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2024-05-29 18:32:26 作者: 落雨秋寒

  金鑾殿上,氣氛肅穆莊嚴,等候皇帝上朝的眾臣神色凝重,不復往日的輕鬆,似乎預示著今日會有大事發生。

  「皇帝上朝,跪,拜!」

  隨著哄亮尖銳的傳唱聲響起,皇王龍行虎步而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帝王高坐,俯視著腳下的眾臣子。殷慈墨跟著溫寧舒一起站在周昌帝身後,秉住呼吸,眼中閃過一抹狂熱。每次大朝,看著朝拜的眾臣,她都有一種君臨天下之感,那種感覺讓人慾罷不能。

  眾臣朝拜之後,周昌帝身後的傳唱公公揚起嗓子,「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臣參禮部郎中屈晉涵酒後失儀妄議皇室之罪。」

  不出意料,御使首先發難。而且眾官員一看,喲,說話的是湯舒赫,皇帝手下的純臣。

  不過,利益相爭的時候,他們也只作不知。

  「湯御使,你不是一向自詡公正嚴明的嗎?可不能區別對待啊。那晚屈郎中確實是酒後失言,才口出狂言,妄議皇室的。可是,他不是一個人喝的酒,而是與國子監祭酒謝淵保一起。大家都知道,話都是你一句我一句才接得下去的。如果屈郎中犯了妄議皇室之罪,謝祭酒也一定逃不了干係。所以,皇上,臣參謝淵保妄議皇室之罪!」

  眾人抬眼一看,發現反駁湯舒赫的是一個新晉的御使。這位是想挑戰湯舒赫御使的地位闖出個名堂呢?還是弄投名狀,向新主子新勢力靠攏?

  一聽到自己被牽連,謝淵保一慌,同時不住地後悔,早知道那晚就不和屈晉涵出去喝悶酒了,現在惹得一身是非。謝淵保覺得自己很委屈,最近他發現老爺子經常與老三還有他那大侄女一起在書房商量事情,卻獨獨把他拔除在外,這讓他心裡嫉妒又難過。所以屈晉涵這個同年邀請他出去喝點小酒的時候,他才去了,卻不料攤上這一攤子禍事。

  雖然謝淵保的能力在大的方面不行,但基本的官場素養還是有的,當下心一定,出列,跪倒,大聲道,「臣冤枉,求皇上明鑑!」

  「田御使,你胡說什麼,凡事要講究證據的,屈晉涵犯的妄議皇室之罪乃賣酒小二親耳所聽耳眼所見,干謝祭酒何事?」謝家一派的官員站出來辯駁。

  田御使義正辭嚴地道,「謝祭酒屈郎中同行飲酒,謝祭酒見他人妄議皇室而不阻止,是為不忠;見同年犯錯而不勸阻,是為不仁;這等不忠不仁之輩,難道不該治個罪?」

  謝家嫡系的一位老頭子被氣得鬍子一翹一翹的,「你這是詭辯,歪理!屈郎中今年四十有一,入朝為官也有近二十載,難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不知道嗎?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需要別人在一旁告訴他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如果田御使也這麼想的話,這個御使也別做了,趕緊退位讓賢吧!自己都管不住自己,還要別人監督的人,皇上還能指望你做什麼?」

  田御使梗著脖子強辨,「好,就算他謝祭酒沒有妄議皇室!但卻有故意縱容失察之嫌吧?」

  「依田御使的說法,你自個兒很能明察秋毫咯?那六日前在石榴巷柳記茶樓發生的一起持刀殺人案,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田御使當時也是在場的吧,是不是也該治個縱容失察之罪?」湯舒赫陰測測地反問。

  一涉及自身,田御使語塞,吱吱唔唔的說不出話來。

  眾臣一看,謝家的嫡系官員與湯舒赫一齊發力,竟轟得那田御使啞口無言。有屁股不乾淨的,身體竟然忍不住抖了抖。

  等他們明顯分出了個勝負了,周昌帝才開口,「好了,都給朕閉嘴!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還有你們,像個潑婦似的,哪裡還有一點官員的樣子?」

  「臣惶恐——」眾臣躬身。

  「老大,你怎麼看這件事的?」周昌帝問大皇子。

  眾臣明白,這是周昌帝開始考較眾皇子了。

  大皇子出列,大聲道,「兒臣以為,屈郎中妄議皇室之罪一定得治!但說謝祭酒有失察之罪,未免太過牽強,兒臣覺得應該不予理會!」

  這兩日發生的事,也足夠讓一些精明的人看明白了皇帝與謝家恐怕早已達成協議。如果真如流言所說的,謝家拒了他父皇給老五指的親事,恐怕流言一開始,父皇第一個就該治謝家的罪。可是,並沒有這樣,而是屈晉涵落網了。由此可見,這明顯就是一個套子,一個父皇與謝家一起做好的套子。

  而且昨天老五病重,父皇讓人秘密接謝家大小姐入宮的事,他已收到風聲。這就很好地印證了他的猜測。所以他不介意在這個時候給謝家賣個好。

  周昌帝點點頭,又問三皇子,「老三,你覺得呢?」

  君景頤出列,用沉穩的聲音說道,「兒臣以為,屈大人雖然妄議皇室,但罪不至死。屈大人在朝為官二十載,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牢,如果我們僅僅因為他幾句非議了皇室的話便賜死他,未免會讓眾臣讓百姓看了寒心。」

  說這話的時候,他故意頓了頓,眾臣聽了,推已及人,果然有不少人忍不住點頭。

  君景頤接著說道,「再者,再過三日便是父皇的萬壽了,而且還是整壽,太平年間,大赦天下,也是可以的。還有,即使父皇不打算大赦天下,在父皇壽誕前後,實在不宜見血,還請父皇三思。」

  周昌帝再問,「老四,你怎麼看?」

  君沂鈺此時真恨不得將屈晉涵挫骨揚灰!這個人說是他的人,但才幹平庸,平時也幫不了自己什麼,卻在他父皇欲分封王侯的關頭給他惹了那麼大的麻煩。害得他被父皇訓斥一頓不說,還連累他母妃連降一級半,從淑妃變成昭媛!一想到這個,他氣便不打一處來。

  所以當周昌帝問及他的看法時,君沂鈺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三皇兄此言差矣!再過幾日,確是父皇壽誕,屈晉涵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抱著僥倖的心理才有恃無恐!兒臣以為,正該重罰屈晉涵,才能以儆效尤!預防那些抱著同樣想法的人藉此機會為非作歹!」

  「秦愛卿,你覺得如何?」周昌帝沉吟半晌,問計秦丞相。

  秦明忠出列,說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兩位皇子所言都有道理,臣覺得最好的辦法便是將其發配三千里流放!」

  「臣附議!」

  「臣附議——」

  半數大臣出列,都覺得這是個頂好的折中辦法。餘下的都是支持三皇子或四皇子的。

  周昌帝聞言,臉色淡淡的,不置可否地讓秦相退下。其實他比較傾向於給屈晉涵定個死罪的,只是朝中大半的臣子都附言秦相所言,如果他一意孤行,那麼早朝之後,皇帝專橫獨裁的暴行就要傳遍天下了。所以做皇帝,有些時候也不能隨心所欲的。

  一切都在朝她預計的方向發展,站在周昌帝身後殷慈墨閃過笑意。

  「那麼——」就在周昌帝考慮妥當,嘆息著開口的瞬間。

  此時金鑾殿門外一陣騷動,眾臣一愣。

  李德公公機靈,立即大喝一聲,「外面怎麼回事?!」

  負責金鑾殿外圍安全的統領走了進來,「回稟皇上,屈晉涵逃獄了。不過幸虧遇上巡邏隊,又把他劫了回來。」

  「什麼?反了他!」周昌帝怒拍龍案,眼中卻冷冷一笑,屈晉涵在這個點上逃獄,死刑,不用考慮不必為難了。

  大殿上的官員們表現也不一而足,幸災樂禍者有之,惋惜者有之,愁眉不展者有之。

  殷慈墨臉色一變,右手緊緊一握,尖銳的指甲劃破了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把怒氣壓了下來。

  屈晉涵這個該死的,虧她以為他是個聰明的,哪知道卻蠢笨如豬!這個關鍵的時刻,竟然敢逃獄,難道他不知道這一逃,是往死路上撞嗎?

  君景頤也是臉色一沉,眼中的笑意一凝,被冰冷所取代,當下朝一個人隱晦地使了一個眼色。

  翰林院掌院學士鄒鵬站了起來,「皇上,作為臣子,大家都是熟讀律法的人,屈郎中這麼做,或許另有隱情也未可知。望皇上明鑑,別冤枉了忠臣。」

  眾所周知,鄒鵬是皇上的人,在周昌帝面前也是極有份量的,眾臣見他開口了,都有點訝異。

  湯舒赫沉聲道,「依鄒掌院所言,那他是明知故犯,無視皇上,不是更該罪加一等嗎?」

  鄒鵬淡淡地道,「湯御使何必激動,老夫也只是擔心皇上受人蒙蔽,盡個做臣子的本分提醒一二罷了。」

  「不管什麼樣的隱情,屈郎中被陛下下令收監,如今逃獄了是事實,此乃抗旨不遵,理應罪上加罪!」

  「好了,事情都已經明朗了,朕已經有了定奪。你們不必再爭論,也不必求情!」周昌帝沉聲道,臉色不耐。他明白鄒鵬的意思,只是賜死屈晉涵更合他的心意!再者,就算屈晉涵逃獄的背後真的有人搞鬼,他也能大概猜到是誰。殊途同歸,又不用他這做皇帝的為難,他何樂而不為?

  屈晉涵秋後處斬的消息傳來,謝意馨淡淡一笑,君景頤殷慈墨,並不是每一件事都會朝你們預期的方向發展的。

  想到昨晚她從宮裡回來後,三叔惡狠狠地說,必不讓那些人好過!

  想來,她先前從夏桃那得到的那份名單派上用場了吧?

  是人就有弱點,屈晉涵唯一的弱點便是他的獨子。他是聰明,早早把兒子藏在鄉下,可還是被他們的人找到了。

  夏桃給的那份名單,他們已經把殷慈墨的人甄選出來了,從中挑了一個在京衙門任職的,用了些手段讓他幫著傳信給屈晉涵。

  屈晉涵不放心兒子的安危,再加上有『自己人』幫忙,心急火燎的屈晉涵很快便心動了,決定偷偷出去一趟。於是便有了這逃獄一事。

  屈晉涵再聰明再智計超群又怎麼樣?被人捏住了弱點,再被人裡應外合算計,不過也是任人宰割的份。

  其實說起來容易,若沒有前面一系列的事情做鋪墊,要引屈晉涵上勾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呢。他們勝在敵人對已方的實力不夠了解,防備不夠深。那份名單上的人已經開始暴露了,以後可不能過分倚賴它了。

  宣德宮內,君南夕悠悠醒來,他攤開緊握的左手,果然看到上面纏著一根水藍色的彩帶。

  君南夕眸光一閃,似有一股波光灩瀲的風情閃逝,原來她真的有來過,並不是他以為的夢境。

  他記得她穿的是一件窄袖的襦裙,袖口到肘間系滿了彩帶。他睜開眼的時候她離自己很近,當時不知怎的就扯下了她的一根彩帶握在手中。

  輕輕摩挲著手中的彩帶,君南夕只覺得一陣陣暖意湧上心頭,嘴角忍不住沁出一抹溫和的笑意。

  當時他雖然昏迷著,但還是有意識的。他聽到了她的話,她說她不喜歡輕易放棄生命的人,還說在她眼中的君南夕不是那麼懦弱的人,希望他快點好起來。

  他聽著這些話,欣喜又焦急,他很想告訴她,其實他不是那種人,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好,讓她不必難過。

  可是最震撼他的卻是她最後說的那句話,她說,如果他去了,大約她也好不了了。

  他當時聽著,心都揪起來了。那時他就在想,是啊,如果他去了,又有誰能能確保她一生安樂?

  儘管他做了安排,但之後沒有他看著了,中間會不會出什麼岔子?

  這麼一想,他對之前做好的萬全的安排竟然變得不確定起來。所以他想趕緊好起來,這才喚起了他逄勃的求生欲望。

  想到這裡,君南夕嘆息一聲,手一伸,從床頭拿出一封他之前已經寫好的信,這是他去了之後替她安排的後路。他打開,認認真真地讀了一遍,然後撐起身子下了地,把信湊近燭台,讓它點燃。

  當信的最後一角化成灰燼,君南夕微微一笑,眼中儘是釋然與堅定:既然不放心別人,那就自己來守護她吧,努力活著就是。

  下了朝,殷慈墨神色平淡地回到殷家,外人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她正壓抑著胸口的怒氣。

  直至入了大門,她的臉才沉下來,暴怒的氣息縈繞在她周圍,跟在她身後的丫環更是大氣不敢出。

  直至入了書房,把擺放在多寶閣上的一排花瓶全砸了,她才喘著氣坐到椅子上,「告訴我,那個蠢貨到底是怎麼回事?!」

  殷慈墨的聲音一落,一個暗衛出現了,操著沒起伏的嗓音把調查到的事情複述了一遍,最後問了一句,「主子,還需要把屈中郎救出來嗎?」

  「這等蠢物死了活該,不必管他。」殷慈墨冷冷一笑。

  暗衛猶豫了一下,道,「主子,我們發現這件事中隱約有謝家的首尾。」

  「好,謝家當真是好樣的!」殷慈墨咬牙切齒,「咱們走著瞧吧,看誰能笑到最後。」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一陣猶豫的腳步聲。

  殷慈墨示意暗衛開門,暗衛開了門後便消失了。殷慈墨發現來找她的是她放在嫡母院子裡的一個二等丫環,當下一個冷眼過去:「什麼事?」

  「沒什麼大事,就是——就是——」那丫環縮頭縮腦吞吞吐吐的。

  砰!一隻茶杯朝著那奴婢的門面扔了過來,隨即殷慈墨暴躁的聲音響起,「沒什麼大事還不給我滾!你們是豬嗎?一點小事都要跑來問我,你們那份月例是不是也一併給我算了!」

  「奴婢該死,奴婢沒事了,奴婢告退。」那丫環說完,落荒而逃。

  殷慈墨看著那狼狽的身影,冷冷一笑。

  只是殷慈墨沒想到,不久之後,她會無比後悔沒有問清楚事情便把那丫環打發走,只是那時情況已經變得很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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