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3章 我是張均(上)
2024-04-30 15:24:13
作者: 木人高秋
我不急不忙開了靈道,一個閃念來到鎮中,找了個沒人角落現身出來。
因為直線距離很近,我剛出來,張均也飛到了。
他就像個好奇的孩子,興奮地在人群中左看看右瞧瞧,甚至會惡作劇似的故意從遊客行人的身體中穿過,讓那些人「莫名」地打一個寒顫或者哆嗦一下。
「沒有人害怕。」張均輕聲說道。
我有點不太明白他想要看到的是人們的哪種反應,怕鬼嗎?
來到張均身邊,我奇怪地問他:「你在幹什麼呢?」
「我每次想來現世看看的時候,都會做這樣的嘗試。」張均有些興奮,有些不可思議地對我說:「以前的人是會害怕的,但這裡的人不怕,完全不在乎,這很少見!尤其是那些……你看這個,你看。」
說著,張均找了一個路邊小攤的攤主,在那人身上一下子穿過去,又一下子穿回來,來來回回折騰了四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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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有點受不了了,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但拿紙巾擦了一下鼻子又繼續營業,並沒有把張均的惡作劇當回事。
張均折騰夠了,便興奮地回來說:「你看!那人只是個最底層的小人物,但他根本不害怕,不怕是天災,也不怕自己會生病,完全不害怕!這是……這真是……」
張均好像有點語無倫次了,接著他便沿著鎮中主街到處飛,到處飄,到處瞧,到處看,他對街上的每個人都感興趣,對每件事都好奇,直到把小鎮的各個角落都轉了一遍,他才心滿意足地回到我身邊,臉上掛著狂喜,但那笑容之中又隱隱透著一抹感傷。
「看來你挺喜歡現在這個世界。」我笑著對他說。
張均連連點頭說:「喜歡!這應該是我見過的最喜歡的,如果他能看到,那就太好了。」
說著,張均抬起頭看向夜空,悠悠感嘆了一句。
「他是……」我剛要開口,忽然張均轉頭朝我望了過來,在我與他目光相交時,眼前的一切都隨著紛飛的落花而改變了模樣。
夕陽西下,斷橋旁,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拖拽著一個破舊的草墊子吃力地走向不遠處的一幢破廟。
在廟裡,靠著石柱坐著一個滿臉菜色的婦人。
男孩一進廟便興奮地喊道:「娘,我撿回來了一個草墊,今晚你可以睡得舒服一些了。」
婦人虛弱地睜開眼,朝男孩笑了笑,想起身幫忙,但身體太過虛弱實在動彈不得。
男孩見狀連忙跑到他娘身邊,安撫了幾句便又回身把草墊子拽到廟裡,好好鋪整利落,再把婦人小心地攙扶到草墊上。
輕舒一口氣,男孩笑著對婦人說:「娘,回來的時候我聽說鎮上今天施粥,我去拿些回來。」
婦人點點頭,伸手拿出一個破了一角的碗遞給了男孩。
男孩接過那破陶碗,說了聲「我很快回來」,便又跑出了破廟。
鎮子不遠,男孩沒跑多久便到了鎮門口。
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流民乞丐,他們全都圍在鎮外一個大棚子前面,棚子裡面架著幾口大鍋,有軍兵在附近看守著,幾個穿著樸素但卻顯得很體面的人則在棚內煮粥。
糙米菜葉粥,一勺下去,撈不上來幾粒米,但這一碗也能讓這些流民乞丐活命。
很快,粥煮好了,人們爭先恐後,就怕沒搶在前面,等輪到自己的時候只剩下米湯。
男孩也使勁往前擠,但無奈年紀不過十歲,長期挨餓身體又虛弱,根本擠不過那些成年人。在爭搶的過程中,男孩摔倒了,手裡的破碗摔出好遠,啪的一聲打碎了。
他看了一眼破掉的碗,但還是把碗底拿了起來,然後轉身再次擠進人群里,用頭拼命往前鑽。
好不容易擠到前面了,施粥的人盛了一勺,看了一眼男孩手裡拿著的破碗底。
男孩也看了一眼手裡的東西,眼珠一轉,立刻把身上的破舊衣衫向前一抻,用他還帶著稚氣的聲音高聲說:「盛在這裡!」
施粥的人並不關心這男孩到底用什麼盛粥,便將那只能算是米湯的糙米菜粥倒在了男孩的衣服上。
男孩趕緊一手兜住,另一隻手則用碗底拖著衣服,儘量不讓米湯掉出去。
他小心地從流民乞丐當中鑽出來,然後快步往破廟的方向回返。
碗底太小了,根本兜不住米湯,男孩只能用手幫忙兜著。他的手被浸透了熱粥的衣服燙得通紅,但他始終沒有撒手,就這樣一路跑回到破廟裡面。
婦人依舊虛弱地躺在草墊上,男孩一進門就大聲喊道:「娘,有粥吃了,快來吃粥。」
他跑到草墊跟前,小心地打開衣服,用碗底盛了粥送到他娘嘴邊。
婦人吃了幾口,便朝男孩笑了笑,但是見到男孩紅腫的手,眼裡頓時落滿心疼。她伸出顫抖的手,想摸一摸男孩,但她又太過虛弱了,手完全抬不起來。
男孩知道婦人想說什麼,於是把手往身後一藏,咧嘴笑著說:「我沒事,現在天氣涼,這樣手就暖和了。」
婦人知道男孩是在安慰她,但越是這樣的安慰就越讓她心疼,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噼啪落下。
男孩見狀急忙幫婦人擦去眼淚,然後再用碗底盛粥遞給婦人吃。
那婦人又吃了幾口,便搖頭說:「我飽了,你吃。」
男孩點頭「嗯」了一聲,便盤腿坐在草墊邊,小心地用碗底乘著剩下的米湯自己吃了起來。
米湯這一路上浸透衣服灑了一半,剩下的湯水不多,米粒就更少。
男孩喝光了能盛出來的米湯,找出剩下的米粒,自己吃了一些,又把另外幾粒送去了他娘嘴邊。
婦人笑著搖搖頭說:「娘不餓,你吃。」
男孩也搖頭說:「我也不餓,那這些就留著明天吃吧。」
婦人勉強眯睜著眼,心疼地看著男孩,除了苦笑便不能再為他做些什麼了。
那一夜,婦人睡在草甸上,睡得很安穩。
隔天,男孩推著婦人的肩膀,但婦人卻無論怎麼推怎麼叫都沒能醒來。
男孩知道什麼是死亡,生在這亂世,死比生更容易讓人理解。
男孩擦了一把眼淚,把昨晚剩下的那些米吃了,便起身走出了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