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除夕宴（三）

  鬧過這一遭，秦妙兒哭著跑出去了，而殿中眾人更不敢靠近祁王妃，生怕下一個倒霉的便是自己，她們離得祁王妃遠遠的，各自談自己的閒天去。

  江卿月就在祁王妃對面，一抬眼便能看見她，於是也起身走到晉王妃身邊，加入她們的談話了，後頭江卿月還悄悄把晉王妃拉到殿外，問她晉王可有準備，晉王妃拉著她的手道：「多虧你提醒我們，安心，今兒不會發生大事，一切盡在掌握，」江卿月聽罷，深深吁了口氣。

  不多時，紫宸殿便來了幾位公公，請諸位誥命夫人以及王妃郡主們入席，江卿月就跟在晉王妃身後，進了去……

  此時已近黃昏，冬日天黑得早，殿內外一片灰濛濛的氣象，接著，檐下掛起了羊角宮燈，殿中也點上了兩掖紅燭，在這暖融融的氛圍中，每個人臉上都好像洋溢著喜氣，官員們按品級在大殿左右兩排入座，各自面前紅漆雕富貴花開條案上擺滿了酒水瓜果，最上首的金龍大案桌空著，皇帝和后妃們尚未過來，殿中卻已熱鬧起來了。

  

  江卿月和周邈便是參宴之人中品級最低的，是而他們的座位最靠近殿門，在左側的末尾，因朝中也並無多少人認得他們，便無人來同他們答話，不像那些坐在前頭的官員，眾人排著隊去敬酒，說奉承話。

  周邈也不喜主動巴結討好人，他怡然自得地坐在自己位子上，手執琉璃酒壺，在夜光杯中倒了半杯葡萄酒，端起酒盞便要喝，然而這時江卿月伸手奪過他的酒杯，「你自個兒也說今夜會出大事，喝酒誤事，你可知道？」

  周邈笑了笑，「你當我是你，半杯便能喝醉？葡萄酒便是來兩罈子，我也醉不了，」說著，便搶回酒杯，這時，指尖恰好觸碰了江卿月的指節，發覺她手凍得像冰。

  「你冷麼？」周邈看了眼她身上，她今兒穿著厚厚的柿子紅蝶戀花長襖，外罩白狐披風，看著並不單薄，可她鼻頭通紅，時不時吸一吸鼻子，看著像是凍著了。

  他於是立即解下自己的玄狐披風，溫柔地為她披上。

  因著二人坐得離殿門最近，而殿門大開著，冷風呼呼刮進來，哪怕周邈替她擋了最外頭的風，仍有細微的寒風颳進來，於是周邈道：「我去給你換個位置，」說著便要走。

  江卿月忙拉住他，搖搖頭道：「這座位都有次序的，別讓人為難，」周邈這才罷了，而後命身後的護衛上前些，為江卿月擋一擋風。

  江卿月回頭看那護衛，想到這兒的護衛待會兒都群起而攻，刺殺皇帝，她便有些害怕，趕忙命他退後。

  這時，殿外響起公公尖細的腔調：「皇上駕到！」

  殿內瞬時靜了，接著，是一襲明黃龍袍的皇帝攜一眾后妃入殿。

  一陣衣裳摩擦的窸窣聲，殿中之人無不躬身下拜，山呼：「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江卿月跪在冰冷的大理石磚地上，感覺膝頭一片冰冷，她微微抬眼，便見不遠處一雙繡二龍戲珠的明黃錦靴，接著是后妃們五花八門的繡鞋。

  她垂眸，感覺到身邊人有異動，瞥了眼，便發覺周邈腮幫子鼓起，額角甚至青筋暴起，就像看見仇人一般。

  江卿月微愕，旋即伸過手去，手掌包著他的拳頭，周邈愣了下，回頭看向江卿月，眼中的殺氣還未消散，江卿月大驚，心道他與皇帝有什麼仇恨，竟然用這種眼神盯著他。

  這時，皇帝及后妃等人已經入席了，他高呼一聲：「平身，」眾人齊齊起身。

  江卿月也起了，她仍拉著周邈的手，輕聲提醒道：「玉安，萬不可失態，」周邈輕輕頷首，旋即攥緊的拳頭鬆開了。

  上首，聖上舉杯向眾朝臣，說了些祝來年風調雨順的話，接著，眾人也都齊齊舉杯，山呼聖上聖明，而後各自一口飲盡杯中酒。

  江卿月這才敢抬頭看皇帝，這時她這輩子頭回如此近距離地瞻仰天顏，卻仍看不清具體的五官形貌，只隱約看得清輪廓體型，是個身姿挺拔、面寬額豐的四十多歲的男子。他身旁坐著的不是皇后，而是端莊雍容的敏貴妃，因著皇后體弱，平日幾乎不出宮門，太后今兒不知怎的，竟也沒來。

  接著，眾人落座，鼓樂絲竹之聲起，一眾著寶藍色薄舞衣的舞姬入內……

  好一派歌舞昇平的盛世景象！

  然而，觥籌交錯間卻暗藏殺機，晉王和祁王對視了一眼，旋即又都調開視線，而大理寺卿蕭大人的目光則越過眾人，往左首邊最後的位置望去，看見周邈，他微微一笑，朝他舉杯，周邈也遙遙舉杯，嘴角微勾。

  除了翊王府，周邈的其餘王爺府上都安插了人手，是而祁王今日的行動他已經知道，晉王的安排，他也略微清楚了，與此同時，他和蕭大人還安排了另一齣戲，今兒這宮宴，便是他們的舞台，各有各的戲要唱。

  這時，一著流彩暗花胭脂紅宮裝的小宮女快步朝江卿月走了過來，她微微笑著，向江卿月一禮道：「這位可是江家大小姐？」

  江卿月回頭，詫異望著這宮女，回道：「我是。」

  「奴婢是奉貴妃娘娘的命，請你過去說話的，」那宮女和顏悅色道。

  不知怎的，這宮女分明是個小巧靈秀的長相，江卿月卻覺她一雙三角眼顯凶，她猶疑了下，看向皇帝身旁的座位，發覺敏貴妃已經不見了蹤影，難道宴席才開始她便回宮了？

  這時，一旁的周邈說話了，「我夫人她身子不適，請你回去告訴你的貴妃娘娘，她今兒不便過去相見，怕把病氣過給她。」

  那小宮女不緊不慢地道：「那更好了，娘娘可請宮裡的御醫為江大小姐診治，江大小姐，請吧？」

  話說到這份上，又是敏貴妃有請，江卿總不能不給面子，這便站了起來。因今夜有大事發生，周邈怕江卿月出事，不肯她離開自己一步，於是也起身擋在江卿月面前，道：「我也去，不進貴妃宮裡，我只在外頭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