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鬼屋
2024-05-29 07:23:12
作者: 白色頑石
高羽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他手裡攥著一隻蘋果。
他慢慢從玄武神像後面轉出來,大殿內供桌上貢品擺放的整整齊齊,地上纖塵不染,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聽聽廂房內高老二時高時低的鼾聲,他打開側門悄悄走出祠堂。
不敢走和合街,借著昏黃的月光,避開黑太歲他們家,繞道向自己家走去。
高羽走著走著就又猶豫起來,這條路不經過黑太歲他們家,卻要經過已經死去多年,院子和屋子破敗荒蕪多年的崔石出家。那是莊裡小孩子們白天練膽兒的地方,晚上從來沒有人敢去。
破敗低矮的院牆,屋門和窗戶早就沒有了,院子裡是一人多高的荒草,時常有鳥獸蟲蛇出入,晚上更有夜貓子棲息在那裡。
白天看上去,屋門口黑洞洞的,像是張開的大嘴,兩邊的窗戶也黑洞洞的,像是兩隻空洞無神的大眼,整個屋子就像是趴在那裡隨時要跳起來咬人的怪獸。
經過孩子們踩出來的蜿蜒便道,東繞西轉穿過雜草可以到屋裡去。孩子們或爬進像眼睛一樣的窗戶,或直接從張開「大嘴」的屋門口裡魚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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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人大喊,有鬼。高羽他們就從「怪獸」的眼睛裡,或嘴巴里嚎叫著狂奔出來。
等跑到和合街上方停止腳本大力呼吸,有人問:「看到什麼了?」
秋胖子說:「崔石出就坐在屋樑上,他娘也吊在屋樑上,崔石出還咧著嘴笑哩。」
春生也說:「崔石出還朝俺吐唾沫哩,幸虧俺躲的快,不然沾了他的口水,必死。」
小慢毒蟲說:「胡說八道,大白天哪有鬼?墩兒,恁跑在最後,看到鬼了嗎?」
高羽說:「看到了,他娘兩隻紅眼睛突出來,舌頭伸出老長,能舔到自己的肚臍眼兒。就吊在房樑上,還用腳踢了我一下。」
六指也說:「俺也看見了,真真兒的。」
大家被自己編出的謊言,欺騙的興奮而又慌張。
說的次數多了,大家都信,這就是鬼屋。
高羽問過高老九:「那屋子是不是真的有鬼?」
喝過酒的高老九說:「胡說八道,世上那裡有鬼!」
高羽說:「但甄秀才說,邪氣聚,即成鬼。難道世間沒有邪氣嗎?」
沒有喝酒的高老九想想說:「敬鬼神而遠之,少去那裡,鬼神的事誰知道,也許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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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羽握緊翩鴻劍,經過「鬼屋」時,目不斜視,不敢向破敗的院牆裡面張望。他目不轉睛看著前面的路直直地走,聽見自己光著的腳丫輕敲地面,吧嗒吧嗒的響,在寂靜的夜裡很清晰。
突然腳下傳來刺痛,他忙抬起被扎痛的腳,單腳蹦跳兩下,呲牙咧嘴的蹲下身子,摸到腳底板扎了一個蒺藜狗子。
他咬牙從腳底板上撕下來扔到一邊,這時就覺得後背特別是脖子後面一陣發涼。
猛回頭,借著月光看牆頭上站了一高一矮兩個人。高者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挽著她胳膊並肩而立的是一個面目模糊的孩子。
四周景物靜止,沒有任何聲音,夏蟲也停止鳴叫,連莊裡的狗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高羽強忍住狂跳的心,抬手虛劈出一劍,給自己壯膽。
牆頭上那兩團影子突然從中間折斷,然後變成輕霧慢慢散開了。他聞到空氣里彌散著一股奇特的香味。
高羽看看手裡的劍,心情逐漸平靜,無聲的笑了。
他準備離開。就在這時,在長滿野草的院子裡,傳來咔嚓咔嚓的響動。是雜草被壓倒折斷的聲音。還夾雜著奇怪的低低的神吟,斷斷續續,壓抑而沉重。
高羽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頭髮都立起來,是什麼東西?
他握緊了手中劍,神經繃緊,扒著低矮的牆頭向裡面看。
如果不是一手扒住牆頭,他一定會坐到地上。昏暗的月光下,院子裡一人多高的草被壓倒一片,在荒草上面有一條黑色的巨蛇。
鱗片在淡淡月光下姍姍發光,水桶般粗細的身子彎彎曲曲一直蜿蜒伸到屋裡。腦袋無力的趴在地上擺來擺去,整個身軀在不停顫抖。
高羽瞪眼瞧著,一動不敢動,幾乎忘記了呼吸。蛇頭突然高高揚起足有一丈多,又無力的砸在草地上。
高羽被嚇的忘記了逃跑,他只是怔怔的看著。蛇頭左右搖擺,猛張開嘴。嘴巴越來越大。一顆巨蛋,從蛇嘴裡面吐出。
月光下,巨蛋雪白粉嫩。
不是什麼蛋,是一顆光禿禿的人頭。那頭左右搖擺著從蛇嘴裡掉出來,然後是修長粉嫩的脖子,之後是肩膀、手臂。
當手臂也從蛇頭裡鑽出來後,手掌慢慢撐著地面,上身顫抖著,先是肩膀隆起,肩胛骨凸出,似是非常艱難。然後腦袋也慢慢抬起。
高羽一驚,一張蒼白的面孔很熟悉,是船娘。只是沒有頭髮,頭頂、身上肌膚雪白粉嫩,而不是過去見到的黝黑。
船娘突然「咦」了一聲,上半身已經從蛇頭裡鑽出來,立在那裡不動。臉上滿是疲憊和驚慌之色,她看到了高羽。
高羽竟然不知道出於何種心理,他看看虛弱的船娘,膽子一下子大起來。
他想起不久前在集市上被他摸過屁股,驚慌中掉了帽子的小尼姑,那頭像是剝皮後的鴨蛋,青虛虛的。
高羽雙手一按,跳上牆頭,岔開腿站著。他低頭對船娘呵呵的笑。
船娘被高羽狼一般的眼神看的羞怯起來,雙手交叉在胸前,遮擋了要害部位,也咯咯輕笑,「小屁孩,光屁股站那兒,羞也不羞?」
話說的樣子老氣橫秋,卻是拖著尾巴,樣子像疲憊不堪的小姑娘。
高羽卻沒有一丁點不好意思,甚至有些莫名的興奮,他說:「俺想摸摸恁的胸。」
船娘依舊咯咯的笑,「小屁孩,回家摸恁娘去。」
「俺沒有娘,就想摸恁的。不然俺就撒尿了,不知道恁怕不怕童子尿。」高羽還是面帶微笑。
船娘向後縮了縮,掩鼻笑道,「恁真髒。」然後顯出難為情的樣子輕聲說,「恁過來吧,只摸一下。可莫要被別人看見。」
「恁過來,牆不高,俺就站在牆頭上摸。」
「讓人看見多不好。還是下來吧。」
「這裡沒人,恁上來。」
船娘猶豫著說:「好吧,無論如何今天晚上的事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高羽點頭。
她看見高羽右手被一團輕霧罩著,沒來由心裡發慌。
但高羽今天必須死,過去厭惡這個孩子,現在更加厭惡他那雙狼一般的賊眼。
她拖著巨大的尾巴一點一點的往前移動,顯出疲憊而嬌弱無力,似是隨時會撲倒。
高羽說:「嗯,俺不說。」
他在計算著距離。
既然有人曾用這劍斬過白蛇,等蛇精變成的船娘靠近了,俺也一劍斬殺了這條黑蛇。甚至他都想好了明天在高閣莊裡吹牛的詞兒,高邈算什麼,俺殺了一條成精的巨蛇。
船娘雙臂交叉在胸前,身體慢慢抬高,已經和高羽平視時,搖搖擺擺微笑著向高羽靠近。
突然黑色的尾巴無聲的從高羽頭頂劈下來,帶起一團烏光。高羽露出一絲冷笑,想也不想揮劍斬向那條巨大的尾巴,但船娘的雙手已經按到了他的胸前。
高羽飛起來。
他看見自己胸前那片龜甲發出一團紫色的光,卻被船娘雙掌輕易劈碎;他看見那一劍斬下巨蛇一小截尾巴。那斷尾掉在地上痛苦扭動,像是壁虎的尾巴;他看見崔石出娘和崔石出站在樹梢上沖他陰陰的笑;他看見自己張嘴噴出一團血霧。
大地和天空都在翻轉滾動,昏黃的月亮好像浸泡在水裡,崔石出和他娘的身影也是水裡破碎蕩漾開來。濕氣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