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過往

  周邈道：「我並非有意告訴她，是因她貼身伺候我，去年冬月我發病時讓她為我燒了許多炭盆，問我得了什麼病，既到了這份上，也就沒必要瞞她了，所以我都告訴了她。」

  江卿月聽見如此說，心裡才好受些，又問他，「那你為何不告訴我，不是說娶了我做妻子，便全心信任我，連名下商鋪也都歸我管麼？怎麼這病症反倒藏著掖著了，是還不信我，不想說？」

  周邈自嘲一笑是，垂眸，掩飾眼底的情緒，「不是我不願說，是你不一定想聽。」

  江卿月一聽這話，愣住了，細想想，確實。

  他才入贅過來的那些日子，她真恨不能把他趕出去，更甭說聽他說話了，說不定那時知道他有寒症，還恨不能他趕緊發作呢！

  可這些日子，夫妻兩個並肩作戰，一步步走過艱險，她對他漸漸生出依賴，這時再聽說他有寒症，便唯願他早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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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告訴我，你怎麼會得這個病，這事兒你不會也告訴了春繁吧？」江卿月不滿道。

  提起得病原因，周邈的目光便漸漸變得可怕，他在秦家受的種種苦楚，一提起來，便連骨頭都在震顫，而他這身傷病，都是拜秦修所賜。

  他忽而直直江卿月，深深凝望著她。打心眼裡他是信任她的，他願意把自己都交給她，然而他的過去，如此不堪，連他自己也不想回首，他怎麼捨得告訴她，把她嚇著呢？況且，他預感自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將來若是他要做的事敗露，他便將自己的命交給她，讓她親自送自己去刑部，把她擇乾淨，如此，她知道得愈少愈好。

  他忽的笑了，笑得乖張，伸手拉過她肩頭的一綹發在手中摩挲，「這個說來便話長了，我自小被一家農戶收養，因是撿來的孩子，他們對我十分不上心，每日就給我兩個饅頭，把我關在潮濕發霉的小雜物間裡，生病了也不給看大夫，如此幾年便落下了病根，不過幸而後頭我年歲大些，逃了出來，開始在京城大街上乞討，幸而遇見了你，你把我帶回府上，從此我的日子才好過了，月兒，是你救了我，因為你，我才活成今日的樣子，不然，我便永遠是京城街頭一個乞丐，」他望著她，眼中閃著光。

  江卿月心頭微顫，原來在她幼年受父母疼愛，練琴讀書，同夥伴們玩耍得好不歡樂時，他是在一個潮濕陰暗的小屋子裡，吃著兩個饅頭麼？

  他說是她救了他，其實不是，是他自己，她不過是路上碰見，隨後把他撿回來，就像撿一隻貓兒狗兒罷了，為了感激她，他便一次次救她，便這樣深愛她麼？

  江卿月覺著自己受不起，她望著他，「你沒騙我？」

  「我怎麼會騙你？」周邈也望著她，目光真摯。

  江卿月輕輕頷首，道：「那我看看你的傷，」說罷作勢要掀她的衣擺，然而被他雙手握住，他沖她搖頭，「不要看，太難看了。」

  「讓我看看我才安心，」江卿月一臉嚴肅，周邈與他對峙了一會兒，終於拿開了手，如此，江卿月才緩緩掀起他的衣裳……

  她並未看見他血肉模糊的景象，因著從胸膛到小腹處，被白色繃帶纏了一層又一層，然而她可以想像得出繃帶下是如何觸目驚心的傷口，且她仍可見他身上的舊傷疤，有些看得出來是刀傷，有些是棍傷，各樣的陳年舊疤痕爬滿了他身體，她的眉頭愈蹙愈緊，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一個人的身體是這樣的。

  「養你的那家農戶打的麼？」江卿月的聲音微微顫抖。

  周邈淡淡嗯了聲。

  「他們真不是好人，若我能早些遇見你把你帶來府上便好了，」江卿月忽而道。

  周邈微微一笑，他感覺到江卿月對他的感情愈來愈深了。

  這時，氈簾外傳來綠濃的說話聲，「小姐，藥已經熬好了。」

  江卿月立即坐正身子，又端出一副冷淡姿態，道：「進來吧。」

  周邈看她這樣子，忍不住想笑。

  ……

  卻說翊王那頭，接下來半個月忙得不可開交，一面要顧著審問牢里那個口咬得死緊的殺手，一面又要為運送鐵器的一事善後。

  當日江卿月交代乘風派人去雍州倉庫放火，他不不放心交給旁人，便自己去了，此次人物完成得十分漂亮，在周邈出獄後五日後，他便快馬加鞭趕到了雍州，放了那把火，且自己全身而退了。

  接著，那批鐵器曝光了，此事從雍州傳到京城不過五日功夫，因雍州大多數官員是祁王舉薦的，這批鐵器經手的也都是祁王的人，聖上次日便傳召他去御書房說話，據說出來時他額上一片通紅，是被聖上丟摺子砸中了。

  而整件事都是翊王設的局，原本按照他的計劃，還得再等半個月，因著上回秦修的突然抽手，令他措手不及，不得已用一個親信去料理倉庫存鐵器的事宜，須得把這人擇乾淨了才能讓官府「查到」這批鐵器。

  可不知怎回事，一場大火讓一切都提前了。

  他不得不暫時監獄裡那個殺手，先來料理此處。

  誰知他才從刑部抽身不過三日，大獄便傳來那殺手因用刑過度致死一事。

  翊王府中，翊王聽說此消息後，深吸一口氣，而後一拳頭捶在紫檀木几上，立時那木幾「啪」的一聲裂成兩塊。

  王妃林妙語聽見聲響，走過來說了兩句。

  翊王便吼她：「回你自己房裡去，少來煩本王！」把林妙語氣得哭著回了屋子。

  陷害祁王一事雖要緊，卻不如把江家，把江卿月拿下要緊。他當初之所以布局讓江卿月以為溫青倫是重生回來的人，便是想逼她殺他，如此，讓他捏著把柄，便能將江家連根拔起，把江卿月這個同樣重生回來的人送回地獄。

  可是，他沒料到他們這麼難對付，折損了溫青倫，也沒能抓住他們的尾巴。

  他忽的指著那來稟報消息的刑部主事，切齒道：「查，一定要查出是誰殺了他，不必說什麼用刑過度這些糊弄人的話，背後的人你查不出來，我便要了你的腦袋！」

  那主事連連應是，十一月底的天兒，嚇得滿頭大汗，連滾帶爬出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