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待價而沽

  趁著上菜時間，林壽悄悄地打量著李寶仔。

  他的年齡約有五旬上下，這在大明朝算是高壽了，頭髮斑白，下顎還留有一截三寸長的鬍鬚，面色雖然略有紅潤，但依舊掩蓋不住眼底深處露出的青灰色。

  從面相來看，這李寶仔的身體有些虛啊。

  

  此虛非腎虛，而是他的精氣神正在緩緩的消散，也可以說，他身患大病，恐怕有命不久矣之危。

  杜家三兄弟依然跟昨日一般侃侃而談，尤其是濟寧城裡的風流韻事，他們張口就來，不時逗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看來，他們今日專為活躍酒宴氣氛而來。

  然而除了這四人，林壽還特別注意到在李寶仔的身後，靜靜地站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少年。

  他雖是一身家丁打扮，但身上的氣質卻是十分獨特。

  尤其是在他的身上，林壽還能微微地聞到一絲梔子的花香，清新自然，秀雅絕俗，當為一妙人兒。

  林壽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翹。

  這場酒宴本就請的蹊蹺，無非是兩家相互認識一下。

  林壽不善言辭，再說他扮的是書生「唐三」，一個小配角而已，所以只顧悶頭大吃，一句多餘的廢話也沒多說。

  幸好唐芊兒深諳酒宴之道，推杯換盞，逢迎客套，無所不精，這才沒墮了「聖女教主」的威名。

  今兒，她是主角。

  林壽正好樂得看她揮斥方遒。

  兩家都很謹慎，對於彼此之間的隱秘信息都沒有過多的細問，倒像是一對多年不見的好友，暢聊著各家的奇聞趣事。

  一個時辰後。

  酒已過三巡，菜已過五味，李寶仔終於安耐不住，主動向「林壽」，也就是唐芊兒，問了一個頗為敏感的話題。

  「林聖主，不知你如何看待東平州的聞香教？據我所知，你們兩家雖然同屬為白蓮座下，但關係好像並不是十分的友好呀。」

  他說的很委婉，但大家都瞬間秒懂。

  林壽忍不住暗自腹議：這老東西廣撒英雄帖，看來果然是為了拉攏盟友，一起對抗勢力猖獗的聞香教。

  現在濟寧州的勢力分布，林壽和唐芊兒其實早已調查的清清楚楚。

  明面上是以「托塔天王」李寶仔為主，實則上，他的勢力僅能掌控一城二縣之地，剩餘的鉅野縣卻是在「鎮三山」劉陽山的手裡。

  本來劉陽山還甘願屈居在李寶仔之下，但自從他拜入了聞香教之後，在教主徐鴻儒幾次三番的鼓動之下，已經漸漸萌生了吞併整座濟寧州的野心。

  現在李寶仔的手中，只有寥寥三四千的人馬，就這點兵力，若是聞香教揮兵相助劉陽山，只怕他根本不是對手。

  而再看聖女教與聞香教之間的關係，但凡有點耳目的便都能探聽得清楚。

  先是搶奪了聞香教整整一縣之地，而且還把香主徐梁給無情地驅逐了出去，要知道徐梁可是聞香教教主徐鴻儒的堂弟。

  這幾乎是撕破臉面的一種行為。

  所以無論怎麼看，李寶仔與聖女教結為同盟，都是一件對於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情。

  這也應該是李寶仔今日宴請林壽的本意。

  結盟。

  此事可事關著聖女教的大業，唐芊兒這個假冒聖主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決策了。

  林壽現為書生唐三，自是不便開口。

  酒宴足足寂靜了片刻，唐芊兒才徐徐說道：「李天王說的沒錯，我聖女教與聞香教之間確實有些誤會。」

  李寶仔明顯不信，「只是誤會嗎？」

  唐芊兒點頭，「確實是誤會，李天王也應該知道，我等兩個教派皆屬於白蓮一脈，正所謂白蓮座下兄弟齊心，既為同教之人，偶有摩擦也是正常，但在大是大非上，我等兩教必同為一心，共同抗敵！」

  瞧這話說的，連林壽自己都不信。

  李寶仔也沒想到堂堂的聖主竟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一時被噎得都喘不上氣來，還是身後的小家丁幫他捋順了胸口，李寶仔才喘勻了粗氣。

  「既然你們同屬白蓮一脈，那為何你聖女教卻滅了紅花教，還搶占了他們滋陽城，這個你又如何解釋？」李寶仔又粗著喉嚨問道。

  這話問的很有水平，正是反駁了唐芊兒剛剛的言論。

  而唐芊兒依然不急不躁，慢悠悠地道：「我想李天王應該是探聽錯了，那是紅花教主動皈依我聖女教，滋陽城現在是兩教的共同地盤，你若不信可親自去滋陽城看看，原先的紅花教民依然都在，我們兩教相安無事，共享太平。」

  她一說完，林壽都感覺臉皮燙燙的。

  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若不是當時是林壽親自指揮著新兵們全殲了所有的紅花教餘孽們，他都忍不住想去信了唐芊兒的鬼話。

  李寶仔果然又差點被噎得背過氣去，依然是那個小家丁出手順氣，才沒讓老爺子翻了白眼。

  這下，觥籌交錯的酒宴瞬間陷入了僵局。

  連一向插科打諢的杜家三兄弟，都沒能力在活躍起酒宴的氣氛了。

  林壽卻好似沒有受到半點的影響，依然是該吃吃，該喝喝，嘴角快速蠕動著，像極了某隻雜食性動物。

  比如桌上的那盤水晶脆藕的味道就很不錯，又脆又甜，很對林壽的胃口。

  整場酒宴，就屬他低調的像個路人。

  以至於李寶仔都沒拿正眼瞧過他，估計是將他誤認為是林聖主的貼身護衛了吧。

  倒是杜家的杜老三很是熱情，一直對他頻頻敬酒，趁著無人注意時，他還悄悄沖林壽擠眉弄眼，似想傳遞一件有趣的事兒。

  這個智障。

  林壽都不想搭理他。

  話說回來，唐芊兒的回答，林壽很滿意。

  假若讓林壽來決策，他也不同意就這麼簡單輕鬆的跟李寶仔結為同盟。

  原因嘛，其實很簡單，無非四個字——待價而沽。

  李寶仔尋找盟友的主要原因，是想一同抵抗聞香教，可是他卻沒有拋出一點實質性的籌碼出來，試問哪家的豪強會傻兒吧唧的同意呢？

  利益，利益，利益。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這是世界上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道理。

  我可以幫你守護地盤，但是請你也拿出等價的酬勞出來交換，這才合乎公平的原則。

  而李寶仔，顯然沒有這個想法。

  唐芊兒乾脆將話堵得死死的，明知道你想挖坑，可她就是不想往裡跳，就是氣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