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金鑰匙
2024-05-29 08:23:38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陳望春逃過了一劫,陳背簍和何採菊有重見天日之感。
這次驚心動魄的遭遇,嚇破了何採菊的膽,使她常有神經質的表現,譬如她不放心讓陳望春出門,怕他又被風吹走。
儘管稚氣的劉愛雨一再信誓旦旦地保證,她會一直拉著陳望春的手不分開,但何採菊還是放心不下,她給陳望春書包里裝了一塊拳頭大的青石,她以為有這塊石頭壓著,龍捲風就帶不走了陳望春。
何採菊時時看雲識天氣,不管她在做什麼,總要每隔幾分鐘,往天上看一眼,看有沒有颳風、有沒有起了烏雲、有沒有閃電霹靂。
她一再叮嚀村里人,看見打雷閃電,看見了龍捲風就說一聲,她驚弓之鳥般的惶恐,成為油坊門的一個笑料。
陳望春背上的秘密還沒有公開,幾天來,陳背簍一直痛苦糾結,它到底是個啥圖案?預示著什麼?是凶是吉?他實在心裡沒底。
一天晚上,陳望春睡熟了,陳背簍偷偷地溜進去,按亮手電。
陳望春側臥著,陳望春撩起他的背心,那個奇怪的印記還在,好像顏色更深了。
陳背簍用蘸了洗衣粉的濕毛巾擦,擦了多遍,一點也沒擦下來,那青色好像滲入了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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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裡,陳背簍點了一支煙,陷入了沉思。
一場從來沒有過的龍捲風,驟然襲擊了油坊門,將陳望春捲起,丟在麥秸垛上,讓他昏睡一天兩夜,又留下一個讓人費解的印記。
這樁事,從頭到尾,都稀奇古怪,上天這是要給十一歲的陳望春一個懲罰還是一個賞賜?
這個印記,像什麼呢?
陳背簍苦苦思索,像不像那種舊式的鑰匙?
鑰匙是用來開鎖的,如果陳望春背上的印記是一把鑰匙,那麼老天讓他開哪把鎖?
陳背簍叫醒了何採菊,睡得迷迷糊糊的何採菊,以為龍捲風又來了,驚慌失措地叫:「望春!望春!」
陳背簍一把捂住她的嘴,低聲說:「望春好好地在睡覺,叫喊啥!」
陳背簍讓何採菊看陳望春背上的印記,何採菊驚得目瞪口呆,她嚇得縮成了一團,在她看來,那是個不祥之兆。
陳背簍說:「別怕,你再看,像不像一把鑰匙?」
何採菊瞅了半天,搖搖頭說:「不像。」
陳背簍提示說:「是那種老式的鑰匙。」
何採菊想了想,好像有點像,她含糊地點了點頭。
陳背簍說:「老天給陳望春一把金鑰匙,這是個吉兆,咱揚眉吐氣的日子來了。」
陳背簍公開了陳望春金鑰匙的秘密。
這是一個禮拜天,天氣晴朗、陽光燦爛。
晌午飯後,無聊的人們,聚在村子中央的磨坊前,女人們做針線說閒話,男人們鬥嘴打牌。
陳背簍領著光著脊樑的陳望春走過來,有人開玩笑說:「背簍,不怕風把你家望春颳走了?」
陳背簍呵呵笑著說:「怕啥?我家陳望春是文曲星下凡,老天爺保佑著,長命百歲、平安吉祥。」
呵呵呵呵,劉麥稈刺耳地笑了幾聲,說:「吹得牛在天上飛,都快飛到太平洋了。」
陳背簍把陳望春推到人群中間,指著他的背說:「你們看!」
人們圍上來,都驚訝地合不攏嘴,有人說像個鐮刀,有人說像個斧頭。
陳背簍說:「你們都錯了,這是一把金鑰匙;那天晚上,我把他從麥秸垛上抱回家,他背上就有了這個印,胭脂溝的車拐仙看了,說是一把金鑰匙。」
劉麥稈指頭上蘸了口唾沫,在陳望春的背上蹭起來,陳背簍狠狠推他一把,問:「你幹啥?」
劉麥稈說:「我看像染上的。」
陳背簍說:「瞎了你的狗眼。」
劉麥稈再次仔細地看了陳望春背上的印記,說:「這哪是一把鑰匙?我看就是一個枷鎖。」
劉麥稈在地上邊畫邊解釋,說:「你們看《水滸傳》上,林沖宋江犯罪,打入死牢時,脖子上戴的枷是不是這樣子的?」
大夥看著,果然有幾分像,但只是心裡嘀咕,嘴上卻不說出來。
陳背簍惱了,說:「你放屁!」
劉麥稈一跳三尺高,說:「就是一把鎖!」
陳背簍說:「是金鑰匙!」
兩人頂起了牛,誰也不讓步,爭得臉紅耳赤。
劉麥稈一口咬定是一把鎖,陳望春要大禍臨頭了,說不定要連累油坊門遭殃。
陳背簍憤怒了,上前一把揪住劉麥稈,兩人打了起來,在地上滾來滾去。
六爺來了,咳嗽一聲,兩人住了手,站了起來,劉麥稈被掉了兩顆牙齒,陳背簍被打成了烏雞眼。
六爺訓斥:「羞死先人了!爭啥呢?人一落地,這一生是貴是賤,是窮是富,是短命鬼還是壽比南山,老天爺都給你安排得好好的,你們鬥嘴弄舌有個屁用!」
劉麥稈和陳背簍打得天昏地暗時,劉愛雨抱著陳望春的衣服跑來,給他穿上,陳望春牽住劉愛雨的手,兩人站在一起。
六爺說:「兩個六尺長的漢子,還不如兩小孩,飯都吃到眼睛裡了?」
這一架,表面上是平分秋色、半斤八兩,實際上是劉麥稈完敗。
陳背簍居然敢動手打劉麥稈?
往前推幾十年,陳背簍的爹給劉秉德當僱農,被像狗一樣地吆來喝去,現在,狗居然翻臉不認人,狠狠地咬了主人一口。
劉麥稈對著一面破鏡子,看著他腫脹的嘴巴,兩隻掉落的門牙,留下了兩個空洞,這是傷疤,是恥辱的印記。
劉麥稈謝絕了鄉村醫生劉吉祥給他以最低價格鑲牙的建議,心裡說,留著吧,我劉麥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陳背簍眼睛受了傷,何採菊埋怨他野蠻莽撞,動動嘴就行了,怎麼能動手呢?幾十年的鄰居,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對何採菊喋喋不休的抱怨,陳背簍毫不理睬,一個女人家,懂個屁。
這次打架,他和劉麥稈劃清了界限,多年來,劉麥稈總以老東家自居,處處壓陳背簍一頭,好像奴役他、取笑他是理所當然的。
現在,陳背簍用拳頭表明,劉麥稈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他和他不但是平等的,而且若干年後,他陳背簍要壓在劉麥稈的頭上。
更重要的是借車拐仙之口,宣告了陳望春背上的印記是一把金鑰匙、菩薩在陳望春的背上蓋了章,他這一生註定要榮華富貴。
有金鑰匙撐腰,陳背簍底氣足了,有點翹尾巴了,走路昂著頭,看人眯著眼,說話帶刺,放屁帶辣,而且專意找劉麥稈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