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2024-05-29 18:49:49 作者: 薔薇晚

  朱大嬸立馬變了臉,這個外鄉人帶著妻子住在村里已經快一年時間了,當時她也是看著這個男人出價很高的份上才來幫忙做事。

  這個男人怎麼看都不像是窮人,長相又端正,雖然住在一般的庭院內,但凡事都很有規矩,不像是一般人,所以她稱呼他為公子,可是如今想來,他甚至姓甚名誰,都不曾告訴任何人。

  旁人都以為,他是個百分之百的好人,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那斯文的態度只是表象,真正的他其實深藏不露、精明入骨。在某些時候,甚至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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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朱大嬸臉色變得尷尬難堪,年輕男人挑眉,仿佛沒有反省的意思。他內斂得像結冰的湖,看起來平靜光滑,但是隨時可能讓人一腳踩空,潛藏在溫和的面具下的,是遠比旁人嚴苛的冷靜疏遠。

  朱大嬸心中滿是寒意,雖然被這個年紀約莫是自己兒子一樣的年輕人教訓,但她卻無法反唇相譏,畢竟拿人錢財,就要做到對方滿意。她一把端過那一碗魚湯,笑著道歉。「好好,公子別生氣,我馬上挑刺。」

  那個男人卻沒有領情,只是冷淡的說下去。「算了,等你挑好了,湯都涼了。」

  朱大嬸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男人只是換換回頭,望向那垂下的帳幔,仿佛目光就要透過其中,望入深處。

  「她也該餓了。」

  「去盛一碗粥來,我來餵她。」

  「好。」朱大嬸端著粥碗走進來,遞給男人,看著他夾了一些菜,坐在一邊,輕輕挽起帳幔。

  裡面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經坐起身來,她看起來跟常人無異,除了好像長時間不見太陽的膚色是過分的蒼白,近乎透明之外,她仿佛鮮少擁有自己的情緒,並未皺眉,也不太微笑,只是淡淡望著眼前的光景。

  「夫人你醒了呀。」

  朱大嬸朝著她微笑,揚聲說道,這個女人可是她方圓十里見過最標緻的女人,即使如今沒有經過整齊的裝扮,只是身著白色裡衣,黑瀑一般的長髮垂在一邊,她的身上也透露著與生俱來的嬌美和優雅精緻。

  應該也是富家小姐的出身才對,她像是一片雲彩,或是水中的蓮花,沒有半分世俗的氣息,乾淨無瑕的讓人嘆息驚艷。

  要不是她親自看著她吃飯休息,幾乎要認為那天上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也是長得這般模樣。

  只是不知道,這個年輕的夫人,到底身上惹了什麼疾病,看起來總是抑鬱消沉,並不開心。

  目光緩緩轉過,她望著朱大嬸,這個婦人常常來給她洗浴或是換衣服,她自然認得她,所以,她努力地牽扯著嘴角上揚,也算是回應。

  「夫人,現在雖然是初春,不過天氣還是很涼,趕緊把衣服披上,可別在吃飯的時候著了涼。」朱大嬸忙著殷勤地取出一旁的單薄棉衣,披在年輕女子的身上,然後笑著,侯在一旁,看著男人給她餵食。

  她吃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仿佛咀嚼那些米糧,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和全身的力氣。只是吃了幾口,她便搖頭,仿佛已經飽了。

  還真是嬌氣的小姐呢,朱大嬸邊看,邊在心中這麼想到。

  而這個男人,對待她及其有耐心,不過卻讓朱大嬸突然生出了疑惑。她原本就是想到什麼說什麼的直腸子個性,所以突然開了口,問道。

  「公子,你們都是夫妻了,怎麼都不見你幫夫人換衣服……」

  一道目光突地射過來,男人冷眼看著她,朱大嬸的臉色突地變得僵硬,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這一年來每次要洗浴或是觸碰到身子的事情都是她來做,以他對自己妻子的耐性而言,生活起居都照顧的無微不至,偏偏卻不做那些事。

  一般夫妻,哪裡還忌諱這些啊,還是有錢人都喜歡差遣他們這種貧民做事?她實在是想不通。

  隨後望向朱大嬸的那一道目光,來自那一名嬌美的女子,她的目光有疑惑,有複雜,還有一些,朱大嬸無法看破的迷茫。

  「你出去吧。」

  男人開了口,不再看朱大嬸。朱大嬸覺得討了個沒趣,這個男子這兩個月來,脾氣有些改變了。

  當初這個夫人一直臥病在床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好像最近夫人的病情越來越好,醒著的時間也越老越長,這個男人就有些喜怒難辨了。

  難道他會不希望自己的女人病情好轉,身體康復嗎?

  朱大嬸搖搖頭,把門關上,覺得這一對年輕夫妻,實在讓人不解。

  「要不要躺一會兒?」

  男子見朱大嬸離開了,神色一柔,壓低聲音問了句。

  她搖頭,右手揪著胸前的衣襟,仿佛心很痛,好像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頭昏昏沉沉的,話說不出口,眼底儘是酸澀。

  「頭痛嗎?是不是很痛?」他見狀,神色焦慮,忙不迭覆上了她的腦後,生怕摸到的,是溫熱的血跡。

  她輕聲嘆氣,最終抬起眉眼看他,那目光之中,有陌生,有熟悉,還有莫名的情緒。

  「太陽真好。」

  「是啊,外面春光明媚,你若想要出去在院子裡坐坐,我陪你。」他扯唇一笑,方才的緊張,漸漸散開了,神色變得自然。

  他扶著她,她坐在*床沿,努力彎下腰,將那幾乎一年沒碰過幾回的簇新的白色繡鞋,穿在腳上,然後直起來腰杆,他走近兩步,替她拉緊棉衣的細帶,打了個結。

  又到了三月桃花始盛開的時節了。

  院子裡沒有多美的風景,只有一棵矮小的桃樹,如今綻放了一樹的粉色花瓣。

  她由他扶著坐下,漂亮的大眼眺望湛藍蒼穹,輕便束綁的長髮在腦後微微讓清風拂動,清秀的小臉上有著恬靜,她坐在離他有段距離的石凳上發呆,素淨的黃色衣裙接住了好幾片落花瓣,她不理人、不說話、不動、不笑,一坐就是半個時辰。

  這個村落,是陌生的。

  這個天空,是陌生的。

  這個庭院,是陌生的。

  還有……這個男人,也是陌生的。

  就連自己,也是陌生的。

  這一年來,自從她醒來過後,三百多個黑夜,三百多個白晝,都是在那個房間裡面度過的。

  這是她第一次,出門。

  即使只是在庭院裡面,安靜地坐著,看看那天色,藍天,白雲,桃花,春色,她也覺得很滿足。

  心口涌動著很熾熱的情緒,仿佛是覺得,自己很幸運,很滿足。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很輕很淡的聲音,從她的嘴角溢出,這個男人她每天都看到,無時不刻都能夠見到他,只是她還是覺得不解,覺得疑惑,好奇心驅使著,想要得到真實的答案。

  男人的目光,鎖住她的身影,然後他緩緩揚起了嘴角,眼神黯然下去。

  「因為你值的。」

  這一句,仿佛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卻又好像證明了自己心中所猜想的。

  她雖然還不能夠自由的做任何一件事,但腦子是清醒的,她如今的動作比任何人都慢,但想法卻可能比任何人都快。

  在看似溫暖的三月午後,在外面吹了幾個時辰的風,再度回到房間的那一夜,她居然就開始發燒。

  他萬分焦急,也更加自責,如不允許她出屋子,她也不必再*受煎熬。

  他忙不迭從一旁取來藥丸,就著清水送入她的口中,然後起身忙碌起來,他替她抱來一床被子,蓋在她不停顫抖的身上。

  是的。

  整個屋子只有一張床,但他在夜晚,卻是獨自睡在軟榻上的。

  沒有一次例外,三四百個夜晚,都是這麼過來的。

  她默默閉上了雙眸,就讓他細心照料,一如既往,沒有什麼不同。

  一條溫熱的毛巾,覆上了她的額。某種暖燙人心,又有些熟悉的感覺,迷惑了雙眼緊閉的她。

  不是他……

  不是他……

  不是他……

  這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男人。

  她的心疼痛著。

  她也不懂,不能理解,為何她的眼前,仿佛總有另外一個身影,她看不清對方的模樣,只隱約記得他在這兩天的夢中出現,他應該很高,身影頎長,其餘的,她沒有一分了解。

  她更不清楚,為何他在身邊照顧自己的時候,她的心,卻多少有些抗拒。

  明知道應該感謝他,她卻仿佛在等待。

  等待,另外一個人。

  多麼奇妙,卻又可怕的感覺啊。不懂自己為何頻繁的心痛,不懂自己為何覺得很累,卻又還在期盼什麼……

  眼淚,無聲無息從眼角滑落,不被控制。

  他伸出手。

  他那骨節扭曲且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拭去那滴淚,然後輕覆著她的肌膚,重溫她的柔軟。

  她的柔軟、她的香氣、她的一切,是他的渴望、他的奢求,憑藉著對她點點滴滴的回憶,他才能走過生死邊緣,是對她的思念,在他瀕死之際,仍強烈支撐著他。

  終於,他活了下來,還找到了她。

  而她,卻已不再屬於他。

  他曾經跟她相遇,卻又走向了分叉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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