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無臉人偶（六）

  龍臻似乎很喜歡看我張口結舌的傻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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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起來時，眼睛裡像是有星星，亮晶晶的。

  「白笙，別光看我，吃菜。」

  我回過神，在記憶里好一番檢索，可就是沒有龍臻相關的半點回憶。

  夢遊一般吃了兩口菜，我才反應過來，就算小時候見過面又能怎樣，這不是他隨便住進我家的理由。

  咳嗽一聲，我醞釀好台詞，準備開口。

  「龍臻，我……」

  「你想吃這個拔絲紅薯？有點涼了，糖衣都硬了。」

  說著，龍臻好看的手拿著一把勺子，用力把粘在盤子上的糖衣撬下來，放到我碗裡。

  柳爺爺抱著酒瓶子，始終都是笑呵呵地看著我倆。

  「你……」

  我穩穩心神，沒有再被糊弄過去。

  「龍臻，你來我家，是有什麼事嗎？」

  面對一個突然到來的陌生男人，做的飯再好吃，也不能讓我放下警惕。

  龍臻思索了一陣，「我應該算是有求於你吧。」

  我鬆口氣，肯承認有求於我就好。

  「我對雕刻有一些研究，但不成體系。聽說白雲喜老先生在這一行頗有建樹，留下很多市面上難見的古書。所以……」

  我看著龍臻小心翼翼的模樣，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可我吃了人家兩頓飯，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當即大方一指工作室。

  「那就是我爺爺的工作室，古書都在裡面放著，你想看隨時都能去看。」

  龍臻一笑，滿眼欣慰，「好。」

  一頓年夜飯吃的三人都很開心，夜晚將至，家家戶戶都是張燈結彩。

  其實，我對這個新年的到來，是有些緊張的。

  很多事情不是我假裝看不到，就真的不存在。

  我環顧院牆四周，當初孫秀雲的腦袋，就是從院牆上滾下來。

  從那以後，我家的院牆上總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有時看著像一件普通的衣服，我走近時卻看到底下藏著一雙眼睛。

  有時會有一雙手扒在院牆邊上，一下一下地敲著節奏，好像在唱歌。

  好在這些東西從不進院，我也從最初的恐懼中慢慢接受事實。

  老話說，子不語怪力亂神。

  我只當它們是偶爾停駐的麻雀，互不影響。

  「白笙，找什麼呢？」

  龍臻站在工作室門口，等著我。

  我收回心神，幫他開了門，「你想看什麼，就去看吧，我去收拾廚房。」

  沒有讓人家又做飯又洗碗的。

  哪知龍臻拽住我的胳膊，「你別動，吃飽了就去跟柳叔說說話，我待會兒就來。」

  原本龍臻臉上帶著笑，突然他神色一滯，不經意地瞟了一眼院牆角。

  「好啦，別跟我客氣。我上門來求取白雲喜老先生的書，總要拿出些誠意。」

  龍臻親昵地拍拍我的頭，帶出一陣木頭香氣。

  我有些躁動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

  端著桃葉水，我跟柳爺爺坐在桃樹底下，講著在學校時的生活與學習。

  柳爺爺抱著酒瓶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興致盎然地聽我說那些瑣事。

  「笙笙，我打算出趟遠門。」

  我一怔，柳爺爺這輩子都沒離開過水冢鎮，突然要出遠門，是要去哪裡。

  他咧嘴一笑，「我聽龍臻說，澤玉山那邊出產一種土，對植物很好。我打算過去看看，要是真好，就給咱們家的桃樹也買上幾挑子。」

  我仰頭看著這棵桃樹，從我記事起，它就在我家院子裡駐紮了。

  澤玉山在鄰市，說遠也不遠，坐火車來回幾個小時而已。

  柳爺爺動作快，趁著新年放假，出行人少，訂了火車票當晚就走了。

  我哭笑不得地聽著他叮囑龍臻，一定要照顧好我，覺得他為了撮合我跟龍臻，真是下了大力氣。

  龍臻和我一起送柳爺爺上了去火車站的公交車。

  回來的路上，聽到一聲高過一聲的鞭炮聲。

  天邊煙霞燦爛，但空氣中瀰漫著一層濃濃的硫化物味道。

  我從小就不愛刻意製造的聲光，只覺得吵鬧、嗆人、刺眼。

  說也奇怪，一進院子，那些聲音和氣味似乎就被隔絕在外。

  「白笙，白雲喜老先生留下的書，你都能看懂嗎？」

  我站在院門裡，一手撐著門，半點沒有要把龍臻放進來的意思。

  「還行吧，多看幾次，也能看出些門道。——柳爺爺家鑰匙在這兒。」

  龍臻看著我塞到他手裡的一把鑰匙，有些茫然。

  「天亮你再來看書吧，現在天黑了，不方便。」

  我自認為做得沒錯，可看著龍臻溫柔的眼神，心中竟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他低眉一笑，沒多說，「嗯，明天見。」

  躺在臥室床上，可能是吃得太飽，困意很快襲來。

  迷糊間我好像看到有人在我床邊，一下下撫平我的頭髮。

  他身上味道很好聞，是我熟悉的木頭香味。

  「有我在，那些東西再不會纏上你了，放心吧。」

  我翻個身，徹底睡熟。

  .

  一大早，我在一陣飯香中醒來。

  一個激靈打滾起來，難道龍臻翻牆進了我家？

  慌張地穿上衣服出來，柳爺爺正坐在桃樹底下，心滿意足地看著一堆黃土。

  我驚喜道，「柳爺爺，你回來啦？」

  「哎喲，笙笙啊，你可算是睡醒了。」

  柳爺爺一口喝乾桃葉水，指著剛冒出院牆的太陽。

  「這都幾點了？放假也不能這麼憊懶。」

  我一看表，還不到八點。

  正納悶這老頭兒是鬧什麼么蛾子，就見龍臻從廚房探出頭來。

  「白笙，柳叔，吃飯了。」

  我嘴一撇，「敢情你趕回來就是給他開門的嗎？」

  柳爺爺輕打了我一下，低聲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院子沒暖氣，不怕把龍臻凍壞了？」

  我冷哼一聲，「你當我真傻？跟你混到一起的，他能是一般人？」

  沒想到我如此敏銳，柳爺爺眼睛一瞪。

  「你、你知道他……你知道他啥了？」

  我能知道他啥，當然是啥也不知道。

  稍微一詐，從柳爺爺略帶驚惶的表情中，我也能猜出一二分。

  這個龍臻不僅不是他的遠房侄子，很可能是個有身份的大人物。

  「我的掛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