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劉愛雨離開廣州
2024-05-29 08:25:05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這天晚上,劉愛雨沒有回廠子,周海明打來電話時,幾個女人正在喝酒唱歌,周海明聽到了喧鬧聲,問:「你在哪?」
劉愛雨說:「和朋友玩呢。」
周海明沉默著,只喘氣不說話,劉愛雨掛斷了電話。
小雅走了,辦公室只有周海明和劉愛雨,人少了空間大了,周海明的話也多了,他端著茶杯,坐到劉愛雨的對面,似乎和她有說不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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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他少年時的艱苦經歷、他初來廣州時的重重困難、他和余佳萍的種種不和。
周海明揮著手說:「我對她做的所有事都不滿意,都令我失望憤怒。」
劉愛雨把玩著鋼筆,心想,你把她從一個姑娘變為女人、在她身上發泄獸慾時,她給你生孩子時,她既要帶孩子、又要種地、還要照顧你生病的老娘時,你也對她不滿、憤怒?
除了貶斥余佳萍,周海明說得更多的是他的事業,原來,他打算自己創業,現在,他放棄了。
白手起家、從零開始,來珠三角的每一個淘金者,都有這個夢想,但經歷了一段時間後,大多數意志消沉了,甘於接受命運的擺布,創業不是動動嘴皮子,需要的毅力、智慧、勤勞、壓力和承受力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
幾年前,周海明尚有一股野心、一腔熱血,而現在,他已經養尊處優了多年,習慣了在旋轉的老闆椅上指手畫腳,他甚至離開空調就無法生活和工作,讓他再去開拓疆土,吃二遍苦,怎麼會有可能?
周海明說人脈、關係戶、副廠長,這些都是資源,是他奮鬥了十年的收穫,到這個位置上不容易。
他伸出手指說:「再有五年,我就會成為一把手,一萬多人的電子廠的主宰者。」
周海明雄心勃勃,他已經不滿足於當一個副廠長了,他在副廠長的位置上圖謀廠長,在廠長的位置上,圖謀更高一級的職位。
周海明給劉愛雨講述這一切,就是讓她明白,他是一個前程不可限量的男人、一個絕品男人、一棵遮風擋雨的大樹,他願意和劉愛雨分享他的成功,而不是余佳萍。
周海明目光炯炯,望著劉愛雨,等待她的答覆。
劉愛雨打開一本書說:「周廠長,現在是上班時間,我們不談私人話題。」
周海明哈哈大笑:「在這個辦公室里,就沒有公私之分。」
周海明約了劉愛雨幾次,說出去吃個飯,放鬆一下,整天蹲辦公室里,像蹲監獄。
劉愛雨知道周海明說的放鬆什麼意思,無非就是去舞廳酒吧,劉愛雨拒絕了,她意識到周海明已經變了,不再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君子。
周海明怎麼會輕易放棄呢?他居然開始動手動腳了,常有意無意地蹭一下劉愛雨,劉愛雨躲一下,也不生氣,是給他留點面子。但這種接觸,變得越來越頻繁了。
一次,劉愛雨給周海明送材料,周海明攥住劉愛雨的手,細細品鑑,並發出由衷的讚嘆。
劉愛雨說:「周廠長,這不合適吧?」
周海明說:「有啥不合適的?秘書就是為領導服務、為領導排憂解難的嘛。」
周海明說著,居然捏了一把劉愛雨的屁股,劉愛雨怒目橫對,周海明卻沒事人一樣,坐回他的老闆椅里,打起了口哨。
劉愛雨變得沉默了,這麼下去怎麼辦?忍氣吞聲吧,他會得寸進尺;翻臉吧,就得捲起鋪蓋走人,她在電子廠倖幸苦苦五六年,最後落一個兩手空空。
周海明抓住了劉愛雨的軟處,肆無忌憚地騷擾她。
一周後的一個下午,劉愛雨在修改一份文稿,周海明進來了,劉愛雨聞到一股酒氣。
廠子有紀律,上班時不得飲酒,周海明喝了酒,顯然違反了這個規定。
周海明坐在老闆椅上,說:「給我泡杯茶。」
劉愛雨皺著眉頭,泡了一杯茶,放到他手邊,周海明卻毫無徵兆地一把抱住了劉愛雨,一隻手就在她身上摸起來,嘴裡胡亂地嚷著:「親親,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劉愛雨使勁掙脫開,一個耳光甩了過去,啪的一聲響亮,周海明吃驚地看著劉愛雨,然後走了出去。
劉愛雨坐在椅子上,流下了傷心的眼淚。
此後,周海明收斂了,不再騷擾劉愛雨,但兩人的關係破裂了,就像一個華美的瓷瓶,裂了一道口子,多麼高明的匠人都難以修復。
劉愛雨在痛苦地思索,為什麼龍科長周海明,一開始是好的,慢慢就都變了呢?這世間還有可以依靠的男人嗎?
她的內心無比沮喪悲涼。
年底,劉愛雨交了辭職報告,不幹了,周海明強烈地挽留她,賭咒發誓說自己以後絕不碰他,並對自己以往的行為檢討懺悔,只求劉愛雨留下來。
但劉愛雨去意已絕,她說不是你的原因,是的,不只是周海明,還有別的,具體是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總之,劉愛雨是不想在這塊地呆了,她想換一個環境。
劉愛雨很快辦理了手續,搬出了電子廠後,她給蘇妲己打電話,讓她來接她。
一個多小時候,蘇妲己和碎紅開著車到了電子廠門口,看到行李,碎紅奇怪地問:」怎麼了?你要去哪裡?」
劉愛雨說:「我辭職了。」
蘇妲己難以置信:「廠辦秘書,多好的位置,怎麼會辭職呢?是你和周海明鬧了彆扭吧?」
劉愛雨說:「和他無關,是我不想幹了,到你那住幾天行嗎?」
蘇妲己說:「雙手歡迎,小獅子不在,正好陪陪我。」
當電子廠消失在劉愛雨的視野里時,她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別了,宏光電子廠。
令她錐心疼痛的不是她失去了一份工作,而是失去了周海明這位朋友。
不上班的日子是舒適愜意的,蘇妲己和碎紅因為傍了大款,而衣食無憂,她們每天睡到自然醒後,就變著法子怎麼吃、怎麼玩,然後就是美容、減肥、購物,生活的內容剩下了一地雞毛。
起初幾天,劉愛雨感覺挺好的,但一周之後,她就煩透了,太沒意思了,心裡空得難受。
一次吃晚飯,劉愛雨說:「這是等死的節奏啊,咱們得找點活干。」
蘇妲己和碎紅也覺得每天睡了吃吃了睡,完全和豬一個模式,太低等了。
三個女人商議著,要不合夥開個店,賺錢只是其次,得讓自己有事干。
蘇妲己說:「開個美容店吧,現在有錢的女人注重打扮,下了血本地往臉上花錢,開美容店,只賺不賠。」
碎紅主張開個火鍋店,四川重慶打工的多,但火鍋店少,要是弄家火鍋店,就發了。
劉愛雨說:「美容店和火鍋店都行,只要有事干就行。」
一天下午,三人開車去市內轉悠,她們先去了一家美容店,果然生意不錯,她們呆了一個小時,就有十幾位客人,平均每位消費300元,就是3000元,每天照十個小時算,這一個月下來,都頂得上一個小工廠了。
老闆娘極力向她們推銷年卡,說便宜又實惠,如果不便,可以上門服務。碎紅她們拿了店裡的名片說,回家考慮考慮。
晚飯她們決定吃火鍋,進去一看,兩層樓擠得滿滿的,根本沒有一張空桌子,問了服務員,才知道居然要提前三天預訂。
無論是美容店還是火鍋店,生意的火爆都超出她們的預料,這說明,廣州外來務工人員仍在急劇增加,只要有人,啥生意都不會虧。
她們找了一家小吃店,隨便吃了點東西,夜市也不逛了,便匆匆回家,現在,她們心裡燃燒著一團火,躍躍欲試著要做一番大事業。
路過書店時,劉愛雨心裡一動,進去轉了轉,果然,她發現了一套《金庸全集》。
她想起了在油坊門學校的往事,一本《神鵰俠侶》傳來傳去,終於傳到她手裡時,書的主人東亮,卻只給了她一天的時間。
那天晚上,她吃過飯就開始看了,直看了個昏天黑地,但早晨上學時,只看了三分之二,還有一個精彩的帶著懸念的結尾。
她央求東亮讓她看完,但東亮毫無通融的餘地,說:「我得講信用,後面排著長長的隊。」
劉愛雨眼淚汪汪、非常不情願地將書還給了東亮。
後面的故事,還是陳望春給她講的,但別人講和自己看完全是不同的感覺,就像吃一隻烤雞,別人給你講得再好,也不如你自己親口去嘗。
這套沒看完的武俠小說,成了劉愛雨少女時代的一大遺憾,她有個願望,將來有錢了,一定要買一套。
現在,她雖然不算有錢人,但買一套書已毫無壓力,她不假思索地將一套厚厚的金庸全集抱在懷裡,那一刻,她的內心無比激動,她終於圓夢了。
碎紅和蘇妲己看見劉愛雨買書,驚訝異常,除了美容書,她們幾乎不看任何書了,這個傻乎乎的女子,還抱了幾本厚厚的書,難道腦殼子不疼嗎?
回去之後,劉愛雨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她最想看的《神鵰俠侶》: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當年見著詩詞,就跳過去了,現在細細品味,別有一番滋味,劉愛雨感慨唏噓。
這天晚上,三人商議開店的事,碎紅和蘇妲己各執一詞,一個要開美容店,一個要開火鍋店,她們都尋求劉愛雨的支持,劉愛雨卻抱著書,看得如醉如痴,她們的話根本就沒聽進去。
這幾乎是一個未眠的夜晚,夜很深了,劉愛雨實在忍受不了眼睛的酸痛,只好依依不捨地放下書,熄了燈。
她閉上眼睛,想到小龍女刻在絕情谷懸崖上的字:十六年後,在次相聚,夫妻情深,勿失信約!小龍女書囑夫君楊郎,珍重萬千,務求相聚。想著想著,她的眼淚涌了出來。
在短暫的睡眠里,劉愛雨夢見了陳望春,他走了,走向蒼茫無際的天邊,她怎麼也喊不住他,他走得很快,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劉愛雨把自己喊醒了,她翻身而起時,天已大亮,碎紅和蘇妲己正奇怪地看著她,她們夜裡也睡得不好,每人一對黑眼圈,正要上妝塗眼影。
劉愛雨突然一刻也不想在廣州呆了,她要立刻去北京去,見一見陳望春,他們已經整整六年沒見面了。
碎紅摸摸劉愛雨的額頭,問:「你沒發燒吧?說啥胡話呢?」
劉愛雨輕率地從電子廠辭職,碎紅認為她糊塗,不就是被周海明摟摟抱抱了嗎?又沒少一兩肉二兩油的,這種事都大驚小怪,說翻臉就翻臉,說辭職就辭職,那廣州就別混了。
碎紅的理論是,女人就是個花瓶,共男人欣賞把玩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現在,劉愛雨突然又要去北京,這簡直就是胡鬧,在廣州五六年了,好不容易扎了根,而北京人生都不熟,去了能幹嘛?恐怕只能當個保姆了。
蘇妲己也不明白劉愛雨為啥突然要走,說得好好的一塊開店賺錢的,劉愛雨不想解釋,也沒法解釋,她只知道,自己再在廣州呆下去,不瘋也會傻的。
自然要擺一桌送別宴,碎紅要人多些,搞得隆重些,蘇妲己不同意,說:「就咱仨,好好喝一場聊一場,我要掉好多眼淚,人多了會笑話我。」因而,老韓和小獅子也不在邀請之列,兩人臉色沉沉的,很不高興。
當她們坐在瀕臨珠江的一家餐館裡,望著大街上的車流和人流,都悵然若失,時光匆匆,碎紅和劉愛雨來廣州有六年多了,而蘇妲己則有十多年了,她們都驚訝感慨,六年時間就這麼一晃而過了。
她們喝下去的是酒,流出來的是淚,說著哭著,然後唱了起來:「2002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一些,停靠在八樓的二路汽車,帶走了最後一片飄落的黃葉……,唱著唱著,情不能已,放聲大哭。
從廣州到北京,劉愛雨選擇了飛機,碎紅建議買一張臥鋪票,睡一覺就到了,但劉愛雨堅決搖頭,說:「我這一生,不會再坐火車了。」
碎紅給劉愛雨一張名片說,這個趙波,在北京中關村開了一個電腦城,是老韓的表弟,到北京後,有事就找他。
當波音747在跑道上滑行加速,劉愛雨感覺到強烈的推背感時,機頭高昂,飛機已飛上了天,地下的景物瞬時變得渺小。
飛機繼續攀升,一會,劉愛雨便看見了雲,它們水一樣從機身下流過,地面上的景物影影綽綽的,漸漸地,雲層越來越厚,一座座矗立的雲山,像冰山一樣,太陽照在上面,熠熠發光。
飛機準時在首都國際機場降落,劉愛雨隨人流走出,在通道口,她看見了一個長發男人,舉著一個牌子,上面居然寫著劉愛雨三個大字,她疑惑,北京怎麼會有人接她?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拿出手機看,是陌生的北京號碼。
她正猶豫,男人走過來,盯著她問:「是劉愛雨女士嗎?我是趙波」。
劉愛雨便全明白了,是熱心的碎紅怕她落地後沒處可去,讓趙波接她。
劉愛雨感激碎紅,說真的,要不是有人接,她連東南西北的方向都搞不清。
劉愛雨跟著趙波到了停車場,趙波拉開車門,讓她上了車。車子飛馳在寬闊的高速路上,劉愛雨放鬆了,上飛機前的焦慮和緊張一下子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