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鎮長拿了我三萬

  他把手機錄音打來，放低了音量放在桌面上。

  聽著錄音，鎮長的臉色從白變紅，從紅變黑，最後聽到錄音中提到了他的名字，瞬間又變成了白。

  裡面王德發渾渾噩噩地說：「鎮長不愛錢那是假的。當時我送去了十五萬，他拿了我三萬，這件事他要是敢不承認，我現在去他家找他要回來。當初為了這個項目，我走了多少路，好歹我是為了村里做了件好事。他拿了錢，又在鎮裡市里得了名，哪個不是好處？張凡，你非要說人不是好人就是壞人，你說，鎮長是好人還是壞人？」

  跟著焦老闆哈哈大笑說：「我的項目不只有這一個工廠，是一條龍的工廠流水，帶動了多少經濟啊？又給了多少人就業？這都是指標，鎮長不需要嗎？你說，你光一腔熱血，能換回來啥？我們真完了，鎮裡經濟上不去，鎮長沒兩天就被擼下來，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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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裡，張凡把錄音關了。

  他鎮定又誠懇：「鎮長，我知道人在某個位置上，有些事情拿捏不穩，但不代表他錯了一個根樹枝，整棵樹都會長歪。我現在用這些來威脅您，只求一個村里正常發展。我跟您，不是一樣了嗎？」

  胡志強半天沒說話。

  額頭青筋一陣陣高跳。

  捏的手指頭骨結髮白。

  他目光從張凡身上移開，落在地面上，一張臉陷入巨大悲痛之中。

  辦公室里安靜的灰塵落在地上微弱聲響也能聽得真切。

  最終，在一串冗長地嘆息聲中，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胡志強好似一瞬間老了好幾歲。

  他似乎一下子動作利落了起來，把帳本收起來，鎖進了抽屜，又叫張凡解鎖電話後刪除了錄音，然後才說：「人在一個位置，權利就那麼大，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左右，你以後就知道了。你重點大學畢業，考上公務員後又在村里當了兩年村官，基礎打的最好。只要穩一點，走上去機會很大。以後，遇到的事情更多。」

  張凡沒說話，只耐心體會這話中的含義。

  他不怕胡志強反悔不認帳，因為他手裡還有更猛的料。

  看著他對自己諄諄教導，隱藏自己錯誤，像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拙劣。

  張凡對這樣一位從信任到失望的長輩，也同樣五味雜陳。

  當年從基層調到了鎮裡，胡志強對他百般好，萬般器重。外出活動，多半都會帶上他。

  他總說：張凡啊，你要穩，不能急。仕途這東西，說來也玄乎，只要有權利在身上，人會變。我希望，你不要變。

  當時才大學畢業的張凡，只當自己人生中的導師是胡志強。

  看著他在鎮裡兢兢業業，有時候為了一個項目能在鎮裡站住腳，可以忙到天黑不下班。吃穿樸素，做事穩重。

  頭髮絲里都寫滿了對這份事業的真誠。

  但誰能預料，當年的指路燈，也變成了一片漆黑路線下的一塊污點石頭。

  可你說他錯了嗎？不，至少在對待上面響應上，是『對』了。

  張凡心痛地吸口氣。

  一時之間彼此陷入了沉默。

  好像把兩個人一起扔到了深淵裡，互相排擠又互相依偎。

  半晌。

  張凡繼續說：「鎮長，我沒別的要求。現在在村里什麼情況你也知道。王德發那邊我肯定沒辦法拔掉，但我不能因為他影響我正常工作。焦老闆必須走，就算不走，工廠也不能繼續開工。污染這麼大，一旦……」

  他把心狠的話收回了肚子。

  但胡志強也能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胡志強嘆了口氣，理解地點點頭。

  很久之後，在一片沉沉煙霧中，他艱難抬起頭來說：「我這邊壓力會很大，最多……我給你兩個月時間。」

  張凡怔了一下。

  胡志強又說：「想要發展，有很多條路要走。但你知道，有些事兒想的容易，真坐起來就難了。現在經濟走下行，多少人發不下來工資，我能保證一方水土發展，要費我多大力氣？我只是個鎮長，能力有限，對待鎮裡一些項目，想直接撤走，這背後遷出多少東西你應該知道。」

  張凡一時之間沒了言語。

  這就好像，你把命都掛上去了，結果人家說你不值錢一樣冷酷無情。

  他手裡證據再多，又能如何？

  砸死了所有人，真的就給村里問題解決了？

  未必！

  胡志強告訴他：「這個工廠市里多少也知道一些。污染指標都是控制之內，查……也要慢慢查，一年、兩年，拖延久了，你任期一到把你弄走，那村子還不是老樣子？」

  張凡只覺得渾身無力，血液都要凝固了。

  面對強大的利益，有些東西是黑的，你就必須認為那是白的。

  過了會兒，胡志強開始訴苦：「我也不容易，盯著巨大壓力把項目弄下來，誰知道跟當初那邊保證的不是一回事。哼！你以為我就不後悔？沒辦法，已經上了項目，人家走的還是正常的稅收，背後手續齊全，你就是走上打官司，也是拉鋸戰。這件事，不好說！」

  張凡雙臂架在胸前，一副隨時要進攻的模樣。

  可心底早已經沒了底氣。

  最後。

  胡志強答應他：「最近上面有動作，資金這邊肯定少不了。你們村子很有潛力，只要好好發展，相信……半年，一年？反正只要你弄出個名堂出來，到時候焦老闆這邊也好說話，是不是？」

  只要看到回頭錢，那到時候，他就可以挺起腰杆子跟上面開條件。

  張凡忽然血液跟著沸騰了。

  這件事，或許必須這麼辦才行。

  並且證據都在手上，他不擔心胡志強背後反悔。

  張凡說：「扶貧款直接到我帳戶。帳目這邊你放心，我肯定不花多一分冤枉錢。至於別的……我自己弄。項目工廠助農直播，我想辦法。焦老闆這邊，能拖就拖。」

  胡志強很是為難的點了點沉重的腦袋：「我儘量！」

  張凡很是理解地點頭答應了。

  好處不多要，給了就接著。

  他說：「不管關停多久，這期間我一定有辦法。這個工廠再好，可污染這麼大，對誰都沒好處不是？辦法多得是，不是只有這一條路。鎮長說話算話，我也按照規矩辦事。」

  頓了頓，又求了一件事：「以防萬一，也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回頭給我弄個表揚信。」

  胡志強沒想明白的皺眉。

  張凡呵呵一樂，捏了捏自己脖子說：「我還想多活幾天。雖然有點聳人聽聞了吧，但也未必不會出事。」

  他的基礎是群眾，如今也只能依靠群眾。

  只要在村里安全，保證他跟村民一條心。

  那焦老闆跟王德發肯定有所忌憚。

  胡志強嗯了一聲，又是一陣嘆息，擺擺手，叫張凡先走。

  張凡還想慷慨激昂保證一番，想來想去這番話也沒說出口。

  從前以為自己還能信任個誰，如今看，這個世道，相信誰不如相信自己。

  全員惡人，也包括自己。

  從這裡出來，他在門口買了一塊煎餅吃。

  歇乏的時候，遇到了才來上班的副鎮長周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