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6 夢醒時分

  醒過來之後，月如眉再沒有看到過慕容昊宇。

  她心裡一直惴惴不安，不斷猜測著他知道盈盈是他的孩子之後，會怎麼做。

  她的腦洞裡想像出了許許多多種可能性，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然而，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慕容昊宇一直沒有出現，月如眉的心也不斷地往下墜，她知道，等待著她的多半是「凶多吉少」。

  慕容昊宇迷迷糊糊地燒了幾天，終於清醒過來了。

  他摸到手機，就撥打了月如眉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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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如眉白天休息比較多，晚上睡不著。哄孩子睡著之後，她拿出手機，走到病房外面想碼字。

  才打出幾行字，一個手機來電打斷了她的思路。來電顯示出那串熟悉的號碼——想慕容昊宇打來的。

  月如眉深吸幾口氣，又輕咳一下，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聽一點，接起電話：「喂，您好！」

  手機里傳來慕容昊宇的聲音：「我原來以為自己很了解你，現在我才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你。」

  「我以為你雖然窮，但是很有志氣。沒想到你連最基本的自尊、自重、自愛都不懂。你居然是這樣一個沒有底線的人！我看錯你了！」

  慕容昊宇說完，直接掛了電話，不給她爭辯的機會，其實是不給自己聽她爭辯的機會。

  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這樣指責她，但是，他忍不住，不罵罵她，他受不了。他那麼疼，疼得他想毀天滅地，他也要她難過，要她疼。

  如今讓她疼了，他的疼痛卻一點點也沒有減輕，那就一起疼吧！

  手機里傳來掛斷的聲響，月如眉卻仍是愣愣地拿著手機貼在耳旁。

  慕容昊宇的話，明明只是言語的斥責，月如眉卻仿佛在臉上狠狠地挨了一巴掌一樣，從耳朵到臉頰到心裡都疼了。

  「自尊、自重、自愛」這幾個詞，她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就學到了，而當時學到這幾個詞語的過程，月如眉一直不敢再回憶。

  從小寄居在外婆家的她，雖然不缺吃不缺穿，但吃穿用度都是排在岳悅等表兄弟姐妹的後面。

  寄人籬下的生活和物質的缺乏，讓月如眉成長成為寡言少語的自卑的孩子。但好在她聰明，而且性格沉靜、勤奮刻苦，所以上學以後，她的學習成績一直在班裡遙遙領先。

  學習成績優異，讓老師和同學們對月如眉另眼相看，她自己也逐漸建立了信心。

  直到有一天，同學肖曉檢舉她偷東西。

  肖曉從月如眉的書包里翻出一塊小兔子形狀的、帶著香味的橡皮擦，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老師，月如眉偷了我的橡皮擦！」

  「不，不是的，」月如眉連忙爭辯：「那是我撿到的。」

  那真的是她做值日的時候從垃圾桶里撿到的。她撿到時，橡皮擦髒兮兮的，她以為那是肖曉不要了丟棄掉的，所以悄悄帶了回去，仔細把它洗乾淨了，卻捨不得用它，珍而重之地藏在書包最底層。

  月如眉萬萬沒有想到，第二天，那塊橡皮擦就成了她偷東西的證據，讓她成為人人唾棄的小偷。

  「什麼撿的？」肖曉大聲說道：「這明明是我的橡皮擦！就是你偷的。」

  月如眉不知道如何申辯了，她從小寄人籬下，從來不爭取、不爭辯。

  而且，那時候，她自覺理虧。她忽然不確定那塊橡皮擦是肖曉玩膩了丟掉的還是不小心弄丟了。如果是不小心弄丟的，她撿到後理應歸還的。不歸還的，與偷何異？

  月如眉知道，是她自己貪心了，她沒有問過肖曉就私自把橡皮擦留了下來。是她自己想要留下那塊橡皮擦，所以私心裡就當做那塊橡皮樹是被玩膩丟掉的。她為自己的一時的貪心而感覺羞愧。

  「月如眉，我一直以為你是很聰明，很懂事的孩子。」班主任林老師痛心疾首地說道：「沒想到，你連最基本的自尊、自重、自愛都不懂！你太讓我失望了！」

  從那以後，原本逐漸樹立起自信的月如眉，再次成為那個懦弱自卑的透明人。

  「自尊、自重、自愛」，月如眉沒有想到，多年後她再次聽到這幾個詞，卻來自慕容昊宇，而且同樣是對她的無情斥責。

  就像當年一樣，她不知道如何為自己申辯，也不敢申辯，因為如今，她也不確定：孩子，是不是真的是慕容昊宇不想要的。

  如今回想起來，慕容昊宇說不想要孩子，這是岳悅告訴她的，月如眉自己並沒有親耳聽到。

  當初岳悅說，讓她處理掉孩子，月如眉猜測她所說的「處理掉」應該就是不花錢搶救孩子，或者要把她送給別人的意思。

  可是，月如眉真的捨不得，那個小小的軟軟的孩子，雖然不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

  但是，她把渾身血淋淋的小小嬰兒揣在懷裡送去醫院的時候，她的心一直狂跳個不停，她好擔心她送去晚了，孩子就沒了，那可是慕容昊宇的骨肉啊！

  當醫生說孩子無大礙，只是要送去新生兒科的保溫箱裡，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開心不已。

  孩子在保溫箱裡一天需要花差不多一千塊錢，月如眉把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錢都花了進去，她很心疼那些錢，但又感覺到很值得。

  她每天去看保溫箱裡的孩子，研究她的眉眼、小嘴、鼻子和臉型到底有多像慕容昊宇。

  當岳悅在電話里說讓她處理掉孩子的時候，月如眉正在看著小傢伙在透明的保溫箱裡伸胳膊伸腳地活動著。這麼可愛的孩子，岳悅他們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呢？

  月如眉在為小傢伙不平，也很心疼她才出生就被遺棄。但轉念一想，岳悅叫她處理掉孩子，那是不是說，她怎麼「處理」都可以？

  想到這，月如眉心臟忽然一陣狂跳——她有種天上掉餡餅的狂喜。

  這個孩子，是慕容昊宇的孩子啊！

  那時候，月如眉已經很清醒地了解到或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和慕容昊宇在一起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有機會撫養他的孩子。

  所以，當時，她緊緊把握那個機會——她帶走了孩子，不再和岳悅和慕容昊宇，甚至整個慕容家聯繫。

  隨著盈盈越長越大，越來越漂亮可愛，她心裡越來越忐忑，她很擔心慕容昊宇或者慕容家的人認出盈盈。

  她擔心他們反悔，更擔心慕容昊宇來告訴她，這個孩子不是他不要的，就像當年肖曉說那塊橡皮擦不是她不要的。

  因為，就像當年那塊橡皮擦一樣，這個孩子，也是她貪心偷偷留下的。她沒有嚮慕容昊宇求證他是不是真的不要那個孩子了。因為私心裡她就很想要慕容昊宇的孩子，所以，當岳悅說叫她處理掉孩子的時候，她就當做是岳悅和慕容昊宇都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可慕容昊宇打電話來罵她了，就像當年老師那樣罵她了，他認為她是小偷。

  偷小孩，可比偷一塊橡皮擦惡劣多了！月如眉心裡充滿了恐懼，她擔心等待著她的不僅僅是慕容昊宇的責罵。

  雖然她常常會做慕容昊宇和孩子相認後，和她們幸福地生活一起的美夢。

  但她又何嘗不時常會做噩夢？噩夢中，慕容昊宇知道她偷走他們的孩子，他狠狠地責罵她，他帶走了孩子，把她送進了監獄。

  從此以後，她成為他厭惡唾棄的偷孩子的人，是造成他和孩子骨肉分離的罪犯。

  而她不僅僅會失去和他在一起的一線希望，失去相依為伴的孩子，更有可能被投入監獄。

  如今，月如眉很後悔，後悔自己不應該誤認為自己即將不治身亡而將孩子託交回給慕容昊宇。

  她後悔自己不該為了救別人的孩子，讓自己掉到河裡。如果知道她為了救別人的孩子而失去盈盈，她至少不會那樣不管不顧就撲過去。

  甚至，她如今很後悔她搬回S市的決定。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躲藏了差不多三年，直到慕容昊宇忽然出現在小鎮上。

  他對她還是那麼親切，就像她帶走孩子之前的那些年一樣。或許，是他對她的親切，讓她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

  是她太貪心了，貪心蒙蔽了她的心，讓她痴心妄想地以為，即使他知道了她帶走孩子的事實，還會接納她。

  如今，夢醒了。

  慕容昊宇的怒斥她不「自尊自重自愛」的責罵，就像一個個狠狠地耳光，把她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