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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王元的故事

2024-05-30 02:43:24 作者: 波兒來了

  有一件事在我心裡,一直很矛盾。

  於花花和吳玉而言,王元絕對是個魔鬼,乾的壞事可以用罄竹難書形容。我是花花的弟弟,應該無條件地與王元這種人劃清界限,就像階級敵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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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如今卻迴避不了,有一次,王元硬要坐我的車出去進貨,而且是王均介紹的。我不好拒絕。一路上,王元也看出了我的冷淡,便向我介紹了許多路上的人文典故,這是原來他為了讀書一步一步走過的,非常熟悉,到了猴子岩的回頭線,我餓了,正準備吃鍋盔,他直接把我帶到附近一家農戶,那農戶的一位老人認識王元,差點就要下跪磕頭了,那是他原來的僕人,給他牽馬的。老人吩咐家人立馬給我們煮了香腸和酸菜湯,讓我們好好吃了一頓,臨別還硬要送我們一腿香豬腿。

  我看見王元悄悄地放了三十元錢壓在凳子下面,這遠遠超過這頓飯錢。

  我大惑不解,王元說:其實這一路我都有熟人,我隨便在哪裡下車,但凡有人煙,我都能找到吃飯的地方,但他是我最難忘的,因為他救過我的命。當年,他牽馬陪我在這條路上走了很多次。原來,我是公子哥,體會不了他們的辛苦,如今,我也是老百姓了,對他們的生活也有了切身的感受。真的不容易!我一直就想來看看他,現在老了好多。

  王元其實也老了,謝頂嚴重,一笑,抬頭紋便很深刻,如果不認識他的人,見到他,好像就是一個和善的老頭。

  到了郫縣,王元指著一座房子說:這就是當年我讀書的地方。

  我抬頭一看,現在這已經改為一個豆瓣廠了。但廠門和其他豆瓣廠不一樣,門楣上還依稀可見學堂的模樣。

  王元說:這裡是專門給我們這些山裡的人設立的一個學堂,教我們的老師很不得了的,有北大清華畢業的,好多還去參加了革命。如果當時我聽從他們的話,一起去參加革命,現在可能也是一個老革命。我原來的一個同學現在就是省里的大幹部,經常在《賢平報》上看到他的名字,不是發表重要講話,就是到處去視察。當年,他是班上最窮的,我曾經資助過他。後來,他不知怎麼的,就跑去參加了革命了,為此,我們班被列為重點整頓對象,個個都被折騰得夠嗆,整頓還沒有結束,解放了,於是我們又開始了學習學習再學習,一直到這個班解散了,我才回古錦,卻不知道,莊園裡也已經沒有人了。

  那你可以聯繫聯繫他啊。我提議道。

  人和人的關係很奇妙的。我們還有來往的必要嗎? 王元說。

  那一次我給王元拉了很多火鍋店需要的很多貨品,他一定要我熟悉他進貨的地方,以後叫我專門給他拉,運費和貨款從來不拖欠我的。

  這是社會,人和人不可能不接觸,有生意,我不可能不做,每次都放空回來。他也不時交給我一張條子,照條子上的地址拉了木頭找了去,就會有人以不錯的價格將木頭買了。我知道,基本上是王均的企業在收木頭,但這是王元的渠道和人脈,他無聲地幫助著我,這是生意,沒人會和錢過不去。我其實也可以找王均幫忙,但人家大老闆,我也搭不上什麼話,也不想欠人情,還不上。倒是他每次見到我都噓寒問暖的,非常熱情。有一次還正式讓我到他的企業裡面去。我跑車習慣了,不想過那種上班下班敲鐘吃飯的生活,而且,那收入比不上我現在。

  在我跑車的過程中,我已經慢慢地建立了自己的人際關係,這是在大學讀書的花花理解不了的,我已經不是原來她心目中的波兒了,我在學習妥協和適應。我也儘量節約,有時駕駛室里裝一包鍋盔,我現在有侯娟和孩子,還有花花在讀大學。負擔不輕,但我心裡一直很愉快,被人需要,這就是男人的負擔也是面子。

  王元一直都是叫我去看書,一句重話也沒有說過,而且能包容我的情緒。雖然迄今為止我也沒到他書房去過,不知有哪些吹得神乎其神的書。甚至與王元的交往是我和本地人接觸中印象最深,且能有所收益的。就像趙立教我本地話和有關植物的知識,王元能給我談及很多我所不知道的知識,他讀過很多書,也有很多思考,這在古錦人里是很難得的知識分子。

  王元喜歡女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總是想方設法去尋找新鮮的,到內地去,首先就是去那些偏僻街巷,誰都知道那裡的女人是做什麼的,這是他改不了的習慣,也是一種癮,就像人肚子餓了需要吃飯一樣。奇怪是,他的比他小很多的年輕女人似乎知道他的愛好,卻沒有鬧出什麼事情,對他簡直是不加約束,這是很奇怪的事情。

  人,只要了解了她的需要,並儘量滿足,那麼,她就會原諒你的一切。她喜歡錢,現在已經存了很多私房錢,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是她和孩子以後的保障,那麼,大家就相安無事。王元顯然對自己的這番理論非常滿意。

  為什麼我總是跟這些怪人、壞人有緣分,按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法則,在別人眼中,我是一個什麼人呢?為什麼一定要在乎別人的看法,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歷史的規律,自己實力弱,永遠就是被欺負的對象。我不斷地用歷史的、人性的規律來說服自己。只要他的惡還沒達到被法律制裁或者僥倖逃脫法律制裁,都可以見容於社會的大海中,我們都是大海中的一滴水,相遇就有相融的可能。

  我不是健忘,有時我也想到花花和吳玉,還有父親。可是,板子沒打在自己身上,絕對不知道疼的程度,又不可能代人受過。

  人就是這麼矛盾,一邊恨著,卻一邊被吸引。我可能沒有明顯的善惡的觀念,就像人在不同角度看同一個物體,有不同的形象、影子和感受。

  我突然發現自己跟王元很投緣了,不僅僅因為王元是姨父趙立的朋友,更重要的可能還是書。

  我又是哪一點吸引了王元呢?想那麼複雜幹嘛?我心裡是一陣無可抑制的虛弱感。

  王元笑笑說:你是我看著長大的。

  我坦率地說:可你並沒有了解我,而你應該知道,我和所有的人對你都沒有好感。

  王元說:我知道,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如果說人人都喜歡我,那我還是王元嗎?大家都是好人,總得有一個壞人來襯托吧。我天生就是壞人,是歷史規定的壞人。如果我變成了一個好人,那麼這世道就變了。

  我說:你現在有很大的改變。

  王元說:是的,世道變了,畢竟,我還要生活在這裡,自從做了生意以後,我真的變了一個人,也思考了很多。男人的心智要成熟,可能一定要結婚有了孩子開始。

  可王元內心還是那壞人,不管他怎麼變,只是外表打理得好了一些罷了,善做壞事的人都這表情吧。但他的確不是阿米那種把我當瓜娃子的人,這點我確信。

  王元問我:你和侯娟關係如何?

  我說:還可以啊。

  王元說:可是,我覺得花花和你的關係似乎更好一些。

  我說:花花是我的姐姐,好是應該的。

  當年如果不是花花母親張口閉口把我跟你父親做比較,我也不可能……算了,一切都過去了。王元緩緩地說,花花現在是大學生,今後有前途的,我曾經想過給她點生活費,但她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我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王元還是第一次對我這麼直白地提到了過去的事情,但我似乎插不上嘴,畢竟,我那時還小,還無法理解那些事情。

  以後,對侯娟好一點,她是一個任性的女孩。王元說。

  會的,畢竟我們已經有了孩子。我點頭答應道,可心裡卻疑惑,他平日裡從來沒有提到過侯娟和花花,似乎跟他完全不沾邊,可今天他那口吻,就像很久沒有見面的一個陌生的長輩親戚,在對我諄諄教誨,讓我很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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