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兄長如玉

2024-05-29 12:19:21 作者: 南槐

  府醫小心翼翼從藥箱裡拿出手枕為容卿號脈,半響收回手,態度恭敬道:「相爺,夫人。小姐脈象平穩,落水感染的風寒已然大好,這幾日只需好生將養著,切勿食冰便可。」

  容舒培鬆了一口氣,捋著鬍子,「哈哈~無事就好,無事就好。行了,下去吧。」

  「是。」府醫躬身一禮,與提著他藥箱的皎月一起退出屋內。

  容卿問:「娘親,阿兄呢?」

  前世年少時的記憶離得太遠,除了和燕墨珩有關的點點滴滴,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

  她在十四歲的年紀落水遇上燕墨珩,在那之後,具體昏睡了幾天?期間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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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節種種全都如霧裡看花——不清不楚。

  「過幾日翰林書院就要集考了,你遭了落水的罪,懷故憂心你醒來後會沒有集考的精力,所以提前去書院向郭夫子告假了。」諸葛婉兒目光慈愛的看著容卿,抬手緩緩撫摸著她圓圓可愛的的腦袋,說起話來溫言細語,仿佛永遠都不會生氣。

  容卿一怔,是了!上一世她落水後足足昏迷了五日才醒,醒來阿兄還守在塌邊,那時他就已經去書院為她告過假了。

  又是一件荒唐往事——因她天生病骨,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頭疼腦熱的體質,家人心疼她,捨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和傷害。他們毫無理由的包容和寵溺助長了她嬌貴的脾氣。只因覺得翰林書院講課內容太過簡單,而教導自己的郭夫子又過於嚴厲,她便格外排斥去書院上學,平日裡若是碰到個下雨或者日頭大的天氣,她總是想法設法央求著阿兄為她告假。

  她十一歲入學,至今入學已有三年光景,但她去書院的次數少之又少,怕是數都數得過來。

  不用仔細去回憶,容卿知道這次郭夫子並未允許她告假。

  郭夫子為人正直,秉性頑固,只喜愛老實用功的學子,像她這種偷奸耍滑又自命不凡的人,他最是看不上。

  若是平日裡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到了。但此次集考乃是翰林書院三年一次的重要考核,只有通過考核的學子才能繼續留在書院學習聖人之才;若沒有通過考核,無論你是世家子弟亦或王爺公主都必須退學。不畏強權是翰林書院建成起便擁有的特權,就連當今天子也無可奈何。

  這次考核對郭夫子而言,絕對是一個拔除像她這種占著書院名額,卻不好好學習的紈絝子弟的好機會。這時候他定不會輕易同意任何一位學子的告假。

  容卿頹然地閉了閉眼,真不怨夫子對她偏見深,說到底還是她品性太差。她三歲得丞相爹爹啟蒙,無論琴棋書畫還是詩詞歌賦都學得極快,仗著與生俱來的過目不忘才能,她便格外看不上翰林書院的授課。如果她為人能謙虛謹慎一些,郭夫子又哪會厭煩於她。

  前世她因爹爹阻止她和燕墨珩往來,心生怨懟,故意考核不過。當時她還沾沾自喜,覺得是在向爹爹證明自己的態度。

  堂堂丞相之女竟然連書院考核都沒通過,簡直貽笑大方!為此她的爹爹被朝中同僚嘲笑;阿兄受同窗學子諷刺針對;溫柔的娘親也一度成為金陵貴婦茶餘飯後的笑料談資。

  如今回頭想想,當時的她著實可惡!自持有三分本事便不將她人放在眼中,眼高於頂,我行我素。

  此等自私自利的她,家人卻始終視她如珍寶,將她捧在手心疼愛,她何其所幸!

  幡然醒悟,容卿只覺得一口鬱氣堵在心頭,沉重如鐵!

  正莞自厭棄是,便聽到守在外頭的灑掃院子的丫頭聲音:「公子安好。」

  一瞬間,容卿面上哀容散盡,換上笑逐顏開,眼巴巴的瞧著從外頭匆匆而來的青年。

  這青年不過弱冠之年,身著一件月白素雅袍服,領口和雲袖都繡著雅致竹葉花紋,一支漂亮的羊脂玉髮簪挽起三千青絲。

  溫潤如雅,面如冠玉,微微挑起的嘴角讓人移不開眼,笑容淺淺卻是溫暖燦爛的。

  青年瞧見容卿,笑意更盛。

  「總算醒了。」他疾步來到容卿身邊,伸手揉了揉她的髮絲,抬起她的小臉細細看了看,臉上的笑容霎時化作擔憂,「眼圈紅紅的,可是哭了?」

  容卿仰頭看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一時百感交集……這便是她的阿兄啊,是她血濃於水的骨肉至親。

  容家歷來子嗣不豐,到她爹爹這一代,也只有阿兄和她兩個孩子。她阿兄風度翩翩才學過人,弱冠之齡便已才名遠播,其才學和容貌皆受世人推崇,素有如玉公子之稱。相比人中龍鳳的兄長,她的性情卻天差地別,桀驁不馴、行事待人獨斷冷漠……一切的冷酷字眼都能形容她,偌大的金陵城,除了心懷不軌的柯媛媛,沒有哪個閨閣千金願意與她親近。她的少女時期,全靠阿兄亦兄亦友的陪伴,才沒讓她察覺到缺少朋友的孤單。

  身在亂世,幾乎所有兒郎心中都懷有一顆建功立業的心,阿兄也不例外。

  得知阿兄想投身軍中那天,她發了好大的脾氣,她害怕沒有阿兄的陪伴,卻又落不下臉面挽留他,於是在她及笄禮的第二天,阿兄便留書離家了……

  這一去就是三年。

  時過境遷,當阿兄身披戰甲再回金陵時,她早已深陷名為燕墨珩的沼澤中不能自拔。

  如今回想往事,容卿忽然就明白了,他會把燕墨珩看得那麼重要,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填補阿兄離開後帶來的空洞和不安。

  「阿兄。」容卿強忍著鼻酸,不讓眼淚掉出眼眶,喃喃喚出聲來。

  「這是怎麼了?」容卿可憐兮兮的小模樣著實讓容淵心疼了一番,想將容卿摟入懷中,卻因從前容卿不喜歡他像哄孩童一般哄她,故而躊躇不已,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抬手摸了摸容卿的小腦袋,擔憂道:「可是風寒還未好?還是哪裡疼著了?」

  容卿搖搖頭,一頭扎進容淵的懷裡,小腦袋在容淵的胸口蹭了蹭,帶著濃濃鼻音嬌聲道:「沒有哪裡疼,我只是太想阿兄了。」

  容淵因為容卿的意外之舉微微一愣,很快便喜上眉梢,環抱住才到自己心口的小小容卿,上揚的嘴角怎麼也壓不下去,「乖乖,阿兄也想窈窈了。」

  容淵愈是溫柔,容卿愈是自責。

  前世阿兄在邊關生死闖蕩三年之久,回金陵後早已不在只是翩翩少年那樣簡單,穩重成熟的他一眼就看穿了燕墨珩不安好心。阿兄看不上燕墨珩,更不願意讓自己唯一的妹妹陷入皇室的糾紛中。所以竭力告誡她三思而後行,決不能走上明知會後悔的死路!

  只可惜她當時深陷情網,加上心中還有對阿兄的怨氣,哪裡聽得進去他勸誡。阿兄說得越多,她越是不耐煩,幾次下來反倒生疏了兩人的兄妹之情。

  等她如願嫁進了寧王府後,一心為燕墨珩的奪嫡之爭耗費心神,便更不能與阿兄說到一處了。阿兄若是不按她的想法來,她便會心中不忿刻意冷落他,久而久之與阿兄的感情越發淡薄。

  她不牽掛阿兄,阿兄卻時時刻刻掛念著她。燕墨珩登基為皇,時局動盪,朝中無人可用,阿兄見她憂心狄國之亂日漸消瘦,主動請纓趕赴戰場。大軍出行時,她只遠遠站在人群中目送阿兄離去,甚至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送上……

  後來,再聽到阿兄的名字,是他被誣陷通敵叛國,落得亂箭射死的下場。即使修王殿下在那場箭雨里僥倖撿回了阿兄的命,長樂宮中,阿兄的結局仍然逃不過一個慘死……

  容卿難過得快要窒息,她的前世真是失敗!

  失敗的女兒!失敗的妹妹!失敗的主子!

  不論是情愛還是友情,她無一例外也都是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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