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2024-05-29 18:49:51 作者: 薔薇晚

  或許,他應該真正用餘生善待的人,是她。

  半響之後。

  男人洗乾淨了雙手,走到床邊,低頭望著她。床影之下,她美麗的面容,白皙粉嫩如玉。他伸出手,渴望著能擦乾她的淚、能將她抱入懷中,祛除她的傷痛。

  只是,他能夠陪在她身邊,卻沒有擁有她的資格了。

  他笑了笑,眼底藏著萬分熟悉的暖意,她直直的看著他,看著那身白衣下,雖比過去單薄、卻仍隱約可認的男性體魄。

  眼前的那個男人,身形沒有一分佝淒,很挺拔,面目端正,不像是壞心腸的男人。

  只是,她每次望著他,都覺得他的眼眸即使在笑,也還有一個角落,堆著滿滿當當的灰暗和寂寥。

  「你好像還有什麼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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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地笑意一斂,板起臉來,不若方才一般溫文爾雅了。

  是不是,他一直在害怕的那天,終於要來了?

  「我是誰。」

  他有些坐立難安,情緒強烈的像是要掀起一場無形的風暴,他就那麼盯著她,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她搖頭,眼神清澈卻又無可奈何,他沒有跟自己說過,他是誰。

  在她的心裡,他也只是一個好心人,一個無償照顧自己,忍耐自己的好人。

  他對她的好,仿佛沒有用完殆盡的那一天,仿佛不需要理由,就是那麼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所以他不說,她也不問。

  她好像也生怕,破壞了這一份的寧靜。

  但這個好人,沒有名字。

  「好了,坐了一下午,現在好不容易退了熱,你肯定很困了,快睡吧。」

  他突地覺得幸好,長長嘆了一口氣,久違的笑意又浮現在臉上,他替她拉高了被子,低聲說道。

  這個男人很溫柔,也很寬厚,但,她對他沒有多餘的感覺。

  好像是有些熟悉,卻又有些隔閡。

  這些日子,她睡著了,也不做夢,仿佛自己是孤獨的,所以也沒有更多的牽念,但這兩天,她的夢境裡面,多了些讓她不安的波動,她說服自己,不到最累的時候,不要讓自己安睡。

  只因為,她不願再被痛醒。

  幾天後。

  她的頭開始劇痛,男人在一旁安撫了大半天,才讓她合上眼眸休息,她閉上眼才一會兒,那個黑色的人影又突然浮現在自己的眼前。

  她突地睜開雙眸,怔怔地盯著他,那種眼神,帶著動搖和懷疑,男人一眼就看出來了,他胸口的情緒翻滾著,帶來更多的刺痛。

  她什麼話都不說,女子想站起身,原先男人輕覆在她手上的大掌倏地收緊,將她又扯回原位,她瞠眸,無助地看他。

  「怎麼了?」男人問,帶著不解和不安。

  「好像有個人,在我眼前。」她說的很不確定,她也不知道該如何穩住自己的情緒,只是這半句話,已然激怒了對方。

  「為什麼連失去記憶,他仍占據著你?」他沉聲,輕易聽得出不悅。

  白衣男子沉著臉,卻矛盾地扯出笑,那抹笑因而微微扭曲、微微猙獰起來。

  她驚呼一聲,身子騰飛起來,落入男子臂彎內,在她掙扎之前男人又開口了,非但不能讓她安心,反而一陣寒意自腳底竄上來。

  她很害怕,想擠出眼淚來逼退他,雙眼卻好乾澀,這是怎麼回事呀……

  「為什麼?」

  他再一次逼問,那種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並非兇狠,反倒是極度的苦澀。

  她哪裡知道為什麼?

  那個人影到了想出現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出現了。

  「活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當我沒有眼睛,沒有耳朵嗎,如果是值得你珍惜的,那麼死也不能放手,如果不是值得你擁有的,死也不要逞強,死也不要留戀,知道嗎?」

  他突地鬆開了手,背轉過身去,心裡很不好過,他這一番話,似乎是說給她聽的。

  但,好像又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不記得了也好,那種人,是不該記得,早該忘記的……」

  他獨自走出門去,輕聲嘆氣,默默轉過視線,定在那扇門上,仿佛還有什麼,無法割捨的。

  他寧願她把一切都遺忘,不記得一切人,忘記那個男人,也忘記自己。

  反正,他也曾經給她帶來傷害,一併忘了也好。

  一切都重新開始,從空白開始,他的笑意苦澀,任由寒風,維持自己的理智。

  三日之後。

  皇宮。

  「主子,這懸賞的畫像。」凌風見南宮政已經放下手中的奏摺,站起身來了,不禁迎上去,問了聲。

  男人沒有轉身,淡淡說了句。「留著吧。」

  凌風蹙眉,一年前就已經在全國每個地方張貼了蘇敏的畫像,懸賞萬兩黃金,就是為了找到蘇敏。

  不過,好像上蒼不給他們做夢的機會。

  那個女人,是真的離開了世間。

  其實有很多事,是很艱難,也不圓滿的,凌風這麼想,堅持了一年多,等到第二個春天了,他也想勸阻主人,不要永遠偏執下去,應該看著眼下生活。

  「都一年多了,主子還是放不下嗎?」

  衝著這萬兩黃金的巨額賞金來的人,一年之內不會少於千人,只是他們帶來的女子,沒有一個是蘇敏。

  他們提供的線索,也沒有讓任何人找到蘇敏的下落。

  「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南宮政冷冷淡淡地丟下一句話,還是遙望著窗外的景致,他的眼前,是一片桃花浪漫。

  他重新看到光明的時候,用了整整一年零四個月的時間。

  但就在去年的某一日,他的視線有些模糊,卻看得到暖暖的日光,公孫洋都覺得奇怪,他可以忍耐下來,這麼長一段的枯燥時日。那時候強迫自己配合公孫洋的診治,反正喝藥還是針灸,甚至把皮肉切開來對他而言,任何一種,都不是痛苦。

  真正的痛苦,是來源於她,他的身邊沒了她。

  從隱隱約約見得到一些光亮,到見了清晰的景色和人物,也花費了半年時間。

  他卻沒有那麼驚喜,因為如今的悲傷,負擔,責任和喜悅,都早已失去那個想要第一時間跟她分享的人了。

  他如今,看得到春日的陽光了。四季,不再是只有冬日的寒冷了。

  但也失去了,那人生之中照亮他的一束陽光。

  他的眉頭,還是緊緊皺著,至少一年多過去了,他還是不願將死亡,跟她扯上關係。

  這樣,才不能去想,她死的多慘烈,多可惜。

  「主子不考慮,選妃的事了嗎?」

  凌風沉默了半響,才問出口。

  這一年多來,朝廷的大臣,從未放棄過這方面的努力。

  畢竟無後為大,沒有那一朝的皇帝,是身邊沒有女人,也沒有子嗣的。

  每一次都是被南宮政厲聲斥責之後,消停一陣子,而如今他已經復明了,朝中這類的聲音,就更響亮了,也更覺得理所應當了。

  「你覺得我的心,還有地方容納其他女人嗎?」南宮政的聲音漸漸有些低啞,一年多了,那一隻銀釵,還是藏在他的胸口。

  總是,跟隨著他的心跳,一起。

  當然,他不是不能接納其他女人,只是那種,最多只是渴望,而不是愛。

  男人是不需要任何感情也可以跟不愛的女人生下子嗣的,這個道理,常人懂,身在皇宮長大的皇子們,更是懂得這個道理。

  子嗣繁衍,才是最重要的事,必須鞏固這個姓氏,所得到的江山。

  但他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走出來。

  「凌風,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瘋了,等一個根本不會出現的女人。別說萬兩黃金,就算讓出半座江山,也無人可以把她送到我的身邊。」

  他笑,笑意帶著苦澀,還有孤獨。

  回憶如困獸,寂寞太久太久了。

  「主子還想繼續等下去,那就等下去,如果這樣主子覺得更加好過的話。」

  凌風回以一笑,隨後,兩人都是沉默。

  「或許當時不該糾纏她,也就沒有如今的結果。」南宮政將目光收回了,他緊緊閉上黑眸,苦苦一笑。

  「她真的是我的劫難,而我,更是她這輩子的劫難。」

  如今才說悔恨,多麼令人惋惜的一句話。

  他也清楚,男人鮮少是常情的,不過,等了一年多,他還是想要等下去。

  這樣的話,心反而更自由。

  這樣的話,就不必說再見。

  她在他的心裡,在他的眼裡,在他的回憶里,是活著的。

  在那一個世界,她沒有遭遇苦難,她哭著,她笑著,她凝望著他。天長地久。

  「我有話要對你說。」

  他的目光,緩緩滑過眼前的女子,一年多了,她的容顏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她不太笑,所以讓人隱約覺得有些冷傲。

  女子微微拉緊身上的袍子,默許了,坐在他的對面位置之上,眼底沒有任何的起伏。

  男人提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水,眼底波瀾不興。「我馬上要走了。」

  她抬起眉眼,微微怔了怔,他下的這個決定,實在太過倉促。「走?」

  男人笑了笑,點點頭,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卻沒有看她。「我跟一個人發過誓,晚些時候,就該去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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