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談條件
2024-05-29 15:37:27
作者: 螢溪
堂堂一國之君,怎能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
隔著霧氣,蘇酥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棋局尚未結束,黑白雙方廝殺慘烈,黑子步步被困,白子趁勝追擊將之蠶食。
落下一子後,蘇酥對著陵慕陽,輕聲開口:「陛下,你真的認為天下在你一人掌控之中,便沒有公理昭然的一日?」
陵慕陽神色肅殺,眼神凶冷。他登帝位十餘載,即便是當年平定諸王登基稱帝時,也不曾有過如此濃厚的煞氣。
這女子,竟敢逼他至此!竟能逼他至此!
萬籟俱靜之時,上書房外略顯焦急的腳步聲突然響起,連福低低的聲音傳進來。
「陛下,洛川大人和陵安王身邊的臨風大人在城郊相府別莊裡尋到了那批失蹤的軍餉,軍餉已經被送到大理寺封存,朝官和百姓如今都已經知道了。」
這聲音有些氣短,連福頓了頓,透過房門忐忑問:「陛下可有何吩咐……」
房內氣氛又是一沉,兩人對視半空,陵慕陽眼神愈加陰鷲,他抓起桌上瓷杯朝門口砸去,怒喝:「滾,給朕滾下去!」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上書房外,連福聽見陵慕陽的怒喝,心底頭一次慌亂起來。陛下這脾氣十幾年沒有發作了,這蘇側妃到底做了何事,竟能將陛下激怒成這般模樣?
棋盤之上,陵慕軒盯了蘇酥半晌,突然從棋罐中抓出一子,擋住黑子退路,步步緊逼。
他沉沉掃了一眼棋盤的局勢,斂了怒色,不怒自威,「朕當然認為天下皆在朕的掌握之中,任何有其他意見的人,都會被掃清。」
「不知陛下是否信佛,可聽過「冥冥中自有天意」這句話?」
陵慕陽輕蔑的輕哼一聲,「蘇酥,你不是母妃,也沒有嫁給皇帝,朕做了十餘年皇帝,論威望尊崇在東陵遠甚於你。即便你今日說出去什麼,天下人也未必會信。」
「是嗎?」蘇酥抬了抬眼,面色如常,「陛下,眾口鑠金,流言和猜忌是世間最可怕的利器,若是我將這件事傳至東陵坊間,變成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您覺得文武朝臣當真會毫不動搖?」
見陵慕陽皺眉,她笑了笑,唇角微諷,意味深長,「一個利用妻女和下屬的帝王,世人能有多尊崇?不如您來告訴我!」
若不是陵慕陽當年故意放任靜安候,布下殺局,洛家又怎會輕易覆滅。
知曉了洛家的真相,陵慕陽當年做了些什麼事,蘇酥一猜便透。
陵慕陽神情一變,怒道:「放肆!蘇酥,記清楚你的身份,就算是陵慕軒,也不敢在朕面前如此張狂!」
「陛下!」蘇酥抬首,神情兀地堅果剛毅,盯著陵慕陽突然開口:「我不是王爺!」
「他待你為兄長,甘願放棄權柄,我不會如此;他被指派邊疆,血染戰袍,落得一身舊疾,我不會如此;他為護東陵百姓,相信你還有為君王的惻隱之心,選擇自證清白,我不會如此。」
蘇酥緩緩起身,眸子盯著面前的棋盤。
此時棋局已近尾聲,白子長驅直入,氣勢如虹;黑子情勢危急,被逼四散,城池失守。
「王爺善棋,一生讓你,不贏一次,他尊你為皇。我,絕不會如此愚忠」……
蘇酥眸子裡淺淺的漩渦一圈圈的蕩漾開來,似捲起驚濤駭浪,狂梟不羈,又似平靜無波,幽靜深邃。
蘇酥將手中最後一粒黑子放在棋盤上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一字一句的說道。
棋盤上因這一個白子的落下陡生變化,潛龍甦醒,散於四處的黑子瞬間張弛有度,將深入腹地的白子死死圍緊,不露一絲破綻,未留半點生機。
黑子勝,白子破。一擊必殺,江山易主。
陵慕陽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居然輸給了蘇酥。
陵慕陽沒有動怒,心底意外閃過的竟是這個女子,若是他的后妃,便是東陵之幸的念頭來。
棋盤上勝負已分。
陵慕陽將棋子丟進棋罐,朝立於身前的蘇酥望去,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一番。
「以朕為皇之道,蘇酥,單你今日下的這盤棋,還有說的話,朕便留你不得。」
蘇酥神色沉靜,根本不為陵慕陽此言所動。
「但朕……也動不了你。一旦動你,陵安王必反,洛川揮軍北下,東陵必亂。」
陵慕陽起身,和蘇酥之間正好隔著一方棋盤的距離,他現在看蘇酥,倒是真像看一個睿智的朝臣,道:「蘇酥,陵安王與朕相爭,東陵定亂。北境如今虎視眈眈,陷萬民於水火之罪你擔不起,朕亦不願得見。」
陵慕陽做了十幾年帝王,一步步走到今日,不僅能伸,亦能屈。動不得蘇酥已是事實,北境十萬大軍威脅已成,他暫時動不了陵安王,只能安撫,以圖他日之計。
蘇酥挑眉,「陛下說得不錯,鷸蚌相爭只會讓北境坐收漁翁之利,蘇酥所要不多……」她拖長腔調,道:「希望陛下對當年洛相一案秉公而斷……」
「只是如此?」
「當然不止,除此之外,還要歸還王爺兵權和封地。」
蘇酥說著,指尖放在棋盤上,將決定生死的黑子推向陵慕陽的方向,「只要陛下允諾,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陵慕陽微微眯眼。他剛才欲賜予蘇酥陵安王府正妃之權,被她一口拒絕,此時她卻反過來跟他條件……
這是在告訴他,她想要什麼自己會奪,根本不屑於他的恩賜。
好一個心高氣傲的蘇酥,她不尊他為皇,是個實在話,她不是第二個軒陽公主,更是實在話。
這女子,若非如此敵對,他真是滿心滿眼的欣賞。
陵慕陽神情微凝,雙手負於身後。既不應允,也未反對,上書房內重新靜默下來。
正在此時,安靜了有一會兒的上書房房門外突然響起更急促的腳步聲,這回連稟告都沒有,天子的上書房就這樣被直愣愣地撞了開來。
陵慕陽沉眼朝門口望去,來不及呵斥。連福已經跑到他面前,面容驚惶,聲音比剛才回稟軍餉之事時慌了數倍不止。
「陛下陛下……」他吞了一口唾沫,朝皇城宮門的方向指了指,「北冥淵將靜安府小候爺當街斬殺了!」
陵慕陽這輩子聽過不少笑話,沒一次比這句更能逗人。饒是他的定力,都愣了愣,問了一句實在不符合他帝王之尊英明神武的話:「連福,你剛才說什麼?」
這是著實匪夷所思和荒謬的口吻。
一旁的蘇酥皺著眉,亦朝連福走近兩步,忒威儀道:「胡說八道,北冥淵此次不是不在北境使團當中嗎!」
若不是兩人身份對立,剛才還劍拔弩張你死我活,陵慕陽幾乎就要對蘇酥這話忙不迭的附和了。
這不是胡說八道是什麼,北境二皇子北冥淵,睿智無雙,陵慕陽挑了這麼多年沒挑出半點差錯。
就算他平日裡想挑刺都挑不出來的人。就快要做北境皇帝的人了,怎麼會頭腦發昏突然在別國砍了別國侯爵,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的皇城宮門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