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高興不起來

  「府上的人倒像是故意在向我傳達著什麼，你去一品居問問霍白川在哪裡，讓他想辦法來見我。」趙淑凝重的道。

  小郭子點點頭躬身退下了，離開後立刻飛奔一品居。

  然而他剛走幾步，便被小朱子的屬下攔住了，攔住他的是一個倒潲水的男子，他彎著腰裝作不小心將一車子潲水都倒進了小郭子的懷裡，然而裝作驚恐的給小郭子擦拭。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給您擦擦。」那人朝小郭子身上撲來。

  小郭子向來形象好，從不欺辱貧苦百姓，此時很溫和的道：「無事，下次小心些，你是撞上雜家，若是撞上郡主和王爺，殺頭都是輕的。」

  「是是是，小的下次注意。」那人點頭哈腰的，靠近小郭子時道：「有人在監視，不是以前的那幾波，新來的，還沒摸清楚狀況。」

  小郭子面色如常，然而心裡卻涼了幾分，他思量了幾個呼吸，而後道：「走走走，雜家去換衣服。」

  他說罷面色不好的進了王府，他都來不及換衣服便去找趙淑，「郡主，外面有人在監視，不是以前的那些人，新來的，不知是誰的人，您看？」

  

  趙淑皺眉，不過卻還是道：「咱們府何時無人監視了？無事，繼續去，不用怕，多帶幾個人，難不成光天化日之下，他們還敢在天子腳下行兇？」

  話雖如此，但非常時期，心中還是頗為擔心的，小郭子聞言，又飛快的退下去了，這一次他帶上幾個心腹府兵，前呼後應的去了一品居。

  一品居是為衛廷司收集情報的地方，小郭子一到，分店的負責人便得知了小郭子被人跟蹤的事，他忙將小郭子引進去，「郭總管，可是郡主有事？」

  管事的不敢怠慢，如今衛廷司所有的屬下都知道衛廷司與趙淑的事，只是沒有宣揚出來罷了，心底里都明白，趙淑可是未來的主母，主母的心腹，那就是上賓。

  自從跟了趙淑以後，小郭子多是被人尊敬的，也不覺得什麼，不過印象還算好。

  「外面有人跟蹤雜家。」小郭子邊上樓邊說，「霍大人可在？」

  「郭總管，是郡主要找霍大人？」管事的存了個心眼，心想著這霍大人長得貌若潘安又才華橫溢，一定要防著，不能讓他與郡主有來往！

  小郭子沒看出他的小九九，點點頭，「郡主讓雜家來問霍大人是否在，若在的話，還請他想法子去見郡主一面。」

  管事的心咯噔一下，眼珠一動，決定多問些，便不顧小郭子一臉寒霜，似乎很沒眼力見的道：「不知郡主找霍大人何事？」

  「自然是有事，到底是在還是不在，你倒是說個準話呀，郡主還等著信兒呢，有急事。」小郭子有些不開心，心想著難道衛元帥的人在敲打郡主？

  哼，就算再敲打，郡主還是那個主事的，衛元帥在郡主面前就是貓，有什麼可得意的！

  管事與小郭子想的不一樣，他越聽，心中越不是滋味，郡主與霍大人，孤男寡女的，被這主子見面，意欲何為！

  小郭子等久了沒得答案，急了，「掌柜的，你倒是給個話呀。」

  管事的靈機一動，便有了主意，「郭總管，這樣，我呢先給元帥去信，然後讓元帥與霍大人說，你看可好？霍大人雖住在一品居，但具體住哪我也不知道，只有主子知道。」

  「行，你儘快，蕭宅出事了，若不快些，怕是要釀成大錯，雜家先回去了，你給雜家準備幾份一品居的招牌菜，雜家帶回去給郡主嘗嘗。」

  管事的一聽是蕭宅出事了，哪裡還有心情七想八想的，立刻便道：「我這便去給霍大人送信，郭公公，你去廚房說一聲，讓他們給你上菜。」

  「嘿！你這……」小郭子氣結，然而他話還沒說完，那管事便走了。

  永王府，趙淑在院子裡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小朱子終於趕來了，他氣喘吁吁的行禮道：「奴才給郡主請安，郡主，您找奴才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趙淑示意初春倒茶，「坐著說。」

  「哎，奴才謝郡主。」小朱子坐下，端著茶杯就喝。

  一口茶喝下去，潤了潤喉，趙淑便問：「蕭宅的事，你可有發現什麼？」

  「蕭宅？並無不妥，一切如常啊。」他詫異的道，聽了趙淑的話，他第一反應就是難道蕭宅出事了？然後便開始搜腸刮肚的想，但卻想不出什麼關於蕭宅的情報來。

  趙淑皺眉，「你好好想想，果真沒問題？比如九娘的那幾個按摩盲人，比如蕭宅的丫鬟。」

  「郡主您說的是這事啊，自從蕭先生離開京城後，蕭宅便全權由九娘做主，九娘自己親自將丫鬟全部換掉，按摩的盲人病逝了，就葬在京郊。」

  趙淑聞言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你說什麼？是九娘自己換的丫鬟？還有，那些盲人是怎麼病逝的？」

  「似乎是得了風寒，以前蕭宅的下人被遣散，九娘是給了許多遣散費的，還有人說九娘大方呢。」小朱子道。

  若如此說來，其實也是一件尋常的事，不值得驚訝，但九娘中了毒，而且那幾個按摩盲人也是得了風寒死的，看起來九娘與她們一樣。

  「你可知道她們葬身的具體位置？」趙淑又問。

  「很好找，當初九娘可是做了九九道場的，許多人都知道。」小朱子一臉疑惑。

  「門外有人監視，你想法子將她們都拔掉，我過些時候會見一面霍大人，切記莫要走漏了風聲。」不知為何，趙淑總覺得此事是有人故意要設計霍白川。

  但卻又拿不出直接的證據，只憑感覺，終究是不足為信的。

  也不知，他還在不在京城。

  小朱子應了下去。

  到晚上的時候，小郭子帶信來，說是霍白川會來找她，但並未說是什麼時候。

  沒有具體時間，等著總是心慌慌的，不過好在還有其他事轉移注意力。

  江楊氏與江左夫妻聯名寫了份奏摺遞到泰和殿，瞬間震驚朝野。

  當初江影去世的事成了趙儀登基後第一大案，許多人又看了排除異己的大好時機。

  不過也有些人忙著撇清關係，但這些都是後話，奏摺遞上去，朝廷立刻下文書全國通緝江月，舉報者厚賞！

  這份奏摺遞上去，不過數個時辰，京城便仿佛炸開了鍋，許多人為了朝廷名正言順的賞錢處處留意，甚至於有些人還組隊尋找江月。

  地毯式搜索，趙淑相信不出三日，江月便會被逼出來，到時對薄公堂，定叫她成為千古罪人！成為毒婦的代名詞。

  當然，她若不想如此，大可以咬其他人，然後再根據線索剝繭抽絲，算總帳。

  終於可以算帳的感覺，真是好。

  大家都在關注江月的事，到了午夜，霍白川慢悠悠的來了，他見到趙淑時，臉色極其難看。

  「你怎麼了？」趙淑問。

  他坐在自己的專用椅子上，身後站著多姿與小胖，三人仿佛鬼魅般突然出現，還嚇了小郭子一跳。

  聞言，霍白川道：「上次我說的話收回。」他說。

  趙淑愕然，上次他說什麼話來著？想了想，道：「舊事不提，想必你已經知曉蕭宅的事了吧。」

  「我方才還帶著仵作去開棺驗屍了，棺中的女屍有中毒跡象，這種毒很難尋到，仵作也不知是中了什麼毒，不過能確定是中了毒。

  「你也懷疑九娘與她的按摩盲女一樣？」趙淑問，她並不驚訝，霍白川的能力，絕對能想到。

  他點點頭，「我如今懷疑九娘要輕生。」他說，言語之中說不出的沉重。

  「輕生？為何？」趙淑的問題脫口就出，不過她心裡早已有答案，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她無法再相信有人會為了情感而輕生。

  霍白川沒有回答，而是靠在椅子上，「我查了府上的人，也讓人去問被放出去的下人，並無異樣，想來她是知道老師不會再回京了，所以將以前的人都放走。」

  「你的意思是那盲女是她親手毒死的？毒死了別人，又毒死自己？什麼邏輯。」她不敢相信，若是真的，那么九娘就太偏執了。

  霍白川一改往日的不羈姿態，臉色很凝重，沒有接趙淑的話，算是默認了。

  然而，趙淑不敢相信，「我不信，我要查清楚，我不信她能那麼狠心，她為了蕭先生苦等多年，可見是長情的人，一個長情的人，怎麼會做出如此偏執的事來？」

  霍白川依舊沒有回話，他只是淡淡的看了趙淑一眼，就那麼一眼，不知為何，趙淑竟然懂了他心中的千言萬語，他寧願相信是九娘求而不得，所以不願意相信自己查到的不是真相。

  然而，若果真是真相，他為何不去想辦法處理？

  想必是真相會讓他崩潰。

  「蕭先生，果真不會再回京？」趙淑小聲問。

  「不會回來，永遠。」他說罷閉上眼睛，像是不願意再談論下去，可他來此是來找趙淑商量事情的，逃避是逃避不過去的。

  許久，他才喃喃自語道：「他回不來了。」

  趙淑皺眉，「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回不來了？」

  「死了，死了就是回不來了。」他突然大聲說，說完見趙淑呆呆的神色立刻後悔不已，然後歉意的道：「抱歉，我不是有意朝你發火。」

  「蕭先生死了？」趙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蕭行淵怎麼會死？怎麼可能死！

  霍白川低著頭，沉痛的回憶，「老師那日準備回京，已到天津，但突然決定走水路去蘇州，海上風浪大，老師的船……」

  「若不是出海遠航的船，應該不會出事，如今又不是雨季，怎麼可能那麼背？」趙淑還是不敢相信。

  小胖站在霍白川身後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接話道：「郡主，公子派人去查過了，那船被人做了手腳，先生之所以要去蘇州，也是有原因的。」

  趙淑皺眉，「什麼原因？」

  「丹姑姑要買一批火繩槍，手裡的人死了，她便找先生幫他去蘇州找海商，先生不同意，結果船便被鑿穿了，先生的屍體至今都還未找回。」

  趙淑聞言看向霍白川，他像是一個死人一樣，狼狽不堪。

  「你若不願意再查，不查就是了，其實我能治好九娘的，你不必負疚。」趙淑安慰他道，可說再多的話，她也知道，一切都不足以安慰他。

  前世功成名就位極人臣，卻年紀輕輕便銷聲匿跡在朝堂，也便是這個時候了，希望他能度過難關。

  霍白川過了許久才抬起頭看向趙淑，他背著光，暗黃的燈光打在他身上，整個人顯得尤為柔和，這樣不笑不說話，安安靜靜的他，仿佛玉做的人般養眼。

  不知為何有人捨得不心疼。

  「趙淑，我突然覺得太孤獨，我怕我撐不下去了。」他說罷站起來走到趙淑身邊，突然將她拉入懷裡，緊緊的抱著，然後說：「就讓我抱一會，我只是覺得太孤單，我不會要求你什麼，也不會逼迫你什麼，只是求你今日陪一下我。」

  趙淑愣愣的，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想要掙脫，卻發現他整個人都在發抖，冷冰冰的，猶如浸泡在寒冰里的人。

  原本到嘴邊呵斥的話吞了回去，不等他說話，霍白川又說，「我以前其實很笨，書也背不好，但若背不好，父親就會發怒，會換掉家族繼承人，那時長姐被欺負得厲害，我不忍她被欺負，所以拼命的背書。」

  「母親命不好，是嫁過來沖喜的，但她人好，父親總是多喜歡她一些，其實我害怕的，害怕你得知我的出身，看不起我。」他語氣淡淡，然而趙淑明白，他心裡極苦。

  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聽著，霍白川這樣的人，只需要聽眾就好，他會把所有的情緒都處理好。

  「我母親在霍家地位尷尬，我若不拼了命的爭取，霍家定無我們母子的容身之處，長姐自小不被她親生母親所喜，所以她總是很敏感、自卑，當年她給我飯吃，我便發誓此生一定要讓那些欺負過她的人跪在她面前懺悔，趙淑，我做到了，你知道嗎，可我現在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