我清楚,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他率性而為的,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你知道嗎?看到姨爹這麼激動,我沒敢給他說,其實王均就住在旁邊的一個小區,不然,他還不跳起來找他去了。花花笑道。

  你怎麼知道的?我疑惑地問。

  商業秘密。花花搖搖頭,說,你可以去睡了。

  洗漱完畢後,我躺在床上,床頭有一摞書,有《四柱預測》《易經》,也有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天龍八部》,還有《追憶似水年華》《尤利西斯》《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這間應該是趙立的書房。我平時喜歡看書,今天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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