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借著酒局下套 封住多事的嘴
2024-05-29 06:17:33
作者: 魯林虎
草原上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能淹沒腳脖子,白茫茫的一片。
溫度還是零下35度多,幾十隻麻雀在耀眼的白晃晃的冰雪面上,吃著草尖上的種子,嘰嘰查查飛來飛去。
馬群聚群在砂石路一邊,身上裹蓋著一層細雪,鼻孔噴出一股一股的白氣,甩著頭搖動著尾巴相互擁擠著立在雪地上。
空中依然飄零著細碎的雪花。
這片牧場是阿來夫的冬牧場。馬群把鏡面一樣的雪蓋子刨得稀巴爛,迎著太陽看一點不晃眼,羊群踏著碎雪片,低頭吃著露出的草尖兒。
選礦廠除塵系統的水管噴不出水霧來,粉塵只能直排飄落到雪上,灰濛濛的一條灰色飄帶,毫無遮擋地塗寫在雪白的草原上。井下汽車運礦的尾氣夾雜著炮煙從迴風井冒出滾滾的白氣,隨風吹到蒙古包前面,一股嗆鼻子柴油味。
鍋爐的引風機嗚嗚響著,高高的煙囪一個勁吐著黑煙,白毛風像沒吃飽飯似的,有氣無力驅趕著來侵襲雪白牧場的烏黑長龍。
阿來夫習慣了這樣的天氣,坐在馬上在羊群後面溜達。他明顯的瘦了,聲音有點沙啞,彎下腰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揉搓了幾下黑黑的水一滴一滴落在雪上。
我眼鏡上掛滿了細雪,他從馬背上跳下來,指著說:「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這煙塵灰落在雪上黑乎乎的一大片,羊吃草能不生病嘛。黑黑的雪水流在草原上,草能長嗎?」
「你有臉給我說這些,商店開業那天,你喝醉了酒,下午躺在辦公室的走廊口,吐了一堆,現在還有一股臭酒味,嫌雪黑到走廊里擦地去。」
他鼻子頭凍得通紅,嘴裡呼出了一股一股的白氣:「憑啥呀,擦地又不給錢。雪化成了水,一年又過去了。」
我隔斷了他的話:「到飯點了,去你兄弟商店喝兩杯。看你紅光滿面的是旺運,准能贏。」
巴雅爾的心機很夠用,同是一個爹的種兒,十個阿來夫加起來頂不上他一個。他盯上了礦區里住著850多人,開了個商店。
阿來夫到礦區溜達的比以前明顯多了,兄弟倆的關係也漸漸好了起來。
商店開業那天,鞭炮噼里啪啦的響,招引了好多人在商店門前圍觀,那場面在偏僻的草原顯得十分熱鬧。
巴雅爾擺了三桌,把幾個項目部的經理、嘎查長和工區長請到了畢利格酒店。當然還有岱欽、俄日和木、伊日畢斯、阿來夫和查娜。他這個人,說他料事如神有點誇張,但也不為過。至少說為達到自己的目的,他走一步能把三步之外的事兒鬧機密了。
就拿商店開業請伊日畢斯來喝酒來說,面上是請的岱欽,順便捎帶著他老婆伊日畢斯。其實他請的伊日畢斯,順便捎帶著岱欽。吃飽喝足臨走回禮,他送每人一個木碗和一個白色的哈達。最後單獨給了伊日畢斯一個小提兜,裡面裝著一個銀碗和一個藍色的哈達。用他本人的話說,捨不得羔子套不住狼。
一個嘎查打交道多了,他摸透了伊日畢斯脾氣,用一個銀碗緊緊地堵住了她無理也要攪三分的嘴,用一個藍色的哈達牢牢拴住了她先己後人自私的心。她想吃甜棗,自己手裡拿著橄欖,也會去借一個或不惜花錢買一個甜棗放在她嘴裡,絕不會圖省事或者痛錢,把手中的橄欖放在她口中。不借開業的機會打點伊日畢斯滿意,以後約岱欽來店裡喝酒「詐金花」,肯定行不通。
礦工和家屬吃的喝的用的全在商店買。他經常和項目部的單身漢喝酒聯絡感情,稱兄道弟的籠絡人心。26日發工錢的那天,總是免費擺上兩桌,他領一桌,岱欽領一桌。酒醉飯飽之後免費喝礦泉水,關起商店裡屋的門,甩撲克啪啪的響聲夾雜著嚷嚷吵吵的喊聲,到商店買東西的人,推開門探進腦袋瞅瞅門道,也上了「詐金花」的癮。
一兩圈下來,有的人在岱欽的牌前壓上五十或者一百的紅票;有的在巴雅爾的門前壓上一百的;三四圈下來看眼「押寶」的人往兜里塞進四五張紅票子。「押寶」得來的錢不心疼,瞅准手氣好的,三四個人會一齊釣上五六百的「魚」。「釣魚」的人多,壓得錢就更多,個個瞪紅了眼瞅著上莊或者下莊的牌,有的擠眉弄眼,有的摸耳朵,有的伸指頭的,都盼望著自己壓錢的那個人的點大。
「釣魚」的人越多,阿來夫就輸得越多,不到十圈,阿來夫的酒勁漸漸消退了,身上的錢也輸光了,又搭上了12隻兩歲的羯羊。
後來是天天晚上都這樣熱鬧,啪啪的撲克聲夾雜著哈哈的笑聲,商店前後上夜班的礦工休息不好。
有人向礦區保安巡邏隊和邊防派出所駐礦警務室舉報了。礦警務室突擊檢查現場,沒收了桌面上一堆一堆的錢,並罰款1000元。明明是項目部的人舉報的,可巴雅爾偏偏埋怨是礦山的人告的密。他找事跟礦山過不去,尋茬兒找事是有他的目的----暖氣費水費房租費,一直拖著不想交。
他到辦公室屁股沒落下,嘿嘿的說:「開業那天也沒敢驚動您……」
高擁華清楚他的來意,一聲不吭的聽著。他見沒有反應,沒有順著他的話頭問下去,有點著急。忍不住了急切地說:「小商店沒開幾天,有人就登門子要錢,催繳那個費的那個費的,手頭有點緊呀,等手中的錢寬鬆了,行嗎?」
高擁華吱聲了:「彎彎曲曲說那麼多碎話有啥用?!寬鬆一兩個月,也行!」話剛出口,他的臉色就變了,把邁出的腳又縮了回來,轉過身坐在沙發上,臉上強堆著笑:「高經理呀,你也太高估我了,兩個月是短了些,寬鬆到年底吧。」
高擁華裝著聽不懂他的話:「也行,兩年的錢一齊交。」怎麼可以這樣賴帳,不想交錢就明說。巴雅爾的算盤打反了,耷拉著頭離開了辦公室。
一個周后,巴雅爾請嘎查長和我到他的包里吃了一頓飯。
他住的蒙古包比巴圖的大多了。包的右前方停放著一輛勒勒車,勒勒車軲轆旁邊拴著一批棕紅色的馬。
勒勒車的左前方風力發電機在不停的轉著,蒙古包與風力發電機之間用兩塊工字鋼把「小鍋蓋」牢牢壓在草原上;蒙古包後面的草坡上有一個小敖包,石堆中間的蘇魯錠長矛上繫著七八條藍、白、黃、綠、紅色的哈達,石頭堆上插著柳條枝,柳條枝上栓滿了各種顏色的小彩旗,微微的來回擺動。
這個包外面看很不顯眼,顏色也不鮮艷,可裡面很排場。烏尼干新刷了油漆,哈那也像是剛擦拭過挺新的,圍氈藍色與紅色搭配的錯落有致,成吉思汗的掛毯頭像,不依不偏掛在門口對面的哈那條上,地上鋪著羊絨地毯,炕中間放著一張紅色的小飯桌。
去包里吃飯前,我問過額日敦巴日嘎查長:「為什麼會有這些規矩?進包後不能隨便亂坐,喝下馬酒前有好多步驟嗎?」
額日敦巴日笑著說:「你問的這些,我也鬧不機密,這都是傳承下來的規矩,年輕人都不講究這些了。按通常的規矩,主人會安排尊貴的客人坐在正北面的位置,男人一般都坐在西面,一進門西側靠門是放馬鞍子的;女人一般都坐在東面,因為櫥櫃廚具放在東側,女主人用起來方便;西北角是供奉佛爺的,佛龕前是主人坐的位置,外人是不能坐的。」
我從門的左邊進入後,巴雅爾的姑娘蓮花手捧哈達和銀碗來敬酒。她身子前傾雙手托著藍色哈達,我躬身雙手接過將哈達掛在脖子上,禮節性地說道:「賽拜努。」接過銀碗後,先用無名指輕輕蘸酒彈三下,依次是向天、向地,最後向姑娘額頭上輕輕摸一下,最後一飲而盡。
站在一邊的巴雅爾哈哈大笑起來:「林礦啊您的規矩懂得真不少,再待上幾年,就成了蒙漢兼通啦!」
我用手指著身邊的額日敦巴日:「我這是現上轎現包腳,跟嘎查長學的。」他執意讓我在背靠成吉思汗畫像前坐下,額日敦巴日坐在左手邊。我覺得不合適,試圖與額日敦巴日調換一下座位。
巴雅爾不急不慢地說:「林礦啊,沒那麼多規矩……按牧區的規矩,下馬酒要喝三碗的。」他和額日敦巴日端碗一飲而盡,接著又斟滿。巴雅爾從暗紅色的長方條的木盒裡拿起一塊前達拉板把肉,給分割成一片一片的肉後,用刀子把達拉板的肉剃割的很乾淨,用刀尖在達拉板的中間戳了一個小洞孔,又用刀子在小洞孔四周狠狠地劃割了幾下,然後用刀把敲打著,把達拉板打碎成好多碎片。
我半醉驚訝地問:「真是要氣死狗呀,吃的這麼幹淨,門外的大黃狗吃什麼……辜負了狗整天給你看門護院的忠心。」
話還沒有說完,額日敦巴日紅著臉哈哈大笑:「不要罵他小氣,這是牧民的老規矩。」
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是他小的時候聽父親說的:很早以前有一個賊去偷一位牧戶的羊,剛靠近羊圈時,牧羊犬撕心裂肺的狂叫聲驚跑了偷羊人。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牧羊人連夜轉移了營盤。隔了兩天,偷羊人再次去時已是人羊兩空。其中有個賊懂點巫術,在牧場的灰堆里找到了一塊達拉板,用羊糞火把達拉板燒得通紅,往上撒了一泡尿,偷羊人根據達拉板上開裂的紋理走向,找到了牧羊人轉場的地點,把羊偷走了。後來牧羊人知道偷羊人按達拉板上開裂的紋理偷羊這個故事,吃手把肉時,就特意把達拉板敲碎,盜賊就不能根據紋理判斷牧羊人轉場的方向。
這種風俗一傳十,十傳百,一直傳到現在。
我點頭迎合著:「有這規矩,又學了一招。」
「草原白」的勁特別大,我的臉燒得通紅,額頭上冒出了汗珠,用手摸了一把,端起酒杯說:「好呀,你把達拉板敲得粉碎,是怕我來偷你的羊呀。」
蓮花提著銅壺給一一滿上了一碗鍋茶,站在一旁朝著我呆呆的發笑。
我放下碗一個勁的撓頭,比做錯了事還難受。
巴雅爾酒興上來了,割了一塊一塊的血腸逐個放在碟子裡,從西側哈納牆上摘下一把馬頭琴,閉著眼晃著頭拉起了馬頭琴,渾厚優雅的琴聲,伴奏著響亮纏繞的歌聲在包房裡蕩漾。
碟子裡的血腸沒吃完,額日敦巴日又把一大塊羊的琵琶骨和四條長肋骨放在血腸上。
巴雅爾端起酒杯對我粗聲大氣地說:「林礦呀,人生要清零。這個清零不是感情,是積怨和不愉快的事兒。」
他記恨著進「局子裡」的事,一直把罪名安放在嘎查長和蘇木長身上,從來不承認是「詐金花」惹的禍。
嘎查長拾起話頭說:「清啥零呀,本身沒有的怨恨,清個啥?不是別人想簡單了,是你想複雜了。林礦來礦山不長呀,沒和你吵過嘴打過架。咱們是一個嘎查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啥事說不開……」與他碰了杯,說,「幹了,不就清零了嘛。」
巴雅爾前傾著和我碰著杯:「走一個,乾杯!」
我擔心他節外生枝,主動把話題回歸到暖氣費水費這事上:「冤家易解不易結。拿你商店的暖氣費水費房租費的事說吧,你也要考慮礦山的實際,租房的不止你一個人,給你的暖氣費水費房租費全免了,其他人知道了到我辦公室來,我拿什麼理由回答。你給我支個好招,讓他們不依不偏。我這話—不好聽—理正。」他端著酒杯不說話。
我又問:「有啥好招,說出來聽聽。」
「我有草原,礦工沒有。不一樣的情況,情況和他們不一樣啊。用賠償的差價補齊行嘛。」我想不到他會說出這話來。伸著手指對他說:「這是兩檔子事,貼不上邊呀。」
額日敦巴日摳著鼻疙:「只要你邁出第一步,不愁礦山那九十九步邁不過
來。」巴雅爾說:「嘎查長啊,聽錯了,林礦讓我給支個招嘛。我不用不交暖氣費水費,礦工不偏我的。」他用手搓了搓眼睛,朦朦朧朧地說:「礦工和我不一樣呀,他們的暖氣費水費房租費是項目部的事,項目部給他們交了呀。我不行呀,礦山不給我免了,沒人替我交,要不嘎查替我交了吧。」
「礦工給項目部掙錢,項目部該給他們交呀。羊毛出在羊身上,年底從獎金上就扣掉了。你不給嘎查掙錢,嘎查帳上也沒有錢,拿啥替你交呀。」
「礦山不能拿我們的牧場和水賺錢呀。蓋房這片地是我的牧場,喝的水是阿來夫牧場的,燒暖氣的煤煙落在我的牧場上,雪上面黑乎乎的一片,礦山該給我免啊。」
我說:「免與不免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相互行一下方便,啥事辦不成?礦山也不差這點小錢。拿你的商店說吧,第一次不來買東西是我的錯,第二次到另一家去了,不是東西貴了就是質量不好唄,你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理兒,誰心裡沒有一桿秤。你抬頭看看太陽,不圓算我說錯了話。啥事辦起來都順順噹噹的,心中的太陽自然圓了。你給礦山行了方便,礦山才會給你方便。心情好了,一切就順當了。」
嘎查長把話說到點子上了:「林礦說得蠻有理。你不能和歌星比呀,歌星一張嘴,大把大把的錢就能賺到手。你不是歌星,大口大口的喊價也沒用……唱歌不光張大嘴,重要的是臉上的表情。哪像你陰沉著臉,嘎查不欠你一分。」
「礦山給了我錢,心情好了,不就有笑臉了嘛。」
嘎查長啪啪拍著手:「要想讓我給你鼓掌,你得做對事呀」
巴雅爾忘記了自己的姑娘在身邊,拿嘎查長的姑娘開起了涮。他似醉非醉假借酒勁在我眼前羞辱著嘎查長,臉紅脖子粗的大聲說著:「姑娘讓人睡了,生米做成熟飯了,裝啥清白啊。強男難睡打滾女,閨女像頭牛,一個不情一個不願,那個小男孩能睡了你閨女?說到天亮沒人信,在我面前演戲了,啪啪的鼓掌啥意思?你是個好演員,能演皇帝,能演乞丐;硬起來比誰都硬,軟下來比誰都軟。管好自己的閨女,在我這裡指手畫腳算啥啊。」
額日敦巴日噴著酒氣:「尼瑪的的吵吵個啥,是在說你自己,還是在說我呀。又在演戲吶,偷羊的人邊跑邊喊抓賊,還認為遠處的羊倌是賊呢。」
我急忙隔斷了他倆的話:「兩個大男人嫌不嫌丟人,喝酒,喝酒!」
前段時間為打鑽忙昏了頭,巴雅爾不經意的一句酒話提醒了我一件忘記了事情。
額日敦巴日的丫頭烏雲青在盟職業學院讀書,學的是餐旅服務專業。那丫頭生性活潑不久就談了一個對象,是城區的。烏雲青嫌學校食堂生活不好,就寄宿在小伙子的家裡,畢業後兩人去了蒙餐館做廚師。
旅遊公司拉著外地遊客一車一車到蒙餐館吃飯,第一波沒吃完,第二波就在門口排隊等著,導遊小姐手裡拿著不同顏色的小旗左右擺動著,頭戴一頂長舌帽,耳朵上掛著一個彎曲的麥克風,領口上掛著牌子在胸前擺動著。邊走邊說著:跟上跟上,別走散了。遊客們都跟在屁股後面刷刷移動著腳步等待就餐。
那聲音那神奇那場面深深地吸引著烏雲青,幹了不到一年就把工作辭了,跑到旅遊公司做導遊。
導遊是個大半年閒的差事,草原的冬脖子長,六七月份草綠了花開了,潔白的羊群灑滿了草原,「那達慕」上的賽馬套馬摔跤,水泡子的天鵝大雁鴛鴦及各種各樣不知名的鳥兒,吸引著遊客一次次舉起掛在胸前的相機,咔嚓咔嚓照個不停。
導遊小姐一個比一個精明,吃透了外地人對草原充滿了神秘和敬仰的心裡,變著法的引用歷史故事,一路上對蒙古包、勒勒車、敖包、蘇魯錠長矛、套馬杆等內地人不熟悉的東西進行誇大其詞的渲染和誇張,並教授旅客一些簡單的蒙語。
在途中的度假村就餐購物,遊客利用學到的幾句蒙語與牧點的老牧交流,討價還價場面熱熱鬧鬧,老牧高興的豎起大拇指。
烏雲青天生不是干導遊的料,晃蕩來晃蕩去足足幹了40天就回了牧區。在牧場啥活幹不了,30多天又跑到旗里找男朋友了。她離開蒙餐館不到20天,餐館的一個服務員就盯上她的男朋友。服務員人長得水靈光滑,比烏雲青俊多了,也是個蒙族,生活習慣能合得來。端盤子洗碗清掃衛生歇下來之後,和那個小男孩天天黏在一起,晚上下班也回男孩家裡睡覺。
這個女孩比嘎查長的丫頭勤快會來事,早晨起來熬奶茶炸果子,手扒肉煮的很地道,瞅一眼眼前的兒媳婦,男孩的母親都合不攏嘴。
女孩坐在男孩腿上跟媽媽聊微信,男孩搖著頭摟著她,剝了一個香蕉塞在女孩嘴裡。
烏雲青隔著玻璃看得一清二楚,進門推開了那個女孩,扇了個耳光:「本小姐吃剩的骨頭,誰愛吃誰吃去,天生愛吃腥的貓,到死也改不了。」甩門走了。
嘎查長的老婆吞不下這口氣,單獨去旗里找那男孩的母親說事:「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女兒虧大了。和你兒子睡了兩三年,多少給點青春補償費,不能白白睡了。」
男孩的母親溫和地說:「啥叫白睡了?你閨女願意,她不情願我兒子硬拖死拉拽回家,那不成了強姦了?不情願他倆能在一起兩三年?補償啥呀,又不是我兒子提出分的手。沒領證,就是領了證分手,也沒有補償費這一說呀。要說補償,你該補償這三年多的飯圈子錢,給我。沒找你要錢,你到先來了。自己養的啥貨種,心裡不清楚?在旅遊公司和那個會計眉來眼去勾勾搭搭的,你當我的眼瞎了,眼瞎了我耳朵能聽見呀。」
本想替閨女找點茬口,沒成想讓男孩的母親數落了一頓,打掉牙往肚子咽,眼珠子哭腫了。
巴雅爾在旗里喝閒酒聽到另個桌在議論嘎查長丫頭的事,朦朦朧朧怕忘記了,用手機錄下了音。這前前後後的事,加上後來街面添油加醋的議論,他回到牧點就傳播遍了。他說:「眼哭腫了,像羔子的蛋子一樣,活該!」額日敦巴日嫌丟人,沒法開口找礦山安排工作。旗里沒個好企業,超市餐館之類的活兒,烏雲青不去。
為封住巴雅爾那張胡咧咧的嘴,俄日敦達來讓滿都拉喊他到礦山吃晚飯,找了幾個大酒量的過來陪他。這幾個牧民以前和礦山都打過交道,在他們幾家牧場打鑽探礦,關係處的挺好,好多人會站在礦山的角度說話辦事。我非常感激他們,逢年過節都送幾袋米麵和酒。有的壘棚圈需要水泥沙和紅磚的,只要他們一開口,礦山都會滿口答應。酒喝到一半,蘇木長來了,廚師把煮好的手把肉端了上來。巴雅爾滿頭都是汗,對大夥說:「清清杯,我敬蘇木長一個」。
嘎查會計握著空杯子,手扒肉往前一推,湊近一碰:「天氣好,人頭又合適,不乾等菜呀。」
巴雅爾又滿了一杯,唱著說:「再敬滿所長一杯,美酒加咖啡,不差我這一杯。」
「我敬大家一杯,感謝大家對礦山工作的幫助和支持,先喝為敬,大夥隨意。」氣氛慢慢上來了,滿都拉插話說:「林礦說的隨意,就是清杯。」這幾杯下肚熱乎乎的,巴雅爾的話多了起來。重複著以前說的話:「人的模樣是爹媽給的,慈祥不慈祥那是後天修行的。模樣的丑俊與德行不成比例,俊人的德行不一定好,醜人的德行不一定孬,那是娘胎裡帶來的。」
嘎查會計緊隨其後的問:「你的德行好啊?德行好的人,不該進『局子』,是派出所抓錯人啦?」
嘎查長狠狠拍了他一巴掌:「哪壺不開提哪壺,有尿的人,才夠進『局子』的份,老實巴交的人混到一百歲也白扯。」
巴雅爾拿了一塊血腸塞到嘴裡:「你也不要羨慕嫉妒恨,隨便到那個包里強姦一個丫頭,不就夠份了嗎?尼瑪的。」
滿都拉出來救火:「搬石頭打自己的腳。德行好的人能教唆人去強姦小丫頭嗎?你那張破嘴呀,就是一口烙餅的鍋,翻過來翻過去都是你的理兒。離邊境不遠,拿氣槍在生態口等著,過來一隻黃羊,打死一隻,打死一隻就夠進『局子』的條件。罪名無非是撲殺野生保護動物,強姦小丫頭,讓人以後咋嫁人?老婆孩子的臉往哪擱,出門能抬起頭見人嗎?」
巴雅爾把話題轉移到了嘎查長的丫頭身上:「強姦丟啥人。有些的人把自己丫頭放給別人,白睡了三年,也沒看見他低著頭沒臉做人,相反整天到處溜達吶。」
蘇木長低沉著臉,打斷了他的話:「酒都堵不住你的嘴,又在胡咧咧啥呀。你是親眼看到了,還是從外人嘴裡聽到的,還是自己胡編的。沒有憑證在背後說人家壞話,以誹謗罪請你進去呆一年冤不冤?你也有丫頭,別人背後說你丫頭和別人睡覺,心裡是啥感覺。以心比心管好自己的嘴。」
這招還真管用,他半信半疑又不敢保證自己的閨女做沒做離格的事……聯想到那天在自己包里喝酒,自己喝高了失口說嘎查長的丫頭讓人家睡了……額日敦巴日還反問了自己一句:「你是再說自己,還是再說我呀,又在演戲吶。偷羊的人邊跑邊喊抓賊,人家還認為遠處的羊倌是賊呢……」他越想越覺得蘇木長的話對,越想越覺得嘎查長的城府比自己深。自己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了,一些愛嚼舌頭的人再次問道嘎查長丫頭的事,他總是低著頭說自己早晨喝多了酒,把夜裡做的夢當初了真事,胡咧咧的不要當真,想改天去嘎查長家道個歉。
我推斷他為啥收頭這麼快,多半是為自己考慮,擔心自己的閨女真是做出離格的事,他那件馬糞熏的皮袍子就讓人戳破了,也會嚇出一身冷汗來。