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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劉愛雨死裡逃生

2024-05-29 08:23:23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劉麥稈只老實了幾天,欲望的蟲子又蠢蠢欲動,他又開始走江湖了.說他是個莊稼人吧,他不下田、不耕作、不養牛羊,幾畝地荒著,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說他是個公家人吧,沒單位、沒職業、沒工資。

  村里人說劉麥稈是四不像,陳背簍說他就是一條蛆蟲,只喜歡在臭水坑裡生存。

  劉麥稈撇下的地,陳背簍不忍心荒著,倖幸苦苦地替他種上,到了秋後,給他裝些糧食,不是他的面子大,而是陳背簍看劉愛雨和死去的田明麗可憐。

  給劉麥稈送糧食時,陳背簍心裡堵,很彆扭。

  陳背簍的爹給劉麥稈的爹當了幾十年長工,每年辛勤耕種,到年底,領取糧食和工錢,養活一家人。而現在,劉麥稈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是陳背簍種地養活他這個寄生蟲。

  陳背簍恍惚覺得世道又變回去了,他接了他爹的班,繼續給劉家當長工,而劉麥稈卻心安理得地接受享受著,陳背簍心裡非常不爽。

  

  陳背簍常常唉聲嘆氣:「我這是下賤啊,手指不疼,硬往火堆里塞。」

  劉麥稈一走幾天,撇下劉愛雨不管,劉愛雨便和陳望春同吃同住,何採菊認為理所當然,陳背簍卻嘟嘟囔囔,認為雖然兩人訂了親,但沒下聘禮,沒過門,怎麼能住在一起?

  何採菊又氣又笑,說:「兩個小屁孩,懂個啥?」何採菊心裡明白,小氣吝嗇的陳背簍是嫌劉愛雨吃了他家的,喝了他家的,他心疼。

  結婚後,何採菊才發覺陳背簍心眼小,看得近,婆婆媽媽的,沒有男人的胸襟和大氣。

  劉麥稈一回家,何採菊就把劉愛雨送了過去,陳望春不高興,但何採菊必須這麼做,她不能把人家父女隔開啊。

  在何採菊家,劉愛雨是公主,回到她家裡,就是奴隸,劉麥稈窮得叮噹響,卻譜子擺得蠻大;每天早上要吃早餐,劉愛雨得早早起來,給他燒水,烤饅頭,劉麥稈坐在炕頭上,就著饅頭喝茶,一個早晨能喝一壺水。

  中午,劉麥稈吃麵條,劉愛雨和面、揉面、擀麵、切菜、炒菜,忙得一塌糊塗,劉麥稈卻坐在樹下,翹著二郎腿,唱著秦腔,等著飯來張口。如果面不筋道或者不合口味,劉麥稈便黑著臉,讓劉愛雨重做。

  為了能做出一頓劉麥稈滿意的飯,劉愛雨沒少挨打,而劉麥稈打劉愛雨時,下手很重,撈起啥,順手就往身上招呼,劉愛雨常滿身傷疤。

  晚上睡覺前,劉麥稈要泡腳,要劉愛雨捏他的臭腳,一折騰就是半個多小時。

  劉愛雨總盼望著她父親出門去,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不要回來。

  秋天時,劉愛雨肚子疼,那段時間,陰雨連綿,出村的道路泥濘不堪,劉麥稈不便出行,便呆在家裡。劉愛雨肚子疼,他不放在心上,說冷水喝多了,或者說肚子裡有蛔蟲,過幾天就好了。

  幾天後,劉愛雨的病嚴重了,先拉綠色的清水,後拉血糰子,劉麥稈這才抱著劉愛雨去找老陳皮,老陳皮一號脈,把劉麥稈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說他耽擱了孩子的病,現在神仙也難救了,讓他抱回去。

  何採菊聞訊,情急之下,沒有走大門,從牆頭翻了過去,屋裡只有劉麥稈一人,不見劉愛雨蹤影。

  何採菊問:「愛雨呢?」

  劉麥稈長嘆一聲:「哎,我苦命的娃。」

  何採菊再問:「你把娃呢?」

  劉麥稈長嘆一聲說:「扔到羊鬍子嶺了。」

  此時,天已黑透,何採菊叫陳背簍,他磨磨蹭蹭地,陳望春提了馬燈,陳背簍很不情願地跟在後面。

  羊鬍子嶺在村子北面四五里處,是個荒草灘,因中間高四面低,既不藏水又不聚氣,種不了莊稼,只能荒著,是村子裡扔死雞死貓死狗的地方,也有小兒夭亡的,在嶺上隨便挖個坑,一埋了事。

  被老陳皮宣判了死刑的劉愛雨,被劉麥稈扔到了嶺上,他看她還有一絲氣,就扯了幾把荒草蓋在她身上,等明天早晨來掩埋。

  羊鬍子嶺上,風呼嘯著,如鬼哭狼嚎,人小鬼大,據說那些夭折的嬰兒,陰氣最重,即使白天,羊鬍子嶺也陰森森的,到了晚上,則鬼火點點、鬼哭狼嚎。

  何採菊頭皮發麻,放眼望去,只見齊肩高的荒草,被風肆意地蹂躪著,起起伏伏,劉愛雨在哪裡呢?

  一盞馬燈,只能照出巴掌大的光亮,何採菊陳背簍和陳望春三人分開,高一腳地一腳在草叢中摸來摸去。

  幾隻烏鴉呱呱地叫著,繞著一塊草地飛來飛去,夜深了,怎麼還會有烏鴉呢?

  何採菊心頭一亮,摸了過去,果然找見了劉愛雨,何採菊一把把她抱在懷裡,雖然感覺她身體冰涼、氣息微弱,但她的眼睛又黑又亮,那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潭水,又像兩把鉤子,牢牢地鉤住了何採菊,好像即將溺亡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何採菊心裡一酸,流下了淚水。

  何採菊把劉愛雨抱到老陳皮的藥店裡,老陳皮有早睡早起的習慣,被陳望春又踢又打的敲門聲弄醒了,當他看見何採菊懷裡的劉愛雨,嚇了一大跳問:「你怎麼把她給抱來了?」

  何採菊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說:「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開開恩吧。」

  老陳皮說:「我是那見死不救的人嗎?哎,生死有命,勉強不得。」

  何採菊苦苦哀求,說她還有一口氣,你就死馬當作活馬醫吧。老陳皮這才伸手號脈,他神情凝重,號了很長時間,號完了,搖搖頭說:「脈象很不好。」

  何採菊說:「你就醫醫吧,我們把心盡到,別的聽天由命。」

  老陳皮開了幾味藥,說吃去吧,了了心事。

  第二天下午,老陳皮過來,看見劉愛雨還在喘氣,他大吃一驚,一把抓住劉愛雨的胳膊號脈,剛搭上手指,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天啊,菩薩降臨了,起死回生了。

  老陳皮匆匆趕回藥鋪,又開了幾副藥,親自煎藥,看著劉愛雨吃了下去。

  第三天,劉愛雨喝了半碗粥,第四天,吃了半碗麵條,十幾天後,她出現在油坊門的村街上,陳望春牽著她柔軟的手,她害羞膽怯地看著驚訝的人們,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何採菊對老陳皮說:「感謝叔,感謝菩薩。」

  老陳皮感慨地說:「你就是活菩薩,是你救了娃一條命。」

  劉麥稈再一次被眾人的輿論鞭笞得體無完膚。

  這年除夕晚上,在新修的劉氏祠堂里,六爺動了家法,抽了劉麥稈三十皮鞭,罰他跪了五柱香。

  祠堂堅硬的青磚,在燒完兩柱香時,就讓劉麥稈的膝蓋鮮血直流、疼痛難忍,他哀求六爺,但六爺的臉色比青磚更冷更硬,有好些年了,六爺沒有管族裡的事,不管不行了,要亂套了。

  六爺哼一聲,讓你知道馬王爺長著三隻眼,六爺警告劉麥稈,再胡作非為,就開除族籍,死後拋屍羊鬍子嶺,不得埋進祖墳。

  劉麥稈慫了,他天不怕地不怕,怕的就是不得好死,要是拋在羊鬍子嶺,那就成了孤魂野鬼,投不了胎轉不了世,真正的萬劫不復。

  劉麥稈咚咚地給六爺磕頭,發誓說:「改,一定改,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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