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海棠花落
2024-05-29 07:24:28
作者: 白色頑石
看到憤怒的人群,二毒倉皇逃遁。
……
田寡婦握著女兒的手,那小手已經變的冰冷,僵硬。
她撥動火盆里的炭火,幾個火星順著騰起,但在上升到三尺高時就變成了白灰,又無力的落下,落到田寡婦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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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所有被子都蓋在女兒身上,女兒渾身依舊冰冷僵硬。
她就這樣坐在女兒身邊一動不動,緊緊握著女兒的手坐著,仿佛她已經雕像。
冬日慘白的太陽一點點向西移動,一點點沉下去。終於夜幕包圍了她和女兒。
突然她想到,女兒怕黑。
她僵直起身,聽見自己關節發出咯咯的響聲。費很大的力氣才終於點上蠟燭,她小心的把燭台放在女兒頭頂處案几上,慢慢挪動身體,生怕帶起風讓燭火搖動。
她痴痴呆呆看著燃燒的燭火,希望這樣可以給女兒照亮前面的路。想到女兒無助的走在陌生的陰間,仿佛聽見女兒在叫媽媽。她痛徹心扉。
她想死,想去陰間陪女兒一起走,但她不敢死,她害怕在昏暗的冥界找不到女兒。
她重新握著女兒的冰冷的手掌,嘴裡輕輕念叨,:「不怕,不怕,有娘在不怕。」
不知過了多久,燭火跳動爆起一簇燈花,一個白色人影慢慢由虛到實。
他終於來了。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老白,老白恁終於來了,快救救咱閨女,快救救咱閨女。」
白無常瞪著一雙白色的大眼,痛苦的搖頭。自己就是一個孤魂野鬼,和誰走的近,誰就倒霉。這是一個永生永世無法破除的魔咒。除了痛苦他什麼也給不了她。
但他無法擺脫對田寡婦的思戀,不敢和她走的太近,也永遠無法遠離她。
海棠頹然坐下,她哭泣著說:「怎麼辦,閨女從小就怕黑,俺該怎麼辦?恁能帶俺去找她嗎?俺知道恁一定有辦法。」
老白搖頭說:「她已經死了。」
「不,俺知道恁的本事。恁是陰陽兩界的使者,恁能幫俺找到她。」
死一般的沉默。
田寡婦說:「人種天收嗎?莊家可以這樣,憑年景吃飯,但她是恁的孩子,恁怎麼可以不管?」
「俺想死,和閨女一起死,恁可以讓俺在陰間見到咱們的閨女嗎?」
老白的白眼珠里一片茫然。
「恁說過,死是另一種活。俺不怕死,俺要見俺的閨女。可是俺不敢輕易死啊。因為俺聽說死了要喝孟婆湯,然後就墮入輪迴,忘掉一切。不!俺閨女會忘記俺嗎?若是忘了俺,那怎麼辦?俺是不是也會再也不記得閨女?這怎麼能行,這怎麼行?俺永遠不想忘記,永遠不能忘記俺的閨女。恁說死是另一種活,可俺不想死,死了就忘了閨女。俺想她啊。恁說,怎麼才能見到俺閨女,上刀山下油鍋,俺都可以去,只要找到閨女怎麼都行。俺不想墮入輪迴,不想有來世,不想有來世。俺就想今生今世永遠和俺閨女在一起。」
蠟燭默默燃著。
老白看著田寡婦海棠,他語氣平靜到讓海棠覺得空氣是凝固的,令她喘不過氣來。他嘿嘿冷笑說:「永遠都沒有來世,永遠沒有。我們在今生今世永遠都要經受這樣的痛苦折磨。」
海棠不再說話,她恨,恨高閣莊,恨身邊這個冷血的人,恨周圍的一切。
她覺得老白離她越來越遠。
白無常眼睛裡灰濛濛的白正在散開,黑暗降臨。海棠仿佛來到了陰間,但無論如何也找不見女兒。她大聲疾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周圍是無盡的灰暗的白霧。
海棠終於放棄了呼喊,連呼吸似乎也停止了。
白無常看著海棠,看見她的一頭烏髮正在慢慢變白,變的和她臉色一樣。他聽見她心碎裂的聲音。
白無常對著窗外那棵海棠嘆息:「海棠花謝了。」
海棠抬頭木然看他,用力擠出一絲笑容:「恁胡說啥?現在是冬天,海棠樹枝上白色的是霜雪,不是花。等明年開春海棠花還會開,一直等到夏天第一縷熱辣的陽光出現時,才會謝哩。」
午夜時分,在莊外高老實正在和一縷縷黑氣作鬥爭。他無法阻斷與黑氣的連接。
黑氣把女兒海棠家屋頂上騰起第一縷火的信息傳遞給了他。但他也沒有勇氣去救火,他不敢直面女兒海棠。
外孫女田美枝死在了他的懷裡。他沒有勇氣去救外孫女,替她死,就像現在他沒有勇氣去撲滅女兒家剛剛升起的火苗一樣,因為他看清了火苗的決絕。
他使勁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問自己為啥會貪生怕死?像他這樣,生和死有區別嗎?他無法面對女兒那生無可戀,對他不屑一顧的眼神。
他狠狠扇自己嘴巴,告訴自己可以死了。
現在那絲絲黑氣源源不斷的把女兒家裡的信息傳遞給他。
他看見火焰中海棠身穿出嫁時一件猩紅的衣服,站在火焰中,慢慢與火焰和光同塵。
海棠眼睛裡的恨意變成可怖的幽火讓人不寒而慄。
她對著那個離她遠去的白色背影哭嚎道:「恁說過俺是恁的心,恁的閨女死了,俺也死了,恁的心會不會死?」
白無常身體一滯,但沒有回頭,慢慢繼續往前走。
海棠聽說女人穿紅色衣服死在午夜會變成厲鬼。她要變成厲鬼在陰間尋找女兒。
老白,白無常就是個騙子,永遠也指望不上的騙子。若找不到女兒,她就想辦法殺死自己的靈魂,從此既不做人,也不做鬼。
高老實聽見一聲響徹天地的呼號,一個白影不顧一切撲向火焰中的海棠。
他看到白色無常鬼的身影被無形的力量拉長,變成一道白光,一道閃電,消失了。
女兒海棠抱著她的女兒田美枝被火光吞噬,烈焰騰空,火焰變成一朵一片鮮紅的海棠花。在黑夜裡起舞。
高老實不敢再「看」那慘烈的畫面,大叫一聲強行切斷和黑氣的連接,他昏死過去。
此時,高邈站在自家院子裡,雙手解印。一道白光從遠處火光中飛入他的體內。他輕吁一口氣,摸一把臉,聲音潮漉漉的罵道:「賤人,竟敢亂我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