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沒事，高興

  「嘀～　~」

  一輛比拖拉機聲還大的公交車，闖進了北平夜晚的站台。

  這一站就下了他一個，大包小包的拎了滿了兩隻手。

  此時天快黑了，但沒完全黑。

  原本可以早點兒回來，但半道特意去一趟亞運村附近的北辰購物中心，當然是買東西啦。

  北辰購物中心是亞運村的延伸建築，在九十年代還是很耐打的，一年的交易額就有15億。只不過在未來因為電商的發展，已經遠不如現在。

  不過在那裡　可以買到很多新鮮玩意。

  兜里揣著十萬元，這貨那叫一個嘚瑟，就跟朗丹先生一樣，可以輕鬆爬上旺多姆紀念柱，跨過那座高入雲端的大皇帝銅像的頂上和它表演「跳羊」的遊戲。

  

  這算是他的第一桶金，有了第一桶金自然是給家裡人買禮物了。

  七拐八拐後，回到了那條熟悉的胡同巷子。

  巷子裡也不怎麼安靜，還有小孩子跑來跑去，路燈也不是很亮。

  「八女子！」

  「八女子！」

  幾個小屁孩圍著他轉悠，不過今天心情好，不計較。

  巷子裡今天多了個買爆肚的，昏黃的燈光下，好些個鄰居拿著小馬扎，就著爆肚的香味打牌聊天。

  一看到冷楓大包小包的，牌都不打了。

  樂子來了。

  賣爆肚的大爺朝他招呼，「小伙子，來碗爆肚不，一塊錢。」

  「不了大爺，」這貨揚了揚手裡的大包小包，「這不，急著回家，今天就不吃了，改天你要是還在，我肯定賞面吃一碗你老的手藝。」

  「得嘞，為了你這一晚，我明天還來。」

  「好嘞，大爺你忙。」

  為啥這麼有禮貌？

  不要問，問就是心情好。

  這時，一旁糟老頭帶一點挖苦，「老哥，這可是八女子，你怎麼能喊人小伙呢？」

  其他人也紛紛友善地打招呼，「就是，八女子可是要當大明星的，這可不能喊錯。」

  「八女子這大包小包的，看來是賺錢了？賺了多少？夠不夠給你買粉裙裙的？」

  聽到這些鄰居有好的問候，冷楓停下來，也友好地回應著。

  遠親不如近鄰，得有禮貌。

  「吆，馬大爺，你還活著？聽說前幾天你吃飯的時候噎著了？吃飯的時候慢點嘛，沒事，等你到下面了，我給你燒兩大碗，不！兩大鍋爆肚，到時候你慢慢吃。」

  嗯？

  頓時，周圍人友善的笑聲戛然而止。

  或許他們也沒想到，眼前的八女子會這麼有禮貌。

  但這貨絲毫不在意這些，「張姨，你還有心思蹲這兒聊天呢，我聽說我叔這幾天經常往溫柔巷跑，說是去拯救失足婦女，聽聽，多偉大。

  還有黨哥，聽說嫂子快生了？

  真神奇啊，都說十月懷胎，陳塘關李靖夫婦懷哪吒用了三年，你和嫂子只用了不到半年。

  老哥堅強啊，人生嘛，總有一兩件不如意的事。

  ...　...」

  場面一度沉默，這問候未免過於激烈。

  看著這貨笑哈哈地離開，這些人大眼瞪小眼，王八看綠豆。

  那大爺氣得拐杖哐哐直敲地，「你小娃子嘴裡胡攪什麼話！」

  「沒事沒事，就是關心關心，今天開心。」

  這個貨屁顛屁顛地大步離去，嘴裡還哼著世界名曲。

  「咱老百姓今個真高興，真呀嘛真他媽高興！」

  這些鄰居嘴這麼碎，無非就是閒得。

  不由暗嘆，只能歸咎於經濟的落後，就業崗位稀少，一閒下來就愛折騰。

  ...　...

  是夜。

  還沒進院子，就聽見家裡的電視響著，一聽台詞「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就知道正在看《紅樓夢》。

  家裡彩電是四姐買的，之前也有鄰居來看電視。

  但是看就看吧，這些人一邊看著四姐的電視，嘴裡還挖苦四姐賺錢有什麼用？還不是個親爹親娘都沒了的，還不如早早嫁給他們家兒子。

  最終老媽受不了，拿著拖把全都趕了出去，之後就再沒來過。

  不過不來也挺好，自己一家人也終於是有了清靜日子。

  之前電視節目一結束，鄰居們一走，他就要滿院子的瓜子皮，鼻涕鼻屎抹得門柱子都變了色，甚至還有小孩子的屎尿。

  現在好了，清淨了。

  這貨右腳剛踏進院子，就扯著嗓門喊，「我回來啦。」

  主要是一想到買給家裡人的禮物，就忍不住想要嘚瑟一下。

  「小楓！你回來啦！」

  一家人全都出來迎接。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吃飯了沒？簽約了沒...　...你這買的啥？」

  「給你們還有我幾個姐姐買的禮物。」

  剛一進屋，這貨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就迫不及待地拆禮物。

  「這是給我爸買的鳳凰香菸，很難買的。」

  「啊？」冷厚土沒有接煙，做賊心虛地看著劉芳，「真孝順！」

  「沒事，老爹，別怕，大膽抽，有我在！」這貨直接一把塞冷厚土懷裡，然後又拿出一個小盒子，「這是兩個鋼筆，進口牌子，情侶款的，我在上面刻了你和我媽的名字。」

  「不是，娃啊，你先...　...」劉芳看著一桌子盒子，皺著眉頭。

  這貨像是二道販子一樣，還在往出拿東西，「媽，這是我給你買的口紅和指甲油，你肯定沒用過吧，來，我給你試試。」

  「你這娃，一點兒都不省錢...　...我不抹，這東西難為情死了！搖搖，你這丫頭！」

  劉芳剛怒斥這小子亂花錢，兒子和女兒打著配合，拿著口紅在她嘴唇上左右開弓。

  「你們兩個死孩子...　...」話還沒罵完，鏡子就遞到了面前，「我這麼年輕嗎？」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與平時相比年輕不少，只不過是多了一個口紅而已。

  劉芳錯愕地摸摸臉，摸摸嘴唇，恍惚之間，感覺自己回到了剛結婚的時候。

  雖然幾乎快控制不住情緒，但在兒子和女兒面前，還是把眼淚忍住了。

  把口紅往桌上一放，故意板著臉，「浪費錢，又買這個的，留著扯些布，我還能給你們做身衣裳。」

  「衣裳？衣裳有，」這二貨顯然是理解錯了意思，又從一堆袋子裡翻出兩個袋子，「這是給你買的連衣裙高跟鞋，這是給老爹的中山裝、皮鞋還有腰帶。」

  裙子一拿出來，就引得墨搖這丫頭驚叫連連，「好漂亮的裙子，鞋子也好漂亮，有沒有我的？」

  「沒有。」

  「什麼嘛，再也不理你了！」這丫頭小嘴一撅，快要哭出來一樣。

  「看你那小氣樣，當然是有的，不僅你有，五姐也有呢，」冷楓又翻出一個袋子，「這是你的裙子和高跟鞋，這是五姐的，放你房間，哪天了我給五姐送過去。」

  收到禮物，這丫頭迫不及待地就要回房間試穿。

  「等一下，還有隨身聽也拿去。」

  「隨身聽？」

  「是滴啦，」這貨從一個袋子裡拿出七個隨身聽，就跟去進貨了一樣一樣的，「你和大姐他們每人一個。」

  「還是索尼牌的！」墨搖拿過隨身聽緊緊抱在懷裡，一蹦三尺高。

  這年頭誰要是有個隨身聽，那就是街上最靚仔。

  這款隨身聽可是黑科技，可以下一曲功能，其它就是自動循環，自動翻帶功能，這在國產是很難做到的。

  加上八十年代與東邊島國有經濟合作，所以他們的電子產品在市場上很受歡迎，價格自然也很高。

  「行了，就這些了，沒了。」

  送完禮物，這貨洋洋得意地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

  摸著那些隨身聽，劉芳臉上儘是心疼。不過是心疼錢，忍不住一巴掌扇在這貨的後腦勺。

  「娃啊，你買一個就行了，怎麼買了七個，亂花錢！」

  「等我的歌錄到磁帶里後，就裝到隨身聽里，給我姐她們寄過去，這樣她們就能隨時隨地聽到我的聲音。」

  「那你就把磁帶寄過去，她們自己找個錄音機不就行了，亂花錢！」

  「沒事沒事，現在你兒子我有錢！」

  說著，這貨嘚瑟地從包里拿出剩下的九萬多。

  都說遇到問題不要慌張，先冷靜下來，然後想想辦法，製造一個更大的麻煩，這樣一來就不覺得麻煩了。

  有人說這叫破罐子破摔，不，這是煩惱轉移。

  一看到，墨搖這丫頭就跟失了魂，隨身聽和裙子也不要了，「哇，好多錢啊，分我點兒。」

  啪！

  冷楓一巴掌拍在這丫頭的賊手上，「去去去，這是我的研發經費！」

  「研發經費？」

  見劉芳眉頭一皺，也深知大孝子的德行，冷厚土立馬撇清關係，「這個不關我的事，是你兒子自己的想法。」

  「不關你事？」

  劉芳一臉狐疑，反手拿起瓶子裡的雞毛撣子，腳下一撥，搓衣板啪嗒一聲躺地上

  熟練地讓人膝蓋一疼。

  知道肯定是瞞不住的，冷楓也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吐露出來。

  此時此刻，當他把真實想法吐露出來，氣氛陷入微妙的沉默。

  劉芳一聽到一聽到兒子的計劃，心思和冷厚土處聽到時是一樣的，第一反應就是「你小子肯定不行」，自己兒子自己清楚，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不過在看到兒子能一口氣拿出十萬，這比他爹幾年的工資還多。

  下意識里，又覺得「試試也行，萬一成了呢？」

  就在這種糾結中，劉芳拿著雞毛撣子，看著桌上可能讓後半生高枕無憂的錢，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還是冷厚土耐心勸道：「我覺得這是好事，至少說明孩子有自己的想法，難得這小子有如此積極性，咱當父母的就應該支持。

  再說了，這十萬塊錢是被人送孩子的，說明小楓的才能肯定超過十萬。

  現在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就讓去闖一闖，你看鄰居家那誰，家裡管得嚴，現在連個媳婦都找不上。

  萬一把這十萬塊錢賠了也沒事，反正是別人送的...　...」

  對於自己男人的話，劉芳還是信的。

  家裡能有如今，很多時候都是冷厚土的機智決定，無論是四女兒從商，或者是三女兒從政，都有冷厚土在背後出謀劃策。

  「行吧，你隨意。」

  而這一確定，反而比當事人還上心。

  「做事要多留個心眼，現在騙子多，你四姐剛做生意的時候，也被人騙了錢。」

  「還有，不能做違法犯罪的事。」

  「對了，不要為了自己方便，就讓老二老三用權力之便給你謀福利，這樣會害了她們，記得不？」

  冷楓看著熱烈討論的氛圍，不禁心中感慨，有個明事理的父母，是件多麼重要的事。

  同時也慶幸，政策開放得好。

  若是時間黑洞的扭曲把他丟到七零年，那可就不好辦了，市場封閉，政權不穩定，百廢待興。

  不過還是很開心。

  曾經那段歷史，說不出是好是壞，但很確定，沒有那時的犧牲，就不可能有如今的生活。

  站在如今，回望過去，展望未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